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枫回到家, 用指纹解了锁。
屋内漆黑一片，她也对这沉寂习以为常。
心情难以平复，她也懒得开灯, 随意将鞋脱下放在鞋架上, 光着脚摸黑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处。
坐下, 脚踩在沙发边缘抱着膝盖, 阖着眼睛将刚刚温筠鹭的话仔仔细细拆开, 一字一句揉碎了想。
半天，才揉了下眼睛, 让自己清醒了点。
起身, 把客厅的大灯打开。
忽然听见某个房间里传来踢门的动静，周枫一顿, 这才猛地想起自己家里还养着个活物, 匆匆把客厅大灯打开后去了健身房那，开了门和灯。
果然，室内一片狼藉。
没毛可能发了蛮久的脾气, 开门后，迎接周枫的是飞射而来的一股“喷泉”和一地的羊豆豆。
“……”周枫“啧”了一声，寻思着她买的时候店家也没和她说这家伙脾气那么差啊？
虽说一开始的初衷是买来准备送温筠鹭哄她开心的, 但现在木通既然找到了，也没再送出去的必要。
不然家里两只羊, 温教授能被折腾得课都上不了。
既然买了, 她当然会好好养。
只是养宠物是门学问, 对于从未养过动物的周枫来说更是如此。
从前鹿茗秋和赵亦德她们总劝自己养养宠物之类的，偶尔也好消遣消遣。
周枫嫌麻烦, 只买了一堆绿植勤快侍奉着。
现下倒是如她们愿养了，还是头羊驼。
也不知哪天登门拜访时是何表情。
走进凌乱的健身房, 喂食，安抚，清理粪便。
这羊驼的脾气比她还大，周枫原本心情挺不错，虽然累也愿意伺候它。
但弄了大半天，终于心力交猝，随它不爽地“嗯嗯”叫着走来走去。
原本是香榭雅居，现在直接成了养羊场。
弄乱的东西她也没力气收拾，只把厨房和书房门锁了，免得它进去捣乱。
一天没吃上什么东西，腹中如雷鸣。
周枫给自己随便弄了点米饭拌鸡蛋吃完，洗漱后倒头就睡。
至于温筠鹭，她也是在睡前强撑着力气，给对方的微信发去一句：晚安。
没立刻收到回复，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已经睡了。
周枫回味着对方临走前凑近自己时留下的那点温度，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醒得早，六点多就自然睁开了眼。
梦到什么只还有点模糊的印象，场景很混乱。
温筠鹭在讲台上给她讲课，底下学生乱哄哄的。
突然点她起来，问：“周枫，你的羊呢？”
这梦周枫自己回想起来都发笑。
笑了片刻，躺床上翻了个身，摸出手机打开。
锁屏状态栏有条通知消息，温筠鹭昨晚十一点二十五分发来的，说：刚在忙，晚安。
周枫又微微笑起来，笑着笑着，脑海里冷不丁响起来一句“你的羊呢”。
她再笑不出来，赶紧起身开了卧室门出去查看。
巡视一圈，所幸情况还好。
不远处客厅里，没毛把头靠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因为没毛，周枫怕它冻着，还给它穿了件毛线衣保暖。
不过屋子略显凌乱，周枫叹气，认命地开始收拾。
弄完，洗漱后做早餐。
煎两个蛋、几片培根还有一块巴沙鱼，把吐司放进面包机里烘热，再热杯牛奶。
最后切碎生菜甘蓝和胡萝卜等，撒上自制沙拉酱做个蔬菜沙拉。
她喜欢迎着清晨的阳光，一个人静静坐在餐桌前慢慢吃完丰盛的早餐。
前提是，没有张羊脸一直盯着她看。
周枫和它对视片刻，悻悻地把做好的蔬菜沙拉喂给它。
*
温筠鹭惺忪醒来，就觉察到垂在床边的手被舔了舔。
没睁眼，就搂过绵羊的脖子抱住。
光滑温热，手感与往常很不相同。
她摸了摸木通的脖颈，突然想起来它的铃铛给那偷羊贼卖了。
但昨天在警局时，他也想不起来是去古玩市场的哪家店卖掉的，只记得听老板口音是个本地人。
说的那个古玩市场也挺远，还是江城最大的一个，鱼龙混杂，真要把那铃铛找回来，肯定也要费一番功夫。
然而不找，这又是外公郑重其事送她的。
他自己都说珍藏了十余年，送她的时候让她好生收藏着。
温筠鹭微微睁眼，叹了口气。
木通觉察到什么似的，一个劲拱她头。
“哪天去帮你把那铃铛找回来。”温筠鹭摸了摸它的头，起床，看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
还很早，不过今天要去学校上课开会，虽是周六，但一整天都安排得满满的。
每年的春季学期，手下总有本科生和研究生要毕业。
研究生不用说，去年五月份就开题准备着了，今年年初，论文初稿都交给了温筠鹭。
至于本科生，去年十二月底才分配好了各自的毕业设计导师，目前为止，她带的几个本科生里还有选题都还没确定好的。
昨夜忙到凌晨才睡，就是有个学生打电话过来跟她商量选题的事。
聊着聊着开始感慨人生，语气颇为惆怅无望。
温筠鹭觉着不对劲，劝她有空多和辅导员聊聊，或者去学校的心理健康中心看看。
预计今天一天都在外面，中午也没空回家稍作休息，约了带的几个本科生去教室开会，就是要具体商议毕业设计的事。
温筠鹭边在心里边规划着今天的安排，边洗漱。
偶尔抬眼看看镜子里，自己确实是消瘦了不少。
补水，护肤完后，开始修眉上妆。
她是个很讲究的人，就是上课时为了避免分散学生注意力会打扮得随意些，平日里都是妆容精致，无懈可击。
今儿要忙一天，故而眼妆一笔带过，只用了浅西柚色的腮红和红枫色的口红显显气色即可。
早餐也不知吃什么好，随便煮了碗面。
正吃着，手机震动几下，收到消息。
点开，是周枫发来的。
打头一张照片，她那新宠物羊驼正吃着她手里几根甘蓝丝。
温筠鹭放大看了看，左侧角落里拍到了周枫的早餐。
煎蛋、培根、巴沙鱼……
林林总总，很用心的摆盘。
她扫了眼自己面前这碗面，不自觉笑了下。
照片后跟着句话。
周枫：做了一盘蔬菜沙拉光喂它了。
温筠鹭没养过羊驼，但法国的朋友庄园里有两头。
貌似不好养，脾气有点暴躁，心情不好时吐人一身口水。
但看着周枫那里也养了只羊，虽然是头剃光了毛的羊驼。
心头不免发着热。
为那点对方和自己产生的隐/秘联系，也为两人之间多出的兴趣话题。
她想了想，给她发去一句：我也想见见。
发完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继续吃着碗里连佐料都很少的面。
周枫回的很快，温筠鹭没看，只听见手机震动了下。
她慢慢把面吃完，端去厨房把碗洗完后，才出来看了眼手机消息。
周枫说：带上木通一起啊。
温筠鹭看着这句，心思百转千回后，又淡淡压下，说了句：好。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在意这个孩子的。
而周枫，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对自己动了心思。
温筠鹭微微皱眉，试图从那些零散凌乱的片段中，回忆出当时周枫在自己门下读研时的点点滴滴。
然而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一声声带着笑意的“温教”。
她放下手机，长长叹出一口气。
*
到了学校，温筠鹭直直往教学大楼走。
早春的清晨，依旧冷得很，随意哈口气，一团白雾便在露湿的晨光中很快散开。
路上有不少学生手里拿着早餐匆匆往教室赶，包子煎蛋饼豆浆。
门口有教学区的管理老师背着手在看，他们察觉到后就把吃的往包里一塞，趁着人多溜进去。
教室在五楼，老教学楼，没电梯，只能跟着学生们一起慢慢往上走。
等进了教室，偶尔能听见聊天声，大多各干各的事，或刷手机，或温习专业书。
老实说，温筠鹭治学虽严谨认真，但那是对自己门下的研究生。
至于本科生，她自己也是这个阶段过来的，当时也爱玩。
故而对本科的学生不会太严苛，也不会布置很多作业，期末考试更是回回大型“海底捞”现场。
只要上课时别太过分，玩手机看闲书什么的，她都习以为常。
今天这门课更是如此。
通选课，也就周六早上第一二节 ，上十周。
温筠鹭已经好多年没开过通选课了，这门通选课其实也不是她开的，是院里一位老教授开的。
只是通过申报后，学生都选完课了，老教授突然病倒，需要在医院治疗蛮长一段时间。
于是院里找上温筠鹭，恳请她帮忙上一学期。
她事也多，本想婉拒，不过看院里领导着急上火的样子，看来是被婉拒很多次了，也就应下了。
这门课叫计算机基础理论，听着就乏味，不过选的人还不少，足有五十来个。
大概是听说了老教授给分高吧。
头一节她去上课，学生们都颇为惊讶，不过听她解释，并明确表示课堂考核不会为难大家后，众人也就放下心来，还挺配合她的教学任务。
待上课铃响起，温筠鹭打开幻灯片，先放段视频，引出内容。
讲解，分析，再提问两个同学。
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了。
期间时不时有学生举起手机拍照，温筠鹭眼皮不咸不淡地抬起看他们几眼。
以为他们在拍幻灯片，于是让了让。
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拍的。
原来老教授给的那份PPT她没用，自己提炼核心重做了一份。
她做幻灯片的风格讲究一个凝炼，很不喜欢把文字大段大段往上贴。
几句关键语句，加两张图。
每张幻灯片都比较简单，况且这是通选课，只需要稍微涉足下就好，并不用大谈阔论。
讲完某张幻灯片内容后停了片刻，喝水，目光扫了眼后座。
满的，坐了一排人，正窃窃私语，时不时举起手机往讲台这拍。
温筠鹭挑了下眉，又看了看点名册。
这个教学班共五十七个人。
粗略数一数，好家伙，多出六个人。
不过见怪不怪，这样的事，早年更多。
温筠鹭第一年执教时学生那才叫一个疯狂，还在学校贴吧专门给她建了个楼。
名字也直白，叫“偶遇温筠鹭老师打卡楼”，底下一堆学生打卡在学校偶遇到她时拍的照片。
至于上课，院里还有老师开过她的玩笑，说，温老师课上的学生出勤率永远是最高的，有时还会超过百分之百，多出很多人。
语气是揶揄，但话却是真的。
甚至下课了都有学生过来问问题，主动介绍自己其实是外校特意过来的，就是想听听她上课。
对此，温筠鹭能理解他们对相貌的追求。
少年人嘛，正值青春，怀/春之心蠢蠢欲动，就算没有别的心思，光是欣赏也是狂热的，更何况教师身份不可僭越，于是纷众的讨论下又多了丝隐/秘。
只是她无法苟同。
所幸这两年情况已有收敛，可能是编程语言实在难且枯燥。
毕竟要看美人，还得先熬过长达九十分钟的专业代码课。
上完课，回办公室用电脑办公。
中午要开本科生确定毕设方向的会，午饭也是吃得随意，点的外卖，一碗蛋炒饭而已。
吃到一半，想起周枫今早发来的照片，拿出手机找出来看了看后，她勾了下唇，也不知弄出这么一顿要费多长时间。
开完会，又要去研究所弄那个岩土工程的BIM系统。
忙完，正好是快下午五点半。
手机却震动了下，收到条短信。
说是有快递入了小区的自提快递柜，让她尽快取掉。
温筠鹭皱眉，她近期并没有在网上买过东西。
但短信确实是发在她手机上的，温筠鹭回小区后，还是去自提快递柜那里拿了不知何人寄来的快递。
取出来打量一番，寄件人名字也简单，“周女士”。
是周枫寄来的，猜都不用猜。
回家后拆开看了看，箱子里头搁着一盆白鹤芋，用泡沫纸严严实实得包着。
盆栽上还系着贺卡，写着：
热烈庆祝逸大硕导温筠鹭副教授，勤勤恳恳，执教八年整。
她一愣，跟着算了算日子，和逸大签合同的那日，还真是今日。
她记得清，是因为那天正好是植树节。
系里的领导，还送了他们这批人一袋树苗。
寓意，树人为本。
可是周枫又是怎么知道的？
无从得知。
快递直接寄来的，想婉拒都婉拒不了，也不知周枫什么时候寄的件。
温筠鹭盯着盆栽半晌，找出水壶接满水慢慢给它喷水。
领导送的树苗公寓里没地栽，她送人了。这盆盆栽倒是能有一隅容身之所，放在阳台的储物架底刚好。
放盆栽的时候，木通跟过来看，低头嗅一嗅白鹤芋的叶子，想啃，给温筠鹭拍了一巴掌。
它“咩”了一声，温筠鹭说：“别人送的，不许吃。”
木通怔忪地看着她：“咩。”
“是周枫。”温筠鹭揉揉它的头，很耐心解释着，“她帮忙找的你，你也很喜欢她，不是吗？”
木通跟着蹭她手，她看着它光秃秃的身子，促狭道：“改天带你见见没毛，你肯定也会喜欢它。”
说着自己也笑了，这么多天来，很难得的一个，真正流露出愉悦意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