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这样坏…也别总让我害怕了。”
宛如梦呓般的一句话, 又像坠在肩头的落雪,轻轻一扫就化了,可是融化后还会在身体上留下一片冰凉, 这是昭示着它曾来过的痕迹。
裴南斐的心砰砰砰的跳动着,沈清疏的神色有些淋漓, 里面描摹着令人心驰神往的神色, 让她的心中不禁跳出来一个想法,
这是表白吗?
裴南斐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麻了,说出来的话字音模糊不清,她机械似的操纵着自己的声带, 一字一句的把那个人大家心知肚明都完美答案念出来,
“我会改过自新…不会像以前对你那样坏, 也不会…”
这样一句承诺很简单, 其实沈清疏没有向她提出任何一个值得纠结的要求, 可她仍然支吾着, 努力着,
“对不起, 老婆,我觉得我现在说不出来…”
女人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房间内的气氛霎时间安静下来,沈清疏不可置信都重复了一遍, “你刚才…你刚才说什么?”
裴南斐此时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
“我说…我现在可能没办法给你一个承诺。”
女人突然疲惫了下来,神情和初见时一样憔悴。“好, 我知道了。”
呗伤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沈清疏不常被别人伤害到, 但却经常因为裴南斐伤心难过。她起身, 不想继续自取其辱了。
裴南斐抓住她的衣角,表情苦涩,“老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在拒绝你…”
她心里总有苦衷。
裴南斐重生后带着任务,她只有完成了任务才能在这个世界中继续活下去。她知道沈清疏想让她安稳些,可是现在她还没有搞清楚上辈子的那些事情,哪里能够给沈清疏这样一个承诺呢?
裴南斐的眉眼垂下去,
她不想欺骗沈清疏,更不想给她一个违心的承诺。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窒息,裴南斐执拗的拽着沈清疏的衣袖不让她走,女人几次抬腿都被拽了回来。
几次都执拗并没有换回女人的注意,裴南斐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知道今天自己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件事情,她想要挽回,却不知怎么弥补。
耳边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双凉凉的手附在她的双眼上,却有些安慰的意思。
沈清疏叹了一口气,
“睡吧…”
… …
也许是因为临近深冬的缘故,近几日内城气温骤降,让裴南斐感觉到几分熟悉的寒冷。
这份隐隐的寒冷在进入苏公馆的瞬间便戛然而止,偌大的宴会厅内温暖如春,硕大的水晶灯散发出柔和的淡金色光芒,苏家是内城的老牌家族,于是行事上总带着几分老派。复古风的宴会大厅内摆着两只留声机,老古董了,上个世纪的靡靡之音从碟片中缓缓传来,气氛也跟着梦幻起来。
也许是因为裴小姐出访内城,苏家的这场宴会足足邀请了她两次,再拒绝就是不给面子,于是她智能答应。裴南斐站在大厅中央,梦幻的气氛并没有感染到她的情绪,她兴致缺缺,随便拒绝了一个名媛跳舞的请求,找了个地方坐下,
心情不好的十分明显。
舞池内闪着粼粼的光,一眼望去便是满目的衣香鬓影,苏家的舞会向来有名,她本来想和沈清疏一起参加,还为此联系了好几天交际舞的舞步,可是现在一切却都成了空想,
裴南斐撑着下颚,眼神不禁有些寥落。
她惹沈清疏生气了。
赵岑同样受邀参加今天的舞会,内城的千金和渭城一样漂亮,她像一匹马驹似的在舞池里撒欢,泡在各种各样的起泡酒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荡漾的气息,
“裴南斐!——”
赵岑夸张的把双手拢在她的耳边,声音像从山谷里传来,
“你为什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是因为舞会上没有让你满意的omega吗?”
赵岑又道,“哦,我忘记了,你已经结婚了,正准备为你的妻子守贞。”
赵岑的表情有些嘲讽,守贞两个字在上层圈子里绝算不上一个褒义词,这是平凡人喜欢的玩应儿,像她们这些出身高贵的继承人,大概成人后学会的第一门功课便是逢场作戏。
似乎是因为提到沈清疏的缘故,裴南斐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有了一丝变化,守贞这两个字让她感到一些快乐,起码这两个字让她喝沈清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裴南斐拿着酒杯,还没怎么喝呢她就醉了。她的心里一片酸涩,沈清疏沈清疏,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和你解释我的事情呢?
我好爱你,可是我总要惹你生气。
裴南斐趴在桌子上,一边心碎一边这样想到。
“裴小姐,赵小姐。”
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人款款走来,
“上次我去渭城出差还是半年前,算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和两位见过了,今天两位小姐能来参加宴会,真是我的荣幸。”
这女人看上去比裴南斐年长几岁,一笑起来却极有亲和力,她穿着一件墨绿色长裙,看起来端庄和善。裴南斐顿了顿,想起来了她的身份。
她名叫苏绍,是苏家现在的话事人。
裴南斐不好继续颓废下去,撑起身子向她问好,
“之前有幸在渭城和苏小姐见过一面,今天能得到宴会的邀请,才是我和赵岑的荣幸。”
苏绍和善的笑了笑,
“咱们几家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朋友了,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
“现在舞会才刚刚开始,希望两位能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苏老板这番盛情邀请并没有打动裴南斐的内心,反而让她更加难受了起来。夜晚,哦夜晚,她就是在一个夜晚拒绝了沈清疏的告白,让她们两人稳中向好的关系急转直下降为冰点,这几天沈清疏甚至没回自己租住的酒店,而是一种住在医院里。裴南斐能看出来她也不算好受,只能用工作疯狂麻痹自己。
裴南斐觉得自己要死了,她对着苏邵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几分钟之前给沈清疏发了一条微信,问她今晚几点下班,要不要自己去接,其实她昨天也这样问过,前天也这样问过,但沈清疏都没有回复。
裴南斐闭上双眼,她祈祷自己把这口酒喝完,沈清疏就会回复。
“空腹喝冷酒可不是一种好习惯。”赵岑比划着,
“你应该去跳舞,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你亲爱的沈小姐要死要活。”
裴南斐打开手机钱,消息界面上空空如也。
她的祈祷又失效了,裴南斐脸又绿了一点,露出一个要死的表情,
“你先去吧。”
她虚弱的摆摆手,
“我再休息一会儿。”
赵岑挑眉,没多徘徊便转身离开。裴南斐跌坐在椅子上,眼前的一切蓦然旋转起来,沈清疏不要她了,也许是因为多喝了两杯酒的缘故,她现在情绪有点上头,不能明说的委屈难过一瞬间都爆发出来,沈清疏不要她了,不会再偏爱她了,不会再继续等待她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侍应生被她这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吓坏了,
“这位小姐,您的脸色好像有些苍白,如果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我可以送您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裴南斐的眼中擒着泪水一说话,可两行泪反而落了下来,
“谢谢你…我没事。”
黑黑的手机屏幕映出自己的想法这副尊荣,眼圈红红,泪光闪闪,长发凌乱,再加上醉酒的人才有的绯红双颊,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裴南斐抓起手包,“谢谢你,我没事,不过我大概要去处理一下我的妆容…所以卫生间在哪里?
侍应生无奈道,“这边请。”
裴南斐朝着侍应生指引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拿手挡着自己的面孔,她走的太急,结果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那人一顿,
“谁这么不长眼睛?”
明明是香香软软一个女人,说话的口气却非常不客气,裴南斐愣住,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抱歉,我刚才忙着走路,没注意到前面有人。”
那人笑了一声,
“谁啊,这么宽的路不走偏要往别人身上撞,内城还有这么没有规矩的人?”
“孙小姐,您是不知道,这位是渭城来的小裴总。”
“这位渭城来的小裴总啊,没规没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孙正思一笑,环着双臂,
“哦,原来是小裴总,幸会幸会。”
孙小姐穿着一条红色晚礼服,她长相浓艳,挑衅的时候便更带着几分气势,她从上到下打量了裴南斐一番,在她耳边撂下一句话,
“小裴总前几天在famis的壮举...可真是令人叹服啊。”
孙正思身边跟着不少人,几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打了过来。
从她挑衅的话语中裴南斐听懂了她的来意,内城人情复杂,孙正思大概和刘世昌有点弯弯绕绕的关系,自己前几天刚把刘世昌暴打一顿,她紧接着就来给刘世昌寻仇了。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对答,裴南斐心知肚明自己今天是被人算计了。可是她心里丝毫没有生气或者愤怒的感觉,她心了越来越委屈,眼泪又快要落下来。
沈清疏正和她冷战,这些人又不长眼睛的过来找茬,天底下的到没事儿都被她碰上了。裴南斐把手包一摔,反正沈清疏都不爱她了,不准备再给她一次机会了,她不想反抗了,就让这些人把自己欺负死好了。
“对,就是我撞的你,刘世昌也是我打的,你想怎么样?”
裴南斐越说越委屈,下半句话几乎是哭出来的,美艳的孙小姐被她这副爱咋咋地的尊容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这个传闻中暴力张扬的裴小姐怎么跟朵小白花似的,出了事就知道哭,什么反抗的手段都没有?
场上的气氛逐渐凝固起来,孙小姐却在这阵窒息的气氛中感到一丝淡淡的尴尬,一般小白花身边都会跟着几个狠角色,她打量了一下裴南斐的周围,发现她身后空无一人。
原来是个没人保护的小白花,怪不得遇到事只知道哭唧唧。
孙小姐环着双臂,不理会裴南斐奇奇怪怪的情绪,强行推进剧情,
“裴小姐,在内城打了人就想这么轻飘飘的揭过,恐怕没这么容易吧?”
裴南斐: “那孙小姐想怎么样?”
孙正思挑眉, “陪我喝一杯,这事一笔勾销。”
一杯红酒被孙正思拿在手中,她挑衅似的看了过来,碰杯的瞬间,满杯红酒被孙正思精准的倒在了裴南斐身上,
“裴小姐第一次来内城不守规矩也情有可原,如果再有下一次,就不是一杯红酒...”
孙正思嘲讽的笑了笑,
“这么简单的了。”
有时候名媛圈的霸凌和高中生都手短没什么不同,裴南斐站在人群之中愣愣都盯着自己的胸口,原本干净整洁的黑色西装被红酒濡湿了,湿漉漉的感觉爬上皮肤。几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过来,里面的轻蔑奚落不言而喻。
原来被人欺负,是这种感觉。
裴南斐从小到大都是混世魔王一枚,像这样被人按头奚落都次数少之又少,可是据她所知,沈清疏在嫁给她之后,像这样的委屈却受了很多很多。
一股愧疚涌上心间,裴南斐的心快要痛死了,她本来想要弥补沈清疏,现在反而伤了她的心,又让两个人生出来很多很多的误会。她觉得自己失败极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她的心头,沈清疏说了可以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像这样的自己,沈清疏一定不会继续等待了吧。
裴南斐的心情沉到了谷底,然而下一秒,一道清冷的女生从耳边传来,
“原来内城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沈家在内城好歹有过几十年根基,我竟不知内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被她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女人缓缓走来,沈清疏面色冷漠,她的目光冷峻的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却落到了裴南斐的身上,
沈清疏的表情有些无奈,理了理裴南斐的衣领,
“都湿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她的声音还是这么温柔,就连动作也是。为什么,裴南斐在心中问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会在我被人欺负奚落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明明我刚刚欺负了你,让你伤心难过…
裴南斐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我以为你和我生气了,再也不会理我了。”
沈清疏笑了笑,有点无奈,又有一些的宠溺,
“说什么胡话呢。”
... ...
沈清疏显然不是一个人来到宴会现场的,苏绍跟在她的身边,斟酌着开口说道,
“怎么回事,我不过离开片刻,孙小姐和裴小姐怎么就...”
苏小姐挑眉,
“好像发生了些冲突?”
孙正思被两人自带的虐狗气息搞得嘴角抽搐,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不是什么大事,舞会的灯光太暗了,裴小姐不小心撞了上来。”
苏绍的眼神顿了顿,
“那裴小姐的衣服?”
孙正思摊手: “都说了是裴小姐自己撞上来的,这不,酒被撞撒了。”
苏绍的表情有些难看,“裴小姐是从渭城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是我苏家的客人,孙正思,你平常霸道一些也就算了,怎么今天还这么任性?”
孙正思:“这里的每个人都看到是裴小姐自己撞上来的,苏姐,咱们都是内城的,您何必胳膊肘往外拐啊?”
“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攀上裴氏?”
“你!”
面对油盐不进的孙正思,苏绍只能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裴小姐,今天的事我代孙小姐向您道歉,孙小姐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内城永远欢迎您的到来。”
“快带人,送裴小姐上楼去换一身衣服。”
苏绍和孙正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眼看着就要把这场冲突给化解了,沈清疏冷笑一声,随手端起桌上酒杯,正掷在孙正思的身上
满满一杯红酒兜头泼来,孙正思整个礼服一片狼藉,
“你干什么?!”
沈清疏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你管我干什么。”
几个小跟班刚要发难,沈清疏的眼神缓缓扫过,这些人便都偃旗息鼓,有些畏惧的缩了回去。
她懒得和孙正思这种人多费口舌。
苏绍顿了顿,一脸这怎么是好的表情, “今天的是都怪我思虑不周,两位先消消气,小李,你先送裴小姐上去换一件衣服。”
裴南斐站在沈清疏的身边,这些人刚才的争执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睛里盛着的都是沈清疏。
沈清疏的手指粘上了一点红酒,她拿来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随手挡了迎面走过来的侍者。即使刚才教训过不知死活得孙小姐,沈清疏仍然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她睫毛轻颤,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诱人攀折的气质。
两个人前几天明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可是沈清疏不计前嫌,还是来救她了。
裴南斐的心中莫名热了起来,她想问问沈清疏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背叛了她伤害了还愿意等着她,刚才的委屈猜测全都消散了,可是她满心的话都堵住了,她现在问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的盯着沈清疏的脸。
沈清疏被裴南斐盯得有些脸热,淡定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怎么还不上去换衣服?”
裴南斐红着脸不说话,沈清疏只好滴留着她的领子上了二楼,衣帽间环境封闭,她有点无奈地把裴南斐放了下去,
“现在能说了?”
裴南斐委委屈屈,眼睛肿得像桃子,把眼泪全都抹在沈清疏的手上,
“你今天为什么要过来,你不是说你不会来了吗,你不是…你不是一直生我的气吗?”
沈清疏被她问懵了,她脸色微红,刚才还是一派要吃人的模样,现在反而顿住了。
也许是因为赴宴的缘故,沈清疏罕见的穿着一件晚礼裙,一根黑色绑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她两手搭在裴南斐的肩膀上,眼皮红红的,眼角坠着两只小星星,让人想吻在上面。
“我…我没有生你的气,那天的事我后来想了想,是我逼得太急了,你…你一时间难以给出去反应,也很正常…”
裴南斐嗷呜一声,扑进她的怀里,
“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她越说裴南斐便越自惭形秽,越自卑,她这样坏,这样讨厌,可是沈清疏总是无条件的包容她爱着她,容忍她的错误,向这样温柔的照顾着她。
沈清疏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然而这些安慰显然不够,于是她顿了顿,边低下头来去寻找裴南斐的唇。裴南斐感到自己的嘴唇上传来一阵凉凉的感觉,沈清疏的春蹭在上面,他被吻了,她被沈清疏吻了,这吻比之前的每一次亲吻都要来得热烈,裴南斐觉得自己不配接受这样的馈赠,可是沈清疏让她感觉到自己值得。
沈清疏的双手搭在裴南斐的肩膀上,裴南斐掐着她纤细的腰线,omega越吻越动情,最后几乎小猫似的整个人都扑进她的怀里,哪里都是软的,哪里都是甜的,
一吻结束,她捏了捏裴南斐的脸颊,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深情,
“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作者有话说:
重写了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