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城雪没在意她讥诮的脸色,只是抬手摸了一下镶金的玉坠子。
白炽的火苗在灯盘里跳跃着,映在她的脸上那样落寞昏黄,像夕阳下安静的城。
有句话在她心里放了许久,几乎落灰了。
她伸手,放在水雨月被窝下的心脏上空。
***
水雨月忽然惊觉,暮城雪好像永远不会和她生气,不会冲她发脾气。
她还久久愣着,暮城雪已经给她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到被子上面。她睫毛动了动,很克制地将眷恋都拢回眸中,很快只剩下一双毫无波澜的瞳孔,转身去旁间暂避。
水雨月望着最下面那件亵衣上的绳结,莫名其妙又红了脸。
一时又恍然,她刚刚又见暮城雪碰了一下那玉坠子。
那坠子是什么来历来着?她费力地在乱七八糟的记忆里找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暮城雪说,那是一位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她换好后便重新躺了回去,挺尸一样瞪眼干躺着,一副要把一生的沉默都用在这一晚的姿态。暮城雪也没说话,蹲在地上,用那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捡拾棋子,又打了水来,将其一一洗净。
她洁白的衣摆拖在地上,也没有伸手提上一下,只是安静地蹲着清洗。水雨月看着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酸,犹豫着想要帮她捡。
暮城雪没让她动,捡完了就找出汤媪为她灌上,净过手爬上床,躺在她外侧。
“歇息吧。”她灭掉烛火,一如往常般说。
花魁抱着汤婆子失了眠,干躺了半夜。
暮城雪第二日早上破天荒地提出要在楼里用朝食。
水雨月还记得她如往常一般收拾好了,到了平日里暮城雪该走的时辰,这人却张口说道:“我饿了。”
水雨月拿昨日晚上她带来的梨花酥和蜜糕给她,这人却不接,只是道:“我要吃饭。”
水雨月反应过来,她这是记着昨晚上的话呢。
“安阳殿下想吃便上外面去买,免得我这腌臜青楼脏了殿下的口腹。”
暮城雪任由她夹枪带棒地嘲讽,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望她不动弹,看着竟有些眼巴巴的感觉。
花魁无语了:“你别这么看着我。”
暮城雪今日早上格外固执,不管她怎么软磨硬泡,开口就一句话:坚决要求吃饭。水雨月没了办法,望着这人的眼神再挤不出尖酸的话来,只好作罢。她实在不想委屈了洁癖的暮城雪,又怎么都哄不动她,一时间竟没了办法。
花魁无奈道:“您好歹也是王女,还有那么重的洁癖,怎么能在青楼里吃饭呢?”
暮城雪:“我亦是人,也要吃饭。”
水雨月:“......”
她真是无奈了:“安阳殿下,到底要怎么样?”
安阳殿下固执地坐在椅子里等她的饭。
水雨月没了办法,只得央了庖厨挪挪地方,亲自下厨做饭。
一大清早,春欢楼内部就有小道消息流出。
——花魁要下厨给王女做饭。
于是惊醒全楼前来围观。
“我的天,好恩爱啊,花魁这般骄傲,居然也肯为了恩客洗手作羹汤——”
“什么恩客,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要是有这么个客人,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闲言碎语灌了水雨月一耳朵,旁边还有个暮城雪时不时指手画脚。
“不吃蒜。”
水雨月憋着气把那块蒜用菜铲挑出来。
“不喜白萝卜,放土豆可以吗?”
水雨月试图微笑,丢下手里已经切好的白萝卜,转头去削土豆的皮。
“不吃胡葱......”暮城雪总觉得这庖厨里的火气太大,下意识找补道:“呛......”
水雨月闭了闭被那胡葱刺激得清泪长流的漂亮狐狸眼,微笑。
“不多做一点吗?你不吃?”暮城雪又问。
“少放胡椒,我不太能吃辣......”
水雨月手一抖,瓶子里的胡椒面就全洒在了锅外,只剩下一个薄薄的底。
天,这玩意比黄金还值钱,因为暮城雪一句话,洒了。
她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提气吼道:“你到底吃不吃?出门左转一条街,多的是伺候你的厨子!大!小!姐!”
背箭的将军竟也被她气势骇得一震,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远处扒着门看戏的一群花女门也跟着齐齐一抖:这怎么回事?刚不还好好的琴瑟和鸣浓情蜜意吗?
“这是为何?”阿香转头看阿茶,用口型比划。
阿茶摇摇头:“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