琅琊阁。
池央再睁开眼, 已经站在一片浓雾之中,四处隐隐有黑色的烟气弥漫, 十分诡异。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枝叶, 将阳光遮盖得严严实实,半点都透不出来。
她一进入这个试炼之地,就觉得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将她和同行的万剑宗弟子分割开来。
当然, 也包括苏尘衣。
池央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没发现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
她皱眉, 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分明按照规则, 同一宗门的弟子应该会聚集在一起的。
池央拿起腰间的弟子令牌, 试图催动法咒联系其他人。
可就像石沉大海, 没能得到一点回应。
“这是哪里?”也许是这地方显得太过阴森诡异, 她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联系万剑宗弟子失败以后, 池央尝试开始呼唤系统。
但是依然没能成功。
这片暗黑的丛林如同另一个空间, 只剩下池央一个误入的人。
所幸灵力仍然还能使用,池央边使出防御法术, 边寻找着离开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 入目依然是交错纵横生长的树木, 天色似乎更加暗了。
就在这时, 一阵风吹来,无端阴冷。
奇异的香味跟着钻进鼻腔中, 又很快消散。
晕过去的前一秒,池央终于猜到了身处何处——魔雾瘴林。
-
万剑宗内。
苏尘衣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眉头紧锁。
池央闭着眼, 安静地像是睡着了一般。但脸色灰白, 气息微弱, 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当他们从琅琊阁中找到池央并带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了现在这样子。
为了寻找破解之法,一向吊儿郎当的姜攸宁都认认真真地每日去翻阅秘籍,希望找到有关的东西。
苏尘衣伸出手,像是想要触碰面前人。
只是手指终究停在了距离不过一寸的地方。
她恍惚间觉得,池央就如同一场异常脆弱的幻象。
戳破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已经睡了好一段时间了,”苏尘衣轻声道,“该醒了。”
可床上的人不会再给她任何回应。
不会笑着唤她阿尘,不会用盈盈的眼睛望着她。
苏尘衣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眸光一凝。
她神色骤然变得冷冽,看向某个方向:“谁?”
暗处中,有人从中走出。
白衣墨发,正是掌门。
掌门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也许是光线昏暗的缘故,这笑看起来便多了几分僵硬的感觉。
“别太紧张,是我,我是来看看池央的。”
掌门走到了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池央,有些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真可怜啊。”
他的手在池央上空虚虚一拂,叹息着说:“这丫头如果再不将体内的毒息排出,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苏尘衣瞳孔骤缩。
“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明显急促了几分。
掌门背对着苏尘衣,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他说:“方法是有,但须得付出代价。你——愿意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苏尘衣点头:“愿意。”
掌门转过身,对着苏尘衣露出一抹浅笑,似悲似叹:“好孩子。”
天边的月被乌云遮挡,黑暗中,苏尘衣难以看见掌门眼中的情绪。
可就算看清了,她仍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池央说过,让她不要太相信掌门。
虽然不知道池央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苏尘衣听进去了。
从进门以后,苏尘衣一直和掌门保持着尊敬但并不亲近的态度。
也许这次掌门的提议另有目的,但……
苏尘衣侧眸,目光落在昏睡的池央身上。
只要能够救下池央,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
她都无所谓。
-
池央觉得自己好像沉在了深海之中,漂浮悬沉,起起落落。
思绪跟着变得散漫而模糊。
远处尽是黑暗,似乎半点光芒都看不见。
就在她要被这片黑暗完全侵蚀时,朦朦胧胧间,好像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有人在唤着她的名字。
咬字清晰,有些清冷的口吻,似乎就贴着她的耳边响起。
“池央。”
她皱着眉,有些艰难地试图睁开眼。
她想看见那个人。
那是谁?
是……
长睫猛地颤抖了几下,有丝光明破开了个口子。
她奋力地朝着那个方向而去,一个名字涌上喉头呼之欲出。
当意识全然落进光明之中时,池央忽的大声喊着:“苏尘衣!”
旁边的人一脸惊喜,“小师妹,你终于醒了!”
眼前的世界慢慢从模糊变成清晰,池央看见了姜攸宁的脸。
看见了万剑宗一些眼熟的小弟子,还看见了白枫亭。
但是没有苏尘衣。
她甚至来不及考虑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只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苏尘衣呢?”她看向姜攸宁,“苏尘衣在哪里!”
池央问得急切,姜攸宁却不太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他支吾着,“小师妹,你还是别再问他了。”
池央心头一跳,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
旁边的白枫亭看不过眼,走过来为姜攸宁解围。
他长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苍老了不少。
“尘儿那孩子……入魔了。”
最后三个字如有千钧重,压得池央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她头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分明,去魔雾瘴林的人不是她,中毒的也不是她。”
剧情变了,可苏尘衣的命运却没有变。
看她不敢置信的模样,姜攸宁接着说:“这是真的,宗门上下都看得清清楚楚。”
万剑宗不可能容留一个入魔的弟子。
池央猛地抬起湿红的眼:“她在哪里?”
她一字一句地问:“苏尘衣,现在在哪里?”
……
……
万剑宗有一处镇压魔族的地方,谓之为镇魔渊。
池央念了个御剑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赶到的时候,四周围观的人群已然散开。
因为这场行刑已经结束。
对,正对苏尘衣的行刑。
在那深渊边上,只残留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猩红。
阴冷的风从崖口吹来,池央觉得全身上下每处肌肤都在散发着寒意。
她想伸出手去,却止不住地颤抖。
还没走过去就被跟着赶来的姜攸宁怒吼着拦下:“你做什么!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他还想加重语气说说这地方有多恐怖,却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池央抬起了头。
空荡荡的眼睛眨了眨,有湿润的泪骤然落下。
很轻,又好像很烫,烫得姜攸宁心头刺痛。
“可是,”池央声音细弱,“苏尘衣不见了。”
她昏迷的时候,明明感受到了,每天都有人动作仔细地用帕子帮她洁面。
明明感受到了,那清亮的声音,带着丝丝低沉的温柔,叫着她的名字。
明明感受到了,一直守候着她的人。
是苏尘衣。
那滩血太过刺目,池央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命运的齿轮如常转动,哪怕有她的阻拦,也还是按照原剧情那么发展。
她救不下苏尘衣。
见状,姜攸宁有些苦涩地低声问:“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会将最好的丹药留给她的苏尘衣。
话不多却会默默将一切安排妥当的苏尘衣。
会借口没学会法术陪她一起进步的苏尘衣。
永远相信着她的苏尘衣。
那么好的苏尘衣,谁能不喜欢呢。
蓦地,池央听见了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系统:【本统只是去维修了一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周围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一只圆滚滚的橘猫猫疑惑地探出脑袋。
系统:【哇!】
橘猫猫发出了惊叹的叫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它盯着池央好奇地看。
系统:【你怎么哭了?】
池央的眼泪还挂在睫上,她看向系统,又垂下眼睫,语气低落:“任务失败了。”
很轻的,似是自语般:“我没能救下苏尘衣。”
橘猫先是吃了一惊瞪圆眼,过了会儿,它诧异地摇头。
系统:【没有啊,苏尘衣没死。】
池央一下子抬起头,眼里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系统:【她在镇魔渊下,确实没死,不过也不太好过。】
或许是因为池央的提醒起到了一定作用,或许是蝴蝶效应。
总之,苏尘衣并没有死。
她虽然一如原剧情里被挖出灵根毁去剑骨,打落镇魔渊,但依然残留了一口气。
池央一把拎着橘猫就往深渊口跑去。
橘猫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带到了崖边。
系统:【喂喂,宿主你要干什么?】
池央说:“去找她。”
风很冷,深渊很暗,她脸上却一点害怕都没有。
凝滞的时间再次运转,姜攸宁眨了眨眼,却见原本就在面前的姑娘,竟然不知何时跑向了深渊边缘的方向。
她头也不回,坚决又果断,宛如在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定。
“小师妹!”姜攸宁脸色大变。
他着急又慌乱的声音传遍了四周,她肯定听见了。
但少女始终没有回头,甚至连步伐也没有丝毫犹豫。
浅粉色的衣角如天边的云霞,和地上未干的血迹相衬。
姜攸宁最后看见的,便是那道奋不顾身的纤细身影,当着他的面,沉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他伸出的手落了空,只触到冰凉的空气。
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让姜攸宁清楚。
池央为了苏尘衣,什么都可以放弃。
她来万剑宗是为了苏尘衣。
她跳镇魔渊也是为了苏尘衣。
而他,抓不住她。
永远也抓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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