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不稀罕当女主子, 别人猜不出,林了了这个当事人还能不清楚吗?

  她气她的不告而别,气她自以为留下些钱财妄想弥补, 林了了是有反骨在身上的, 陆羡越是想要补偿, 自己就越是不让她得逞。

  有钱怎么了?有钱了不起啊!

  画面一转,子柔抬头看向眼前的漆红大门,门头足有七尺高,两边悬着红灯笼, 门环都是鎏金的, 眼睛往侧面挪去, 写着两个大字——林宅。

  “姑娘...这是哪儿啊?怎么叫林宅?”

  林了了神情黯淡, 这便是陆羡送她的宅子。

  不等林了了回答, 原本闭着的大门, 忽然就被从里面打开, 出来的不是别人,是青时跟青钰。

  “见过林大姑娘。”

  两人对着林了了立即施礼。

  “你怎么竟在这儿?”林了了诧异道:“我以为你们该和她一起走了才是。”

  “主子吩咐, 让我们在此等候林大姑娘。”

  “等我做什么?”林了了带着气, 说的话也是明知故问。

  青钰说:“这里是林姑娘的宅院, 我们自然是等主人来。”

  林了了瞥了眼墙上挂着的林宅二字“那我要是一直不来呢?”

  “不会的, 主子说了您一定会来,不会...不会那么狠心。”

  “我狠心?!”林了了的眉毛瞬间竖起“我就不该来!”

  转身正要走,青钰快一步将人拉住“林大姑娘来都来了, 又何必走?不如您现在进去瞧瞧,主子临行前, 给您留了东西。”

  林了了果然停下, 脚步一顿“什么东西?”

  “我们哪敢进去, 都在屋子里,要不您自己去瞧瞧...”

  青时青钰在前引路,林了了跟子柔在后走着。

  子柔的眼睛在四周来回瞟着,她是完全糊涂了,什么叫‘这是林大姑娘的宅院?’,难道这宅子是自家姑娘的?可青时青钰不是陆姑娘的婢女吗?还是说...这宅院是陆姑娘送的?这也太阔绰了吧?

  三进的院子,沿路还有不少丫鬟小厮,梧桐树沙沙作响,在头顶遮天蔽日。

  “姑娘...”子柔扯了扯林了了的袖子“您瞧啊,这里也叫槿澜苑。”

  不仅名字一样,连其中的布局陈设跟林府也都一样,什么意思?敢情都给自己配齐了?

  待到房门口,青时青钰驻足,微微躬身“林姑娘请——”

  林了了推开房门,与自己的闺房一样,却又不一样,陆羡置备的都是好东西,没有便宜货,清一色的乌木家具,软塌上的方几里嵌着青白的大理石,泛着光晃着眼睛,再往里屋去,金丝楠木制的架子床,就连梳妆台的小抽屉里,都装满了各种金银首饰。

  案上一卷画轴,林了了轻轻用手推去,画卷便自然展开,瞬间就叫人红了脸——

  这是她们那日在书房里...

  画中的林了了妩媚多情,陆羡则挑着自己的下巴,含情脉脉地凝望——她勾着她,她也勾着她。

  这人...竟把这些画了下来...

  林了了忍不住伸手去摸画中的陆羡——

  “哪怕跟我说一声也好啊...”

  从房中出来的林了了,已经重新收拾好心情,脸上的神色并无异样——

  “东西我看了,我走了。”

  青时青钰心急,怎么就走了?

  “林姑娘!”

  “还有事吗?”

  林了了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青时青钰心里也有些难不准,用她们主子的话来说,林大姑娘不是个狠心的人,可若是心软,又为何无动于衷...

  青钰揣着手,锁紧了眉头——

  “林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阖上房门,青钰走到林了了身旁,眉头比方才皱得更深——

  “你要说什么,可以说了,等会儿我还要去医馆,你长话短说。”

  “林姑娘,主子她有苦衷。”

  “什么苦衷?”

  “我不能说,但是...林姑娘!主子对你的心,是真的!她、她是真的喜欢你!”

  青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是林了了也没料到的,不过...她们是陆羡的贴身女婢,平日里跟前跟后,有什么风吹草动会发现不了呢?

  如此,倒也不觉得诧异。

  “你怎么知道?你们主子喜欢过的可不止我一个,对明玉她不也是这样挥金如土吗?”

  “您...您知道明玉?”

  林了了扫了她一眼,青钰立刻明白,心里暗自腹诽:自家这个主子真是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讲。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明玉嫁人主子是伤心,但不至于夜里睡不着,起来偷偷哭...她为了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好几回都撞见主子一个人抹眼泪呢。”

  “她哭了?”

  “是!”

  青钰瞧出林了了有所松动,赶忙又道:“林大姑娘,要是能选主子也不想走,可她说过...她要娶你,不搏一把她怕自己就没机会了,主子还说...若要她瞧着你嫁人,绝不可能!还说...除了您,她谁也不要。”

  “林姑娘您也知道,刀枪无眼,打仗不是儿戏,主子之所以不愿意告诉您她要走,也是怕您伤心,您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您置办这些吗?她怕有朝一日,万一回不——”

  “别说了!”

  林了了不能听这个,她有些腿软,扶着身后的椅子坐下——

  “她要是敢不回来,我就真敢去嫁人!!”

  “您说的是,不如您就在这里等她,到时主子回来,要打要罚任您处置。”

  话音落下,林了了才发觉自己被青钰绕了进来——

  “我什么时候说要留下等她?”

  “主子说了,您是嘴硬心软。”青钰一只手递去茶杯,另只手覆在林了了的肩头“喝口茶吧林姑娘这就是您的家。”

  稀里糊涂地住下,稀里糊涂地给人当了女主子,她把那幅画,压在枕头旁边,即便在人前装得再像,一个人沉下心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

  林了了捂着脑袋,满脑子都是陆羡,不知何时脸颊竟布满了泪...

  “姑娘...”

  子柔被自家小姐吓了一跳,连忙捏着袖子去给她擦——

  “你别哭啊,您有什么...跟子柔说...”

  林了了摇摇头,咬着嘴角,肩膀都抽抽了,却还是一声不肯吭。

  子柔没了办法,只能坐在旁边陪她,等林了了情绪好些了,她才怯生生地问了句——

  “姑娘,您是不是因为陆姑娘啊?”

  子柔年纪小,有些事情并不能太明白,但...她毕竟也不是傻子,三进的宅院少说一千两,就算陆羡再有钱,也不能平白无故地送座宅子给人,除非...除非...

  “有天夜里,我听见您说梦话了,您说...说您很想陆姑娘。”

  子柔抠着手指,帕子都要被她绞烂了“您还哭了...我以前在天桥边听人讲话本子,有一段说的就是张家小姐爱慕刘家姑娘的事儿...”

  刚好些的林了了,一听这些眼泪顿时又掉出来——

  “姑娘您别哭,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又哭了一场,林了了在脸上揩了把——

  “你不害怕?”

  “怕什么呀?”

  “我喜欢女子啊。”

  子柔小脑袋歪到一边“这有什么怕的,姑娘又没做坏事,再说...您跟陆姑娘不是两情相悦吗?又没碍着别人,喜欢就喜欢呗,在林府这些年,我子柔也算涨了些见识,与其守着一个不疼爱自己的夫君,跟一屋子心怀鬼胎的姨娘,倒不如随心些,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怎么都得先顾好自个儿,您说是不是...”

  见自家姑娘不说话,反而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子柔眨了眨眼——

  “我...我说错了吗?”

  林了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齐整的小刘海毛茸茸的“小丫头通透不少,那你不怕闲言碎语啊?”

  “青时青钰不说,姑娘不说,我更不会说,谁传闲言碎语啊?再说了...”子柔弯起眼,手在金丝楠木的架子上来回摸着“您现在跟你以前可不一样,您有宅子还有田地,说您好的是想巴结您,说您不好的那是眼红您,管她们呢——反正您现在阔得很!”

  子柔缩了缩脖子,一双眼睛睁得滚圆——

  “姑娘,我听人家说,打仗很苦的,您说要不...您也给陆姑娘写封信寄去?”

  林了了刚还带笑的嘴角,顿时就拉直了——

  “嘶...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啊?”

  “哪里不对?”

  “你是过来给谁当说客的吧?”

  “我哪有?!”

  子柔噌地从床上蹦下来“我怎么会是别人的说客,我对姑娘的心,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她走到长桌边,往砚面上滴了几滴茶水,随即敛起袖管,捏着娴熟的墨条来回划圈,不消半刻,便研好了墨——

  “姑娘,这是澄心堂纸,摸着手感真不错,还有股香味呢~”

  子柔见林了了不出声,又抬高了些嗓门“咱们写什么好呢?让陆姑娘吃好喝好睡好?”

  那头儿的人还是没动静,子柔没辙了,捏着笔走了过去——

  “姑娘....”

  林了了抬了抬眼“真不知道你胳膊向哪拐?”

  “当然是向您拐啦!”

  纸在案上铺得平展,林了了刚要下笔,却又停住——

  “写了也没用啊,我都不知道往哪寄?”

  “青时姑娘知道啊,她刚刚跟我说可以——”

  糟糕!说漏嘴了!

  “我的意思是....可以去问一问...”

  林了了看破不说破,嘴角微微扬起,便在纸上落下笔来,很快一封信就写好了。

  子柔将信交给青时,等再回来,就瞧见自家姑娘站在窗前发呆,她没去打扰,而是退出屋子——

  自家姑娘这是又想陆姑娘了吧。

  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

  前方战事吃紧,许多道路都被毁坏,如今想收到一封家书,简直比登天还难。

  军中信使,已有三月未来。

  今日又到收信的日子,不知会不会来?

  太阳落山黄昏已至,就在众人以为又没戏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呼——

  “信使来了!信使来了!”

  帐外瞬间嘈杂起来,盼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

  陆羡也急忙冲出去——

  “可有我的?”

  “我瞧瞧昂——”

  家属足有五大捆,找起来十分困难,信使让大家少安毋躁,将绳子解开,那些信立刻洒在地上,硬是在空地上,铺出条道儿来。

  信实在太多,信使找得眼睛都花了,干脆扯着嗓门喊——

  “别愣着啊,快过来帮帮忙!”

  陆羡跟站在前面的几人,立刻拾起一摞,开始挨个念名字。

  “王成、李六、赵强...”

  约莫念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地上的信从小山变成小丘,到现在零零散散,陆羡的心都凉了半截儿——

  她没收到吗?

  不可能啊,难道途中寄丢了?

  直到零零散散的信也被拿走,陆羡才认命——真的没有自己的。

  她失魂落魄地往营帐里走,连身后有人喊她都不知——

  “六安!六安!”

  信使在后面追,一把拍在她的肩上——

  “叫你你怎么不理啊?”

  陆羡什么心情都没有,眼皮抬都不抬“有事?”

  “你的信。”

  “我的?!”

  信使从怀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黄信封“是你的,被我放进怀里了,差点儿就给忘了。”

  陆羡一把夺过信,瞪眼道:“你个糊涂蛋!!”

  “哎——你怎么骂人?”

  “你说我怎么骂人,我还打人呢!!”

  为这封信陆羡食不安寝夜不能寐,他倒好轻飘飘地一句差点忘了,依照自己从前的脾气,要让人拖出去领罚了。

  那信使自知理亏,没再辩驳,揣着袖子就往下一处去了。

  陆羡捧着信,像捧着什么宝贝,打开的时候,手都是抖得——

  是她的字。

  自己的羡笔画多,每次她都写不好,总要比其他的字大上一圈。

  就在陆羡要往下看时,营帐外的号角忽然响起,这是要开战的声音,来不及看信,陆羡急忙揣进怀中,拔出长剑就冲了出去。

  南国人凶悍狡猾,十次有九次都是暗地偷袭,陆征对今日的突袭,早有预料,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南国人不消多时便不敌,被陆家军打得节节败退。

  陆羡劈左砍右,衣衫被溅得都是血——

  “陆谋士小心!”

  一道寒光闪过,身后的偷袭的人重重瘫倒在地。

  陆羡后背都麻了,差一点...自己就要命丧于此。

  “多谢!”

  “客气了。”

  那人朝河边的树丛看去——

  “好像有人!”

  随即两人便追了过去,时下天色全黑,耳边时有凄厉的喊声。

  陆羡觉得不大对劲,刚想说回去,却听树枝断裂的声音,一道惊雷在脑中闪过,猛地侧身,却还是被伤到了胳膊——

  “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

  那人功夫在陆羡之上,几招下来,她便招架不住,连连向后退去,眼看就要不敌,陆羡忽然蹲下,在地上打了个滚,趁那人不备,往他脸上撒了一把泥沙。

  “啊!”

  陆羡眼疾手快,一剑刺入他的腹中。

  那人死了。

  她捂住胳膊上的伤,待到军营时,嘴唇都发白了。

  陆征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她不见了,全军上下地找她——

  “将军,我回来了。”

  “羡——”陆征差点儿出漏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包扎好伤口,父女二人秉烛夜谈——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你?”

  “是,那人的武功极高,绝不是一般人。”

  “那你觉得是....”

  “皇后的人。”

  陆羡撑着桌子,眉头锁紧——

  “爹,不能再等了,这回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

  月光沉静如水,陆羡取出怀里的信,大半字迹全被血水抹去,只剩最后一行,拼拼凑凑还能看得出——

  ‘我等你回来,等你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