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的烦乱,鹤见怀莲没有心情再多想,草草地洗漱完便窝在了床上睡觉。

  床头的灯未关正好映照着女孩露出的半张脸,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依旧眉头紧锁,似乎不是一个好梦。

  这也确实不是好梦。

  弯月挂在如幕的夜空,四散的月光冷漠又寂寥,颇有些肃杀之意。

  鹤见家祭坛处悄悄燃起火焰,祭坛下的人们虔诚地跪拜着被高挂在祭坛中央的女孩。

  女孩遍体鳞伤,鲜血慢慢滑落到地上。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天青色的眼眸无光又满是不加遮掩的恶意。

  “哈。”干裂的嘴唇轻轻一碰模糊地吐出一个字节,似是对这群人的嘲弄。

  “大人,人已经准备好了!”

  鹤见弘树毕恭毕敬地对穿着繁琐厚重的斋服的男人讲道。

  那人带着兜帽,看不清表情,只听他轻声道:“那开始吧。”

  鹤见弘树点头,上前一步对着女孩讲道:“鹤见怀莲,你可要好好感谢大人和我,如果你得到了力量那就是恩赐!”

  说罢,不等女孩做出反应,鹤见弘树手一挥,侍从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咒具和符纸,按照事先安排的位置放好。

  “大人!”鹤见弘树提醒道。

  那人咬破自己的手指,咒力引导着血液慢慢勾画着诡异的符咒。

  倏忽间,画出的符咒变成一团,蔓延出无数黑色的线将那些跪拜的人缠住。黑线贯穿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心脏,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也缠绕,那些人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虔诚,像是被洗脑的教徒。

  鹤见弘树见到眼前的景象,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他着了魔般地看着那吸收人们生命与灵魂的符咒,看它如幼小的婴儿般慢慢长大。

  鹤见家自千年前就存在但如今落败与之前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即使这样,一个家族孕育的底蕴也不是顺便一个家族能比上的。

  鹤见家的藏书阁中有很多秘法,而有一则秘法记载:鹤见家的子嗣中可以作为容器容纳他人的咒力甚至可以让拥有鹤见家血脉的普通人变成咒术师。

  想要做到拥有强大的咒力需要以百条生命为祭品利用结界术将这百条生命化作诅咒囚禁在容器的灵魂里,容器的咒力来源是这百条生命,这些生命对容器的诅咒也因此不断施加,不死不休。

  鹤见弘树对这个秘法深信不疑,他也拿族人做过很多实验,但因为他无法使用与之相符的结界术结局皆以失败告终。

  直到那天遇到了这个拥有强大结界术的男人,鹤见弘树心动了,他将男人拜为上宾,赠予男人无数的金钱甚至是咒具,企图用这些东西留住他。

  “啊!!!!!”

  一道尖锐惶恐的叫喊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与此同时,戴着兜帽的男人缓缓放下手,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那道尖叫的主人周围满是无法驱散的黑线,他发了疯似的想将心脏处的黑线扯出但根本毫无用处,那些黑线就像是有生命般不断侵蚀着他。他瞳孔慢慢溃败,发出临死前的挣扎。

  “救…救我…”

  话音一落,接着那些被黑线缠绕的人皆露出痛苦的表情,而那一道道黑线像是连接着血液运输的血管般,将被祭祀的人们的生命与力量全部掠夺。

  求饶声、尖叫声、怒吼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可事情的操盘手并不会因吵闹声而停止施法。

  那团黑色的东西逐渐有了实体化出身体和四肢,一眼望去竟然与鹤见怀莲的身形越发相似。

  最终,杂乱的声音小了,参与献祭的百人接连不断地倒下。

  鹤见怀莲额头伤口的血流进眼睛,被束缚住的身体因为长期实验而伤痕累累现在失控地颤抖着。

  感受到不详的气息靠近,她艰难地抬起眼便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浮在她面前。

  不等她反应,那道黑影直接一手贯穿她的胸口。

  喷涌的鲜血顺着胸口飞溅,染满了始作俑者的手。

  黑影明明看不清脸,可能够清晰感受到它的狰狞和兴奋。

  鹤见怀莲无法动弹,胸口撕裂的疼痛让她清楚感受到生命的流失。她仿佛坠落在黑暗中,只能感受到五感的慢慢丧失。

  无力感、憎恨、愤怒……复杂又纯粹的负面情绪几近将她淹没。心底有一道声音一直在蛊惑着她,杀掉他们。

  “杀了他们!”

  那道声音带着毒怨在脑海中不断响起。

  “将他们全部杀掉!”

  “杀……”鹤见怀莲呢喃着。

  她无法思考,只能重复脑海中一遍遍出现的声音。

  见鹤见怀莲出声,她的脑海响起一阵阵笑声。有女人、男人的讥笑声,就如同有许多人围着她发出声音,吵闹极了。

  鹤见怀莲猛然间知道了这声音的来源,这是秘法献祭百人化作的诅咒。

  诅咒啊……

  她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了眼月亮。

  可惜,月亮此时已被乌云遮蔽,不再见一分光亮。

  好像也没什么可留下的。

  被挂在祭坛中央的女孩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道黑影也伴随着女孩的动作消失不见。

  一切猛然间归于平静,只有高挂在祭坛中央的鹤见怀莲是最后的证明。

  “大人,这……”鹤见弘树有些慌张,立马让人把鹤见怀莲放下来。

  女孩微薄到几乎消失的呼吸,苍白如纸的脸色都在显示着她生命垂危。

  “看来是失败了。”

  那人拢了一下兜帽不紧不慢地回道。

  鹤见弘树眼中闪过几分冷意和恼怒,他讲道:“大人,您不是说会成功的吗?!”

  “我从没说过一定会成功。”那人不掩语气中的嘲讽说道,“别忘了当时可是你求我的。”

  “你!”鹤见弘树怒上心头,自己理亏还有求于他只好耐着性子不断试问为何失败。

  那人敷衍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他走到鹤见怀莲跟前,蹲下身子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快死了呢……”

  他扫了一眼还在流血的伤口,有些可惜。

  明明快成功了,可为什么会出错呢?难不成小孩作为容器还是太脆弱了?

  无人知道,此时的鹤见怀莲已经清醒了几分,她明显地感觉到伤口正慢慢愈合,哪怕她表面上濒死。

  大概是对鹤见怀莲失去兴趣,男人正准备站起身时,正好吹起了一阵风。

  男人的兜帽有一瞬间被风掀起,露出了额头上明显的缝合线。他显然是不想让人看清他的脸,动作飞快地压住帽子,转身离开。

  在他迈出脚的第一步,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

  原本垂死的女孩此时已经缓缓站起身,因为动作过多胸口的伤口又在流出腥红的血。

  唯一还算干净的脸上出现一道道诡异的花纹,不断向下蔓延隐匿在衣领内。

  鹤见怀莲轻打响指,手上立马凝聚出黑色的咒力。

  “去死吧。”

  话语中不参杂任何情绪,就像陈述着一个将要发生的事实。

  **

  祭坛的火烧得越发旺盛,火舌似是要将一切彻底燃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高声大笑着,刺耳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明显。

  鹤见弘树癫狂地大叫着,“你别忘了我早就让你立下束缚,你根本杀不了我!”

  鹤见怀莲立在断肢残骸中面无表情,抹去嘴角因为违反「束缚」反噬流出的血,没搭理乱叫的人。只是缓步走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

  这个人很诡异,在自己要杀他时一点慌张也没有,就好像留有后手一般。他不仅不害怕,还在不停地挑衅着鹤见怀莲。

  “嗤,活下来也是被仇恨支配的怪物呢!你真的能背负着他人的性命苟活吗?”

  他的话一遍遍循环在耳边如一把匕首不断凌迟着鹤见怀莲最后的自尊。

  比起鹤见弘树撕心裂肺的吼叫,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便将鹤见怀莲推入深渊。

  女孩伸手狠狠捶了一下脑袋,企图将他的话驱逐出去。目光落在那具尸体的额头上,清晰的缝合线在脸上显得过分古怪。

  她用手一拽,尸体首身分离,而头盖骨内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鹤见怀莲瞳孔猛缩,因为那里空空如也。头盖骨被掀开,腐烂的味道四处飘散,她反胃地咳一声将头扔到一边。

  “这个人你怎么认识的?”

  鹤见怀莲闪身出现在鹤见弘树的面前,掐着他的脖子问道。

  “咳咳…咳……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鹤见弘树还在嘴硬,他似乎凭借着那个束缚肆无忌惮,笃定鹤见怀莲不敢杀他。

  鹤见怀莲勾了勾嘴角,收紧了攥着他脖子的手,看着他脸色变得青紫、无力挣扎,最后昏死过去。

  介于这人留着有用,兴致缺缺地将人扔到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参与施法的人除了她和鹤见弘树都已经死完了,哦,还有一个逃走的脑花。

  鹤见怀莲想到那个空空如也的脑袋,脸色阴沉,不管是人是鬼,她一定会弄死他。

  漆黑的夜晚,站在祭坛中央的女孩缓缓仰起头,天青色的眸子布满了仇恨的毒怨,像是躲在暗处蛰伏的野兽,杀意与癫狂密不透风缠绕着她,宛如失去理智的恶鬼。

  “去死。”女孩无声地张了张嘴,眼中事毫不掩饰地恶意。

  猛地对上梦里那双眼睛,鹤见怀莲惊醒,睁眼就被床头的灯刺了一下。

  看了眼钟表“02:13”,凌晨。

  鹤见怀莲立马又躺回了床上闭眼。

  二十分钟后,她泄气地接受自己失眠的事实。她慢吞吞地下床穿衣服,随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