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止不住地从时虞虞的嘴角流下来,浸透进了白色浴巾,她的眼睛偏茶色,像透光的琥珀,好似能看到底,也能在她的眼里,看到自己扭曲的脸。

  时虞虞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上半身挂着浴巾,小腿,大腿上全是咬痕,行昼跪在她脚边,抬起她的小腿,吻了吻脚背,给她穿上了白色的袜子,她垂眼看着行昼,即使克制的很好,但时虞虞能窥探出,她眼里深渊深处燃烧的火。

  时虞虞看着镜子里,自己身后的行昼吻着她的脖颈说:“虞虞,我们回家。”

  “没有……家”时虞虞说:“我……和你们……没有家。”

  像是被先发制人后烂了一地的泥浆,时虞虞淡漠的脸让行昼们从心里发慌,肌肉和神经都感觉到不安,却只能呆滞地看着。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已经破碎了。

  *

  屋外的风停了,因为海城的灯都熄了,外面比噩梦还黑,溜进来的空气,蔓延进房屋的海水带着尸臭味。

  钢琴家眼里的红血丝慢慢退了,她踌躇半响:“在快乐里遗忘不好吗?虞虞。”

  “我们都陪着你,我让她们都陪着你。”

  “你在说什么?”时虞虞抬头看她:“你们强jian我,我会觉得快乐?”

  钢琴家缓缓单膝跪地,她手里还拿着结婚戒指,戴进无名指,她伸手在时虞虞面前缓慢地晃了晃:“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

  “不对,是你的第一次。”钢琴家看着上面闪烁的钻石回忆:“是在你十六岁的宴会上,你被几个弹钢琴的混球诓着喝了酒,你们刚结束了演出,就飞回继续登台表演,你那天不知疲倦地拉了三个小时,谁点曲子你都应。”

  “我在台下看了你很久,然后你丢下琴弦,拉着我去了二楼,你反锁了门,问我要不要做,你说他们都做过了,只有你还没有,这太丢脸了。”

  “我说:可我不会。”钢琴家笑了笑,“我手上有指甲怕弄伤你,你问我:‘那怎么办?’。”

  “于是我跪着kou……你手掌滚烫地摸着我的脸,你说,那是人间极乐,比得第一,还让你晕乎,你想让我试试,我说,脏,你说‘和我在一起,怎么都不脏’。”

  时虞虞愣住了。

  “我只是想让你快乐,虞虞。”

  “我不想让你伤心。”

  那确实是第一次,那晚上,行昼穿着蓝色的礼裙,站在人群里,像一朵冰冷的花,生人勿进的天鹅,可那只被人垂涎的天鹅,却目不转睛地直勾勾地盯着她,红酒的后劲很大,时虞虞那晚太高兴,她收到邀请,被邀请去了意大利,和世界级小提琴大家登台巡演。

  她快乐过了头,她年少成名,家庭美满,朋友众多,心爱之人又钟情她一人,她的人生完美的也过了头。

  除了偶尔讨论吃禁果的时候。

  那晚,时虞虞仗着醉酒,耍了起了流氓。

  在此之前,她其实一点经验都没有,搞女同的,她们那一片就她俩,也不知道找谁问。

  于是,时虞虞就把这个难题丢给了行昼。

  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晚上,天花板上的灯重影有三个,她脑子里满是乱哄哄的快乐,然后就是行昼那张漂亮的,面红耳赤的,被她弄shi的脸。

  她捧着行昼的脸,啄吻:“太……太……舒服了……我……我给你……给你……”

  行昼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慌乱地拒绝:“不要,虞虞,脏。”

  “不脏的。”

  她那时,是那样喜欢做这件事。行昼的嘴唇,行昼的舌头,行昼的牙齿,它们一个比一个温柔,一个比一个舒服。

  她刚开荤,不知节制,总想拉着行昼做些成年人的事情,她学着电影书本,说着天花乱坠的情话,给了海誓山盟承诺,行昼总是被她哄得晕晕乎乎,然后就开始埋头伺候。

  她们那个时候还小,不敢过分,只敢在外面溜达,所以基本都是行昼在操控她的欲望,后来她又在网上自学了些新鲜的,非要让行昼在床上说些脏话,行昼憋了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行昼说不出来,时虞虞也说不出来。

  再后来,那场暴风雨里。

  她拿命去救行昼,是心甘情愿的,而行昼想给她极乐,也是心甘情愿的,两个心甘情愿的人,却那场事故后,所有东西都变质了。

  她们开始变得亦步亦趋,同居后,更是一个月都不做,或者几个月一次,每次都是时虞虞主动的。

  她心里一个荒诞的念头慢慢浮现,行昼是在用xing抚慰她。

  她们献祭自己的欲望,将她奉为无上的信仰,将她禁锢在谎言的牢笼里。

  “你……不再喜欢了吗?”钢琴家问她,她将刀递给时虞虞:“除了这个,现在的我无法给你任何快乐了,虞虞,你杀了我吧。”

  “可我死了,也没用……”钢琴家将头慢慢靠近时虞虞的膝盖,用额头求饶似的蹭着:“结束不了的……我能控制我自己,可她们的数量太多了,只要时间线继续往前移,永远也杀不完,可时间无法停止,比倒退更难……”

  说着她低垂着头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滚烫的嘴唇在时虞虞的脚背印了一个吻,然后慢慢直立的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闪瞳了一下,随即黑色瞳孔周围的眼白开始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线,整个眼睛又布满了蜘蛛网般的红血丝。

  就还在时虞虞想着说什么时候,嘣!嘣!蹦!三声枪响,屋内的行昼全部都一枪爆头倒在地上,死的时候,眼珠还牢牢的盯着时虞虞的方向。

  “她们都是来自平行时空,现在在你所在的时间宇宙里,这个时间线能承载的行昼是有限的,多了就会崩坏,所以只能杀掉彼此,但时间线会一直延伸,随着延伸,平行时空也会分裂的越来越多,死的行昼也就越多,我必须能抹杀自己的存在,才能让你……”钢琴家顿了一下,略过然后继续说:“要不然宇宙弦会再次病变。”

  “虞虞,这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不过,不明白也没关系,我们虞虞是艺术家,生来就是奉献……给……音乐的。”钢琴家的双眸像是破碎的黑水晶,她后退了两步,取下戒指吻了吻,放在洗手池上。“今夜是最后一晚,过了之后,留下的行昼会替我爱你。”

  说着背过身去,她白色的衣裤上溅满了猩红的血迹,像是前去赴宴的钢琴家为了心爱的姑娘,缀满了玫瑰花。

  “虞虞,我大概是没法和你回家了。”钢琴家笑了笑:“我破坏了缄默法则,我要下地狱了。”

  说完,浴室外的玻璃就四分五裂了。

  时虞虞被按压在冰冷的地板上,疼痛过去后,药效像四周的黑暗侵袭,时虞虞只觉得天旋地转间,有人拿衣服盖住她,然后就是枪声和打斗,等缓了一会,时虞虞爬起来抱着马桶,一股酸的,臭的,腐烂的一阵阵涌了上来,断断续续,直让人快将五脏六腑全部呕吐出来,都呕吐感减轻了,她才捡起地上衣服穿上,但双腿已经没了知觉,只能靠着上半身勉强撑着拖出去。

  和之前的梦境一样,不,比梦境还要可怕。

  雨越来越大,好似要将天地都摧垮一般。

  门被推开,行昼们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她们互相残杀,腥稠的血液贱地到处都是。

  鲜血,电锯,斧头,匕首,麻绳,枪I声。

  她往下看去,钢琴家穿着白色西装,即使在一模一样的行昼里,也格外显眼,她面颊的一半都染着血,肌肤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偏嘴角沾满了血,像是刚吃了人,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脸的恶鬼,带着极致的艳丽和嚣张。

  时虞虞大脑急速思考着怎么逃出去,可刚握紧拳头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晕了几秒。

  可等她恢复清明的时候,正看到外面闪电雷鸣,而钢琴家已经被人从后面捅穿脖子,银白的刀刃从后面贯穿前面,转了一圈,钢琴家偏头抬起右手对她晃了晃,她右手小拇指上早就被血浸透的邦迪上的小兔子还在对着她笑。

  所有的声音如潮水褪去,像是回到了宇宙大爆炸之初的真空状态。

  时虞虞什么也听不到了。

  从她胸口涌出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烧感,瞬间烧掉了所有的神经感官,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好似在叫嚣,一会如坠冰窖,一会又宛如在油锅煎熬,那是从未有过的疼痛感,像是无数电流清晰地从每个神经蹿到了大脑,像是巨石压在胸口,又像是燃烧殆尽的噼里啪啦作响的木炭。

  在这痛苦与窒息中,所有的记忆片段开始串联起来。

  她记得少年的行昼也是为她弹过钢琴曲的。

  开始是两只老虎,小星星,然后是雪绒花,然后音乐之声,她弹得磕磕巴巴,大量的练习让她得了腱鞘炎。

  再后来,事故后。

  时虞虞撒谎了。

  “我不喜欢音乐了。”

  “你别练了。”

  行昼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再后来。

  她们在市中心出名的法式料理店用餐,行昼弹了一首《水边的阿提丽娜》。

  海边的婚礼,她们合奏了《梦中的婚礼》。

  演奏到一半,她的手指和手臂开始颤抖,音色也开始跑掉,年少的时候,时虞虞迁就她,而如今,行昼迁就着她。

  再后来……

  “老婆,老婆,我爱你,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还能再见到你,我觉得我死也值了。”

  “是只爱我吗?是最爱我吗?”

  “师傅,你怎么知道我们结婚了,哎,我老婆追的我,她从小喜欢我,她结婚的时候,还说,只爱我,最爱我,一直爱着我,没办法,谁叫我长得好看,她喜欢我……”

  “我想起了小时候,你给我讲过的海神的故事,我那时候,就在想,你这样好看的姑娘,就应该被摆满鲜花,成为海神的新娘。”

  “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

  “你不能又要她活下去,又要我不伤害她,这不公平,虞虞……她曾差点杀了我。”

  “你看,虞虞给我贴的邦迪,是兔子邦迪。”

  “不要再说这句话了,七年前……如今……不要再说这种话折磨我了……”

  “她们哪个不是踩着累累白骨才到你的面前,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贱人!贱人!我要杀了她们……老婆,你睁眼看看我,我才是行昼啊,我才是你的行昼,这个世界只有我啊,她们都只是我的复制品罢了……你怎么可以爱她们?”

  “虞虞,我们回家,回我和你的家。”

  “额间吻是原谅。”

  “有星星,虞虞,你的眼里有星星……”

  “狐狸精,臭biao子!你以为你过来扮演我,就能让虞虞爱上你吗?你看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敢跟我耍这种花招,怎么,听说了那些前辈的光荣事迹,到让你觉得,你这种靠着海雾磁场混乱,趁虚而入的家伙,也配来取代我,抢走我的珍宝?”

  “虞虞,你做噩梦了。”

  “我就是行昼啊,我是你的妻子,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们……”

  “老婆,你摸摸我……我快要死了……你摸摸我……”

  “贱人!贱人!你们就是这样勾引她的?!”

  “今夜是最后一晚,过了之后,留下的行昼会替我爱你。”

  “虞虞,我大概是没法和你回家了。”

  “我破坏了缄默法则,我要下地狱了。”

  时虞虞跄踉着跑下去,却楼上滚了下来,行昼们暂停了厮杀,开始慌忙地冲过去想把她扶起来,检查她的伤势,在无线高频的耳鸣中,时虞虞不知道被谁抱了起来。

  “小虞,你说什么?”

  时虞虞张了张嘴。

  “小……虞……”行昼被割断了喉咙,鲜血溅了时虞虞一脸,她笔直地下跪,像个至死守护公主的骑士,但可悲的是,她被自己的公主亲手割断了喉咙。

  “去死。”时虞虞努力活动着僵直的舌头,重复说道:“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你们全部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