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一众人等果真眼巴巴地瞅着他,茶水都顾不上喝,跟讨奶吃的小狗一般。
说书人神秘一笑:“便说天正那日。护国公为女儿设立高台,广发红书,比武招亲。台上多少健壮武士,击鼓传花,龙争虎斗,端得上是一个精彩!那台下,人声喧嚷,人流涌动,少不了京城好人物,竟是一个也没入了那凝儿小姐的眼。”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众人禁不住好奇,一叠声催着他:“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说书人抚摸着惊堂木上刻制的兽头,捋须一笑:“然后,柳凝儿便瞧见了苏王女。”
“哇——”
众人一阵惊呼:“苏王女何等容貌?”
说书人又是一笑,双目微闭,摇头晃脑:“俊俏神雅,裙曳凤凰,其容貌、其风姿、其名贵,非语言可以形容......”
众人一阵神往:“如此天人......”
说书人笑道:“正在那凝儿小姐闺房之中,与心上佳人——互诉衷肠!”
阿香眼睛一瞪,下巴颏差点掉下来:“哈?”
水雨月愈加心烦,回楼后直接告病不出,三天没见客。
第四天就是按例,暮城雪该来的日子。
“少主,您就这样,空手过去?”子衿跟在暮城雪身后,颇为担心地问道。
暮城雪拿眼神询问他有什么问题,子衿便道:“姑娘家都喜欢些漂亮东西,您不若带些过去,也好讨水姑娘欢心。”
暮城雪想了想,道:“你去冠芳斋,买些桂花糕回来。”
“只买桂花糕?”子衿想着,要不要多买几样,面上也好看点。
暮城雪却道:“不必。”
护国公求旨赐婚的第二日,暮城雪便入了宫。
面圣。
暮渊让她坐着,她非要站着,还不愿意跪,就在殿里支着,请命的时候才弯一弯身,拱一拱手,颇不情愿的样子。
暮渊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好斥责她,只好由她支着。
“陛下,臣女当下并无娶妻之意。”暮城雪朗声道。
“你既无娶妻之意,又为何接了那凝儿小姐的绣球?大丈夫立世,敢做敢当,虽是女子,不可辜负。”
暮城雪道:“臣女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之人,此生只愿与那人携手白发,还望陛下成全。”
暮渊问她:“长缨所念,怎样之人?”
暮城雪只答了四个字:“红衣烈舞。”
暮渊笑笑,问道:“当真认定了?”
“年少之时,便是如此。”
暮渊一哂,让她自己去和那护国公之女说开,若是她能说得小姐回心转意,他便不降旨赐婚。
苏王女闻此甚喜,行礼离殿。她走后,列仪便从侧殿转了出来。
“朕还真挺想将那......凝儿小姐,赐给长缨为妻。正好也封她当个郡主,免得整日里无名无分。皇兄还不乐意,非说要磨磨孩儿的性子。”暮渊带笑道:“若是真赐了婚,必是极有趣的。”
列仪担心道:“只怕以安阳殿下那般刚烈的性子,会抗旨拒婚。”
“便是拒了,又能如何,她绝不会做出......咳咳,上吊自杀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情。”暮渊轻笑着,又咳嗽了两声:“反正一定会将楚京闹得,天翻地覆。说不定还会拉上那二人。哎,少了多少场戏看哪。”
列仪不敢说话,暮渊兀自叹了一会儿,饶有兴致道:“朕听闻,民间都写好了话本,说得就是这苏王女和护国公女的金玉良缘。”
列仪点头称是,暮渊兴致大发,道:“你且去,替朕寻了些好的回来。朕倒要看看,那护国公女到底何等深情。怎的只见了一面,竟就相思成疾了。”
列仪弯身应下,又道:“安阳殿下人中龙凤,爱慕者自然为其痴狂。”
暮渊想想也是,又叹道:“暮家这一代代,何时出过平庸人物。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超群绝伦。唯有朕,拖了家里的后腿,做了这昏庸之君。”
列仪劝道:“主上自有功绩。他日众人了将知主上忍辱负重,何等抱负。”
这位君王惆怅道:“朕也想做明君,善农耕,兴水利,养民生,使天下人安居乐业。”
列仪看着他不再年轻的主上,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赔罪
暮城雪向来不喜人情世故,但去护国公府上拜访前,还是备了一份礼物。
甫一进门,她便命人将礼品放下,也不受座,弯身一揖后便立直了脊梁:“今日登门拜访,乃是为与柳公言明,我并无娶妻之意。凝儿小姐正芳华,当配与京中好人家,还望柳公成全。”
那护国公见她姿态便知何意,念及小女还是叹气:“当真没有余地?”
暮城雪斩钉截铁道:“当真没有余地。”
护国公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凝儿重病多日,一心只想着见你。你......殿下可否入内,哪怕只教小女望上一眼,病症也许就能缓上许多......”
这次暮城雪答应得倒是十分爽快:“正有此意。”
那柳凝儿听说暮城雪来了,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唤了侍女来为她梳妆。暮城雪已经到了门外,却没立时进去,询问里面是否方便。
“殿下可否等我一等。”柳凝儿急急唤道,因着病重体弱,听起来便十分微渺:“暂容凝儿梳妆。”
“不急。”暮城雪说着,于门边立定,侧对着窗户。也不看天,也不望云,松柏一样挺拔地立着,自有一身清风淡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