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得好。”
萧瑾沉默半晌,最终端起了手里的杯盏,在二人齐刷刷地注视着她时,淡然地揭开茶盖,抿了一口茶。
今日萧瑾未曾戴冠,仅用一根墨色绣银竹的带子束了发。
乌发垂落在轮椅靠背上,而她垂下眼眸,静静地盯着浮于水面的橄榄色茶叶。
这样从容闲适的举动,的确颇具大佬风范。
实际上,萧瑾这一系列的行为确实也挺装逼的。
以至于楚韶看着萧瑾手中拿着的那杯茶,都有些好奇对方到底会说出些什么了。
然而,萧瑾的大脑一片空白。
喝完茶之后又要说什么话,她不知道,只知道留给自己反应的时间仅剩三秒。
真正的猛士,往往也只需要三秒。
在萧瑾咽下茶水,将杯盏放回案上的三秒内,思绪纷乱如麻。
但是当萧瑾再度抬起头,望向苏檀时,流露出的眼神又颇为风轻云淡。
苏檀看着萧瑾成竹在胸的模样,不得不说,她居然也有些迷之期待,尽管都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装逼到了极点的萧瑾抱有期待。
“本王也想反问苏大夫,这条虫子为何不能是蛊虫?”
萧瑾缓缓地问出这句话,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极为锋锐。
为什么不能是蛊虫?
苏檀愣了愣,对上萧瑾带着审视性的眼神,险些被对方这句话给问住了。
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这具尸体在暗室放置已久,加之京城近日多雨,腐烂生蛆也是正常的。
虽然这条黑色细虫的确是蛊虫,但萧瑾未曾学医,只看一眼便能断定其为蛊虫,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思及此处,苏檀觉得自己的思路十分清晰,正欲按照这个逻辑进行反驳,谁知萧瑾竟然又开口了。
“苏大夫,本王不仅知道这条虫子是蛊虫,而且还能确定,这名刺客究竟死于何种蛊毒。”
萧瑾语气淡然,根本不给苏檀反驳的机会,自问自答般放出了一连串狠话。
若说萧瑾先前还有虚张声势之嫌,让苏檀心生迷惑,此时她倒是开始重新审视对方所说的话了。
原因无它,因为这名刺客喉咙里的蛊毒,其实是她研制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齐国。
不过这件事情涉及到大尧秘辛,除了尧国最为尊贵的那几人之外,鲜少有人知。
苏檀放下小刀,看着萧瑾,声音里甚至隐约带着一丝笑意:“王爷请讲,民女愿闻其详。”
【嘀!恭喜玩家,苏檀好感度+10】
萧瑾看着苏檀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是第一次知道,怼人居然还能加好感度。
不过,幸好萧瑾记得这是什么蛊,所以眼下可以理直气壮地和苏檀叫板了。
萧瑾垂眼,将地上的尸体瞟了瞟,淡声道:“此蛊为蛊毒之最,名为‘绝愁’。”
语罢,端着一副故作高深的神情,萧瑾本想等着苏檀继续问下去,自己再娓娓道来。
谁知苏檀听完这句话,竟然沉默了。而且如果仔细去看,脸色依稀都有些发白。
萧瑾心中疑惑不已。
所谓“绝愁”一蛊,其实是她前几日闲来无事看书时,在原主的书堆里翻阅到的。
按理来说,这蛊应该是个烫知识,所以才会被写进普通的一本书里。可是看苏檀的反应,似乎并非如此。
更让萧瑾意外的是,其后接自己话的人并不是苏檀,而是站在尸体旁的楚韶。
“王爷,妾身有些好奇,何谓‘绝愁’呢?”
楚韶的唇角含着笑,平和清浅。
只是当萧瑾望进楚韶的眼睛时,却明白事情远远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楚韶的眼神太过平静,收敛了平日里刻意伪装出的温柔。
细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看起来并不显得脆弱,反倒长睫之下笑意未及眼底,透出几分凉意。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萧瑾意识到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萧瑾有一种直觉,如果她不照着自己原本的想法讲出来,这件事情恐怕更难收场。
于是轻咳两声,解释道:“所谓‘绝愁’一蛊,蛊虫往往藏于咽喉。毒性分为三重,第一重旨在控人心智,使人性情大变,成为用蛊者的傀儡。”
“第二重噬人血肉,令其枯槁如柴,夜夜承受万蛊噬心之痛。至于最后一重,可使红颜变为白骨,青丝化作白发,永销万古之愁,是谓‘绝愁’。”
萧瑾照着书册上的原话背诵了出来,面上从容镇定,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实际上,一边侃侃而谈,一边也在观察着楚韶和苏檀的表情。
无论如何,楚韶始终都是万年不变的微笑脸,看不出太过明显的情绪波动。
苏檀的反应却十分奇怪,紧抿着嘴唇,本就冰凉雪白的脸庞,恍惚间好像变得更没血色了。
通过苏檀的反应,萧瑾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本随意放置在原主书柜的册子,可能并不是一本常见的书籍。
所以她认为的大众知识点,实际上也有可能是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这,离了个大谱。
萧瑾明明是个穿书者,然而因为某些偏差,导致她总有一种自己看了原著,但没完全看的错觉。
苏檀的沉默,楚韶人设崩塌,还有原著里从未描述过的蛊毒。关于这些东西,作者不能说是没有交代,只能说是从未提及。
萧瑾突然有些后悔,当时怎么不听从评论区那位姐妹的建议,赶快把番外给看了。
也就在萧瑾懊悔自己没有及时看番外,导致对剧情一无所知时,站在一旁的苏檀却面色凝重,双手都有些发凉。
萧瑾怎么什么都知道……就好像,没有任何秘密能够瞒住她一样。
两人丝毫不知,她们对于彼此,都存在着很深的误解。
在场仍能保持清醒的只有楚韶。
楚韶已经见惯了太多奇怪的事,所以对于萧瑾知晓“绝愁蛊”这件事,反倒并不觉得多么意外。
站在尸体旁边,甚至还能笑吟吟地问出疑点:“王爷将‘绝愁’阐释得通透,只是您知晓此蛊的三重毒性,似乎与您一眼辨认出此虫就是蛊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换句话说,您知晓毒性,但未必能够确定这虫即为蛊毒。所以妾身还是很好奇,您究竟是怎么知道它就是蛊虫的。
萧瑾摸着轮椅扶手,动作微微一滞。
不是吧,自己这么精妙的偷换概念,也能被楚韶发现?
听了楚韶的话,苏檀微微蹙眉,这才意识到她刚刚成功地被萧瑾给带偏了。
因为萧瑾抛出了一个让她感到震惊的话题,反倒让她遗忘了自己刚刚在问什么。
苏檀问的是“为何知晓此虫为蛊”,而萧瑾答的则是“此蛊名为绝愁”。
看似说的头头是道,实则牛头不对马嘴。故弄玄虚瞎扯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萧瑾的内心极为惆怅。
那她还能怎么解释?总不可能让她把网文套路总结汇编直接甩在女主和女二的脸上吧。
萧瑾垂眸看着地上的躺尸兄,心知自己百口莫辩,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于是并没有回答楚韶的问题,反倒推起了轮椅。
车轮碾过地板,声响沉闷。
置身于充满腐臭和尸气的暗室里,除开因为患有重疾,脸色略显苍白之外,萧瑾的眼神依然沉静,丝毫不像传闻中那样生性急躁,喜怒无常。
看着这样的燕王,苏檀总觉得此人不像是灭掉尧国的“鬼罗刹ʟᴇxɪ”,更像是手握书卷,在竹林间缓步穿行的医者。
很奇怪,在北齐燕王的眼睛里,却充斥着与其身份不相符的冷静和悲悯。
轮椅缓缓推行至刺客的尸体边。
萧瑾坐在轮椅上,望向那位刺客仁兄,眼神里的确含着无限悲悯:幸亏老兄你躺得远,我才能推这么久的轮椅,思考该怎么继续瞎扯。
由于苏檀是抱着解码刺客身份的心态去工作的,此时这具尸体七零八落,已经没几块好肉了。
一片血肉模糊之中,唯一完好的地方,大概只剩对方的面部。
所以,萧瑾只能忍住想呕吐的念头,望进对方的口腔。
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说:“方才本王也说了,此人中的是蛊毒‘绝愁’。此毒往往不会进入中蛊者的肠胃,而会依附在咽喉之中,再者如果尸体是自然腐烂生蛆的,蛆虫应该呈白色,而不会是像那条蛊虫一样的黑色。”
“更何况此人口腔内部分布着细小的伤痕,伤口很奇怪,隐隐渗出鲜血,像是被某种虫类撕咬过一样。”
说到这里,萧瑾又皱起眉,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用锦帕擦拭净唇畔的鲜血后,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虽然略显嘶哑,但却掷地有声。
“由此,本王能够断定这条虫子定然是蛊虫。而口腔里的伤口,应该是刺客断气后,蛊虫想从此人紧闭的嘴里爬出来,撕咬而成的伤痕。”
萧瑾无视了二人向自己投来的惊讶眼神。
她想,有什么好膜拜的,看图说话而已,随便找一个人都会。
但实际上,眼睛里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想在主角面前装逼的欲.望极为强烈。
如同被某位角色附身一样,萧瑾伸出指尖,抚过茶盏上的淡青色花纹,而后缓缓念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萧瑾抬起手,转而指向苏檀放在桌案上的香丸,对二人说:“这枚香丸,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