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旦如此,城中百姓无人守护,大半都将暴露在胡人的刀下。
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对不起天下人,对不起年少时许下的一心为民的愿望。食君之俸,一生忠君,这是李直的选择。他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这却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如此冒险的决定。只因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保下陛下,劝又劝不住,只能祈求暮城雪靠谱,以及陛下身边的南衙禁军足够坚实了。
***
暮城雪没能赶到禁苑,她和边声起在半路上被一拨人拦了下来。
这条街上弥漫着不知何时泛起的大雾,将本就视物不清的夜晚涂抹得更加浓郁。一支箭就从那大雾中飞来,直直插向边声起的脸。轩辕剑金光一闪,那支箭被齐齐斩成两段。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浓雾中忽然飞出一片剑雨。子衿忙带人撤向两边房屋内暂避,边声起眯眼拔剑,长剑狂扫将周围箭矢尽数斩断。
暮城雪偏了偏脸,闭眼引弓搭箭。弓弦一声轻响,凤羽箭飞进浓雾。雾中立时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是重物跌落下马的声音。
箭雨停了。浓雾渐渐消散,露出一队安静的骑兵。
“尔等何人?”暮城雪问道。
“封远将军,这就把我忘了?”
对面马上领头那人身着重铠,头盔下面还扣着面罩,看不清面目。
暮城雪听他说出“封远将军”这四字,长眉紧紧一皱。
那人又自语道:“前不久不才见过。”
边声起本来吊儿郎当地跨坐在一匹黑马上,闻声扭过头来,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
“诶。”
对面没出声,有几人转头对望。
“叫你呢。敢不敢把脸露出来给小爷看看?”
边声起做高夔太久了,一时改不了混子的说话方式,下意识就挑衅了起来。
对面嗤笑一声,声音闷在面罩后面,听不太清楚:“堂堂边大将军,出身将门,教养良好,如今说话竟像个街边的二流子。”
他又低声自语道:“糊涂了,当真是没认错人。”
暮城雪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你谁啊你。”边声起不以为意,相当没礼貌地回击。
对面抬了抬马鞭:“我瞧边将军如今......跃马横刀英姿飒爽,看来伤是彻底好了。”
边声起的笑容缓慢地僵住了。
他刚刚在暮城雪面前暴露了身份,所以一时搞不清自己是谁,听见那人称呼自己“边将军”便下意识忽略了过去,此刻又一次听见这个称呼,这才察觉到了异样。
他动了动颧骨,以确定自己脸上的□□还在,复又细细打量起那人。
“你到底是谁?”
那人也不再和他们兜圈子,抬手将面罩拉下,露出一张有些阴沉的脸。
“末将林涛,见过二位将军。”
边声起面色一瞬沉了下去。噩梦骤起,他胸口蓦地一凉,仿佛刚刚才被冰冷的剑刃穿胸而过。
长刀
紫宸殿中早已乱作一团。
列仪想冲过去护驾,却被孙邦的利剑绊住脚步。晁坤的刀还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他甚至还贴心地挪开一点,免得误伤。列仪心里奇怪,手上愈加毫不留情,将孙邦逼得连退几步。南衙禁军由列仪亲自训练,可以以一敌十,勇猛无双,虽是人少却也不落下风。
孙邦见局势僵化,心中难免慌乱。列仪瞧了个破绽,一刀横扫,孙邦胸前铠甲骤然断裂,顿时鲜血狂喷。列仪正要乘胜追击,紧闭的殿门忽然缓缓开启。殿中众人察觉有异,纷纷停下厮杀,转头朝门口望去。
一道光线射了进来,自中间朝两边扩张。紧接着落进来一道人影,慢慢走了两步,停在门前。影子的主人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晁坤胸腔重重起伏了下,转开脸迅速观察殿中形势。那人抬脚,动作略有些迟缓地跨了进来。
“怎么?不敢见我?”
那人嗤笑一声,说话的声音厚重沉郁,有些苍老,却并不苍白,透着一股浓重的狂傲。
和总是一身病气,两手孱弱的晁坤一点也不一样。
列仪迷惑地转头扫视,不明白他在对谁说话。紧接着他看清了什么,面上一瞬僵了下去。
那人身后逐渐出现了更多的人影,皆是身披甲胄,手执兵刃。殿门外人影憧憧,脚步声整齐划一,冰冷的杀意从不宽的殿门中疯狂涌入,顷刻遍布整座大殿。
“主上......”列仪脸色发青,回头去看暮渊。
皇帝镇定地靠在龙床之上,即使兵临门外,面上表情也毫无变化。
晁坤低笑了一声,并未答话,垂眸瞧了瞧暮渊:“陛下,来杀你的。”
暮渊嗤笑一声,道:“你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晁坤又是一阵漫笑,抬头望着殿门,提声道:“父亲大人!别来无恙。”
晁节已经在殿中站定,理了下袖口。他身后兵甲无声涌入,列成一队队黑甲,将殿门口最后一点空余挤得满满当当。那些人无声静立,铁衣寒甲,刀剑之上的寒光显得阴森而恐怖。
“晁节,这是做什么?”暮渊道。
“老臣今日亲自登堂,皇帝陛下,真不知道吗?”
暮渊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