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宗终年如春。
两人停在林间小道上, 细碎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枝叶落下,沾在发丝和眉眼之间。
她们离得近。
原本该是很轻的呼吸声, 似乎也像惊雷般响在耳侧。
少女身上的浅淡香气被风卷起, 萦绕在鼻尖,若即若离。
苏尘衣抬眸,便撞进了池央闪闪发亮的眼瞳中。
少女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眸色在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温柔。
她笑着, 眼角便跟着微微弯起来, 像天边的月牙似的。
透亮如湖的眸中, 清晰可见地映出了苏尘衣的容貌。
苏尘衣不知为何, 觉得有一刻的无措起来。
或许是因为太近了。
或许是因为……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两步, 却又硬生生地忍住。
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盯着池央, 好像对方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她。
但实际上, 长袖下的指节却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
片刻, 苏尘衣率先将目光移开。
她没回答池央的问题,只是说:“走吧, 掌门还在等我。”
苏尘衣拂袖先池央一步往前走去, 苍蓝色的弟子衣袍被动作带起轻微的弧度。
池央落在后面几步的位置, 看着自顾自离开的苏尘衣, 轻轻一笑。
“阿尘,”她喊着, “等等我呀。”
前面的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却不易察觉地缓了缓。
等池央到了自己洞府之后,苏尘衣果然就准备直接离开。
池央叫住她。
“你……”她想了想, 还是说出了口, “莫要太过信任掌门了。”
池央没办法将实话实说, 直接告诉苏尘衣,掌门就是个想要图谋她的天生剑心的伪君子。
因为苏尘衣是个聪慧人,过犹不及,说不定还会引发反效果。
毕竟她和苏尘衣算起来,也不是特别深厚的交情。
所以池央只能尽可能地让她提防掌门,暗中避免掌门对她下杀手。
苏尘衣没什么表示,只是轻轻颔首。
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看了池央一眼后就转身离开。
-
正阳峰大殿中。
上首之上,掌门已然不知道等候了多久。
他用着维持容貌的仙法,看起来仍然是年轻时候的俊俏仙君模样。
一袭白衣如雪,更衬得君子如玉。
听见门口的动静,掌门没有抬头,低声道:“进。”
苏尘衣走了进来,一丝不苟地向着掌门行礼,“见过师父。”
掌门这才抬眼,唇角勾起一丝和善的笑:“尘儿来了。”
他招手示意:“快过来。”
语气听起来很是亲昵,像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苏尘衣没有客气,上前走了几步在空位置坐下。
大殿中只有她和掌门两个人,显得格外冷清起来。
角落里燃着味道清雅的香,烟雾袅袅散开。
“师父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吩咐吗?”苏尘衣问。
掌门的目光慢慢地落在她身上,微微笑开:“你我师徒一场,谈什么吩咐。”
“我唤你来,是因为想要助你修炼一臂之力。”
“你是我们万剑宗弟子中最有天赋之人,哪怕是攸宁都比不上你。”
掌门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慨然:“不止万剑宗,甚至别的宗门可能都很难找出几个能够和你的体质媲美之人。”
天生剑心,往日里只存在于古书中的体质,掌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看向底下人的目光添了一分幽幽。
那是一条多么年轻而鲜活的生命,还拥有天生剑心这等资质,可以预想到百年之后,或许还不用百年时光,就将成为这世道最为顶尖的存在。
掌门忽然笑了声:“你还这样的年轻,还拥有无限的潜力。我们万剑宗一直都是仙道领袖,需要不断地有优秀弟子才能稳定根基。”
“所以,你是最好的选择。”
掌门说:“或许你不清楚,在其他宗门中,都会选出一个可堪重任的弟子培养。”
“在你之前,我们的目标本来是攸宁。只是宁儿实在贪玩,无心修炼一道,至今修为都比不上别的宗门的年轻代表。”
“幸好,”掌门语气柔和,“现在有你来了。所以,我和宗门内的长老商量了一下,想要助你快速突破境界。”
苏尘衣低着头,一半面容被长发遮挡,看不清神色。
她似在思衬,纤长的眼睫跟着微微颤抖。
“今日我去上了入门课程。”她开口,说的确实不相关的事情。
掌门微微皱眉,很快将眉眼间的不耐敛去,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然后呢?”他问。
苏尘衣道:“授课师兄说,修炼一道最忌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应该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修行。”
根基不稳,就容易产生心魔。
这是所有修行者在踏入修行一道的时候就会被告知的道理,如掌门这样的大能,没理由不会知道。
掌门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僵了僵。
但他反应很快,“尘儿不必担心,我和宗门长老都会在旁边为你保驾护航。”
“而且,我们会给你使用的都是宗门秘药,绝对不会有任何坏处。”
他说得言辞恳切,每个字都像是在为苏尘衣做最好的选择。
苏尘衣却很轻地蹙了蹙眉尖。
的确,掌门说的话很有道理。
万剑宗需要推出一个足以抗衡其他宗派的年轻代表,所以拥有天生剑心的她就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他们希望能够尽快将她的修为提升上去。
一切都合情合理,但苏尘衣就是莫名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或许是因为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刚刚山林间,池央犹豫地告诉她不要太过相信掌门的样子。
见她没有说话,掌门又笑道:“我知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你也不用马上就给出回答,回去再好好想想。”
苏尘衣应是后,站起身离开了大殿。
等殿门重新关上,黑暗再次笼罩住整片大殿。
上首的掌门,似乎也跟着融进了暗色之中。
他唇角原本温和的笑慢慢抚平,清俊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异样的阴沉。
掌门盯着紧闭的殿门,从鼻腔中挤出一丝哼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看出来了,苏尘衣虽然年纪轻轻,却不是轻易被利息冲昏头脑之辈。
如果换做别的新入门弟子,听到这样的好处,恐怕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不愧是天生剑心的拥有者。
但这样,也就意味着更加棘手和不好控制。
掌门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缓和了些。
幸好。
当时早有准备,提前留下了那个小姑娘。
苏尘衣这样的人,看似不容易接近。但一旦能够在她的心里留下痕迹,就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所以,掌门看得出来,那小丫头对苏尘衣来说是有些不一样的。
如果苏尘衣再不答应,他就往那姑娘的身上做做文章。
“吱呀——”
掌门正沉思着,殿门忽然又被人推开。
他还以为是苏尘衣去而复返,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不争气的逆子姜攸宁。
姜攸宁正嬉皮笑脸地走进来,“爹!”
他语气里带了一丝炫耀,“那些剑法我可都学会了哦!”
掌门哭笑不得:“你要是肯早些用功,早就学会了,何必要让我拘着你。”
姜攸宁嘿嘿一笑,凑上前来:“爹,我有事跟你商量。”
看他这样子,掌门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问:“什么事?”
“就是吧,您看我们山头不是收了小师妹嘛,我这个做师兄的也想出份力。”
“小师妹还没入先天,得去上那什么劳什子课,但那些东西我都会啊,我可以教。”
“而且小师妹现在的修为不高,却有亲传弟子的身份,无端引人针对。我直接给她开小灶,这样既不会堕我们正阳峰的威名,又能展现我这做师兄的风采,岂不是一举两得?”
原来是今天在课室发生的事情传到了姜攸宁的耳朵里,他稍微一想就知道,池央和苏尘衣肯定被那些新弟子视作异类。
苏尘衣还好,毕竟已经到了筑基境。
池央却是还没有任何修为,很容易被人欺负。
所以为了池央好,姜攸宁特意跑来找掌门说这么一堆话。
他上嘴皮碰下嘴皮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掌门反应了过来,他就是想要单独教那丫头这些修行常识。
掌门没好气地瞪姜攸宁一眼,正事不干就知道在别的地方耍小聪明。
本来按照规矩来说,这样的事是绝不能允许的。
但他忽然想到了苏尘衣,心思忽转,应下:“可以。”
姜攸宁大喜:“真的可以吗?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美滋滋地准备离开,被掌门叫住:“等等。”
掌门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姜攸宁,“这是以前游历的时候偶然得到的一块暖玉,最适合女子用来稳定根基,你拿去给她用吧。”
姜攸宁接过,拿在手中掂量着。这块玉全身清亮,拿入手中触感细腻,显然是好东西。
他笑嘻嘻地说:“我替小师妹谢过爹了。”
“对了,”掌门嘱咐道,“到时候你便说是你自己送的,莫要提我。”
“为何?”姜攸宁不解。
掌门笑着说:“小姑娘年纪轻轻,门派中已经有很多弟子对她心有不满,我若是再明目张胆地照顾她,恐怕反而会给她惹麻烦。”
姜攸宁恍然大悟:“还是爹想的周到。”
他拿着玉佩,立马兴高采烈地去找池央。
“小师妹!”姜攸宁说,“以后你就不用去上那些个课了。”
他拍拍胸脯,“爹已经答应让我私下里教你了。”
“不过嘛,如果轮到我的课,你去上上也无妨。”
不然岂不是太亏了。
池央一想,觉得这么做也挺方便,不然每日上山下山挺麻烦的。
姜攸宁顺手将玉佩丢给她,“这个宝贝能帮你吸收灵气,快速进入先天境,你就戴着玩吧。”
池央将玉佩接过,入手温凉。
听到姜攸宁这么说以后,她便将之挂在了脖颈上。
红绳纤细,玉佩也小巧,可以藏在衣襟间。
“小师妹,那就从今日开始吧。”
姜攸宁拉着池央到寂静的林间,他清清嗓子:“你闭上眼,好好感受周围的环境。”
“山,水,树,花。”
“光,影,鱼,虫”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的轨迹,那就是灵气。”
她按着姜攸宁教导的方法,慢慢闭上眼,沉心静气感受空气中的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一个呼吸,她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妙的状态中。
却没注意到,薄衫之下,那枚玉佩正散发着浅紫色的幽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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