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服气。.

  姜帛不会忘记上次她只是亲了青雨的脸, 就被青雨从床上给扔了下去。

  可就算有前例在,这次她吻下去的那一刻,仍然完全没考虑会有什么后果。

  人的一生就是很短的, 倘若当下不做, 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做了。

  十七岁的情窦初开难道会和二十七岁一样吗?

  无法想象明年秋天身在何处, 那就不要错过今年秋天的风景,去年的梧桐兴许今年就再也见不到了——

  祖父当年就是这么教她的,只是那时候姜帛并不懂祖父话中深意,还觉得祖父一介武夫也学着卖弄文人酸气。

  原来祖父说的梧桐不是书中的意象, 而是真正生长在梧桐殿的梧桐树。

  青雨的唇很软, 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香气,姜帛没有亲吻的经验,只能凭着本能去触碰青雨的唇瓣。

  姜帛不敢睁眼,怕对上青雨视线的瞬间勇气便会崩溃。

  而这次青雨竟没有推开她,只是像尊没有意识的神像,仍安静坐在床边。

  尽管青雨没有回应她,但这无疑对姜帛是一种鼓舞, 她尽力去贴青雨的唇, 像以最温软的力量去研磨一湾清水。

  她抬起手, 刚碰到青雨的脸,裹着的被子就从身上滑了下去, 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穿, 姜帛还尝试想将被子扯上来, 可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她根本无暇在亲吻之余再顾及其他。

  甘露般的滋味从唇上蔓延到喉间, 姜帛愈发不愿满足, 她从床上跪起来, 居高临下吻得越来越深,渐渐地,她察觉到青雨松开了唇。

  于是自己的唇便触碰到青雨冰凉的齿门,冰得她激灵了一下。

  终于姜帛睁开眼睛,发现青雨那双淡月般的眸子正谛视着她。

  姜帛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她缓缓松开青雨,唇离开时似乎仍恋恋不舍地粘连,她仍捧着青雨的两颊,二人额头相抵。

  姜帛心跳快得数不清拍数,呼吸也因接吻而变得粗重,她没有躲避青雨的目光:

  “对不起,若是我再长大些,便不会如此冲动,可我还是太年轻了,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

  青雨手伸到床上将被子拿起来,盖在姜帛身上,“现在我知道了。”

  姜帛愣了好一会儿,她知道了,然后呢?

  她等青雨说下去。

  然后过了很久,青雨才说:“可是不行。”

  不行?为何不行?

  姜帛盯着青雨的脸,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她的唇,明明青雨没有拒绝她的吻,为何却又说不行?

  她不服气。

  突然她抱住青雨作势往床里滚了一圈,青雨便被她扑到了床上。

  被子将二人裹在里面,姜帛趴在青雨身上,只隔着青雨的衣衫,纱雾般的质感挡在两人之间,姜帛全身的毛孔都仿佛被打开了,不由得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青雨身上。

  如此一来,青雨身体的每个部位对她而言触感异常清晰,沟沟壑壑,起起伏伏,神与凡人竟是无异。

  “到此为止了。”青雨说。

  姜帛像被人中途抢走糖果的小孩,不肯就这么罢休,她将自己埋进青雨肩窝,顺着锁骨一路亲到唇上、鼻尖、额头,青雨没有躲避,姜帛的嘴唇软得像刚端出来的嫩豆花,仿佛稍稍用力就会碎成一滩水,而姜帛每个吻却都与轻没有关系,她毫无章法地吻着青雨,像要在这个人身上标记下自己的痕迹。

  在姜帛读过的圣贤书里,没有哪本书教过她怎么去做。然而本能地,她想要与青雨接触得更深。

  下一刻,姜帛解开了青雨的腰带。

  此时姜帛的呼吸已滚烫得不行,她脸也烧得红红的,体温上升极快,甚至察觉到自己身体起了某种奇异的变化,姜帛不懂那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儿,浑身忍不住微微战栗。

  正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得逞之时,突然青雨轻轻握住了姜帛的手腕。

  “不行。”青雨轻说。

  姜帛整个人都顿了一下,燥热如同陡然被浇了冷水,热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姜帛终于回过神来。

  她在做什么?

  明明青雨说了不行,而她却还想强迫青雨与自己亲近,这样的她,与当年的外祖父有何区别?!

  姜帛如触电般从青雨身上弹了起来,她飞快抓过床上乱成一团的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转过身体背对青雨,她的视线不停飘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在心里找了很多弥补的话,最后却仍只能想到:“对不起……对不起……”

  青雨的腰带落在一旁,她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只剩松散的衣裳和垂落到被褥上的长发。

  雨仍下个不停,窗外风雨交错,深秋的夜极其寒冷,想来明早花草又要残败一地,青雨在姜帛肩膀轻拍了下,竟反而像是在安慰她似的,“谢谢你喜欢我。”

  姜帛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她在责备自己,同时又感激青雨没有与她翻脸。

  “为什么?”她问道,声音中甚至带着点哭腔。

  青雨见姜帛不敢看她,遂也背过身去,两人靠着对方的背,青雨以一贯平缓的语气道:

  “只是我无法将自己交付于你,那样的话。倘若一日你背离我而去,我不想身体上还留着你的记忆。”

  “你知道我不会背叛你。”

  “我不知道。”青雨却说。

  曾经她被册封为公主时,川鱼国每个子民都曾跪倒在她脚下向她宣誓永不背叛,可那些人里,有多少是敌国的细作,甚至连姜帛的祖父曾也以性命发誓效忠,最后却是第一个出卖她的人。

  但即便如此,青雨仍然感激这世上还有喜欢她的人。

  只是她不敢报以同样的心情,哪怕姜帛现在看起来认真,可她会长大,人长大就会被浮华迷乱了眼。

  姜帛声音哽咽了下去,“你可以知道的……”

  青雨轻声叹了口气,下了床,站起身的瞬间,衣角被人拽住。

  “你去哪?”姜帛眼睛红红的。

  “哪儿都不去,”青雨说,“就在这里。”

  “你会赶我吗?”

  青雨侧耳听外面的雨,轻笑了笑,道:“这么大的雨,赶你去哪儿呢?”

  姜帛这才任青雨的衣袂从手里滑落,青雨腰带方才已被姜帛扯掉,然青雨似乎并不在乎,只任由轻飘飘的衣裳松散地搭在身上,长发不加修饰地缀着,周身泛着淡淡的白光,姜帛目不移盯着青雨朝桌边走去,恍惚有种仙人驾雾离去的错觉。

  青雨在桌边坐下来,看向目不转睛的姜帛:“累了就睡会儿,你还小,不要总想着那些事。”

  姜帛就着被子躺了下去,面朝墙里,将自己蜷成一团,夜沉寂了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姜帛还没有睡着。

  但她一直没翻过身。

  桌边传来青雨起身的声响。

  姜帛呼吸一紧,青雨不会要走了吧?

  青雨慢慢走到门口,推开其中一扇门,雨已经停了,从梧桐殿的院墙外露出蛋青色的天空边缘,树梢后隐隐藏着不起眼的晨曦,青雨靠在门框上,侧头等着太阳从东边升起来。

  意识里回想着姜帛将她扑在床上的画面,女孩毫不掩饰的欲望呈现在她身上,她的唇被姜帛吻过,从锁骨到肩窝也都留着姜帛吻的触感,可唯独她的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她根本没有身体,又何来凡俗的欲望?

  正是那一刻,青雨终于明白,将她困在地面上的,不是曾经被刺断的腿骨——她的身体早被烈火烧成了灰。

  真正困住她的,是被刺断腿骨的恨。

  难怪那些御医诊不出病症,原来是她自己将自己困住的。

  她叹了声极轻的气。

  黑夜里姜帛听到这声叹气,仿佛轻轻落在她心上。

  原来姜帛也会有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明明知道青雨心里一定有很多放不下的事,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再怎么恨于他们而言也都只是身后事了。

  而且……就算他们还活着,姜帛难道会帮青雨报复自己的亲人吗……

  想到这里,姜帛亦无声地叹了声气。

  青雨朝床上那团缩着的人投去视线,晨曦落在她半片脸上,鼻梁犹如楚河汉界将光影划分为互不融合的明与暗,明向着初阳,暗留给殿内。

  有些鸟天生是关不住的,无论过去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