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雨月没接,依旧是笑吟吟的,也不说话。
老鸨自然知道她看不上,也只是意思一下给她看看,见此只好道:“那位公子还让我带句话。‘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这句才出,老鸨便见原本懒洋洋躺着的花魁蓦地一动。
她把腿放了下去,谨慎地坐了起来:“什么样的公子?”
老鸨大概形容了一下,水雨月又问道:“可穿着白衣?”
老鸨摇头:“没有,蛮普通的衣衫。”
水雨月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她不死心,抱着一丝荒谬的想法追问:“何等气度?姿仪如何?”
老鸨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看着与那哥哥还有一点不同。虽然也是懒骨头一把在下面靠着,但总好像有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水雨月忖了忖,下地穿上了鞋,杨柳一样摆着腰肢荡了出去:“也罢,索性坐着无趣,我便下去瞧瞧,什么人物。”
老鸨把银锭子揣回怀里,笑呵呵地下楼了。
点花
一楼大堂算是整个春欢楼最热闹的地方。于每日黄昏之时人潮涌入,坐席皆满,挤得几乎无处下脚。
一双绣花鞋却精准地躲过了众人的背脊,带着骨子里的妖娆踩在地板上,步步生莲行在其间。
花魁面上挂着最明艳的笑容,眼睛里盛了一汪桃花春水。她就这样荡着水腰穿越大堂,在众人的目光中来到暮城雪面前。
先眼波滟滟地瞧了她一眼,而后盈盈一拜。
暮城雪靠着墙,支着腿,懒洋洋地饮了口茶。
“公子......唤我?”
水雨月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像春天的柳枝。
暮城雪放下了茶盏。原本来此是为了摆脱身后追兵,迫不得已,可现下水雨月就坐在她面前,她倒真起了些来逛楼子的兴致。
暮城雪做人端正了太久,还从未体验过这种......放肆越矩的生活。
从前的身份不允许她那样做,而她对此也没有半点欲望。可现在,她脸上贴着一层皮,人就变成了另外一个。
完全不同,完全陌生。
暮城雪心里起了点隐秘的兴奋,觉得自己胸腔中的那颗朽烂的心脏正在逐渐复苏。她甚至动了动腿,又往起坐了坐。
也许可以......放肆一回。
她尝试着勾唇,然后像个纨绔子弟一样一耸左边肩膀,往前凑了凑,瘦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撩拨着花魁的下巴:“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水雨月:“......”
高夔:“......”
老实说,他俩刚才差点齐齐喊出一句“你这登徒子把手放开”。
高夔下巴都要摔到地上了,考虑到旁边还有人在看着,他举起茶杯,硬生生把脏话就着茶咽回了肚子里。
暮城雪见她迟迟不笑,略歪了下头,眼睛里有点迷惑,好像在尝试一样新鲜事物,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东西的结果:“小美人儿,怎么不笑?”
说着,又抚了下花魁的耳廓。
水雨月的震惊也就那么一瞬,除了面朝着她的暮城雪,并没人察觉到。花魁也如她所言,绽放开一个明艳的笑。
“公子啊,小女子可是按您的吩咐做了。”
她确实是毫不在意般地笑了,但被暮城雪碰过的地方全红了。
暮城雪略略挑起一边眉毛来,饶有兴致地问对方的未尽之言:“所以呢?”
水雨月笑得更放纵了,人跟没骨头一样靠了过去,手掌也贴上了暮城雪的胸膛:“公子......可愿意与小女子,借一步说话啊?”
该听懂的就听懂了,不该听懂的便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花魁来兴趣了,想和这人换个地方聊,可能还要换个方式聊。
高夔反正是没明白,还真以为他俩要“借一步说话”,他心里惦记着那从他俩一进楼就寻了位置装喝茶的两个探子,便微微侧身,冲暮城雪不停使眼色。
——泡妞可以,别露馅啊。
他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结果暮城雪一眼都没看他,抱着花魁垂着眼睛。
高夔在心里骂了一声,为这重色轻友的密友感到十万分的焦灼。
暮城雪不是故意不搭理他,实在是因为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
水雨月的手太要人命。
很像她之前有一次闲来无事,站在路旁望进一家店面,正巧瞧见里面的裁缝在做活。
那妇人的手在布料之间婉转,牵引着针线穿梭,将片片布料连起。
就有了衣裳。
水雨月的手也穿针引线。穿的是她的魂魄,引的是她的情思。
针是她逼近的亲密动作和笑容盛放,线是暮城雪的兵荒马乱和情难自禁。
她一个小小的动作,暮城雪就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