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三月。
云城音乐学院是一所公立大学,学院占地150多万平方米,分西南两个校区,规模不小,每年都会面向社会招收高中应届毕业生。
周一上午。
一辆黑色奥迪轿车驶停在综合楼前。
这一片是校方规划好的停车位,专供内部职工使用。
新学期开学。
学校里的住校生都有严格的作息纪律,这会才刚过八点,就已经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校园里了。
推开车门。
一名女子从车上下来,她手里握着星巴克纸杯,看得出是有喝咖啡的习惯。
那女子身材高挑,目测身高在一米七六以上。
她身穿黑色呢子外套,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一头墨黑色的齐肩短发随意散在颈后。
看上去约摸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十分干练,只是她紧抿唇线聋拉着眼皮,隐隐约约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走进综合楼。
路过的学生见到她无不露出胆怯的神色,却都毕恭毕敬地向她问好。
“穆教授早。”
“穆教授好!”
“穆教授早上好!”
她点头回应。
穆原野情绪淡淡地,脚步也没停下,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推开门。
这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室内空间不小,进门就能看见穆原野的办公桌,她将视线落到桌面上。
上面放着一个银白色的相框,桌子靠墙而立,旁边是扇百合窗,窗台上有几株绿植。
穆原野脱下外套。
刚落座,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
“请进。”
推开门,女同事扶着门把手也没进来的意思,只是匆忙地传了个话:“穆教授你在啊,周校长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说有事找你。”
“好,我知道了。”
女同事传完话便关上了门。
穆原野从抽屉里取出发圈,将头发扎成了低马尾。
起身出门。
……
校长办公室。
叩叩——
“周校长,您找我?”
周校长已年过半百,没几年就要退休了,平时待人接物也比较随和。
他见穆原野进了门,便笑脸相迎地让她坐下,直接进入了正题。
“小穆啊,今年我们和云城音乐培训中心有个交流活动,他们会外派一名老师过来,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习。”
说着,他从那堆资料里抽出一张信息表扫了眼,“我已经看过这位老师的资料了,很优秀啊,在各大钢琴比赛中拿过大奖,还在国际刊物上发表过文章,是个人才。”
“你最近不是在准备国家级课题吗?我想让你去接待,之后这个老师的工作都由你来安排,正好也方便你们在学术上进行交流。”周校长将信息表放到一边,看向她。
穆原野对接待不感兴趣。
这些年她一直醉心于搞研究,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才在今年年初拿到了副教授的职称,早已不知社交为何物,况且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就是个麻烦,她想拒绝。
“这段时间我在带硕士毕业生,恐怕抽不出时间。”
周校长猜到她的心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呀你,你就是嫌麻烦。”
穆原野低头浅笑,没反驳。
周校长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茶缸咻了一口,笑着对她打趣道:“小穆啊,你申请调来我们学校也有段时间了,平时见你和同事们也不怎么来往,人都认全了吗?”
穆原野稍怔。
她虽有些尴尬,也还是笑着应付,“是还没认全,这不是一直在忙,没时间么。”
“既来之则安之,我也不是非要你去做接待,但我希望你能多接触接触同事,别总闷头搞研究,偶尔也要劳逸结合才行。”
穆原野淡淡地笑着,“多谢您的关心,这些话我都记下了,那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安排别人。”周校长的笑容里虽有无奈,却也只能妥协。
穆原野低头正准备起身,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扫了眼那张信息表。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照片里的人。
因为。
那张脸,她永远也不会认错。
穆原野稍怔,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校长,还是我去吧。”
周校长端起面前的茶缸又咻了一口,将那张信息表递给穆原野,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嘛,这是那位老师的信息,你自己联系吧,安排她明天过来报到任职。”
“好,我知道了。”
说完,便离开了校长室。
-
夜晚。
易星辰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中,疲软地瘫倒在沙发上,莫名感觉发困。
随手按下手边的遥控器。
过了三秒,性感而朦胧的嗓音缓缓流泻而出。
随机播放到张国荣的《红》。
……
有人说,九零后这代人是由周杰伦陪着长大的,有的人走得快一些遇见了陈奕迅,有的人不经意回头看见了张国荣。
易星辰喜欢“哥哥”已经很多年了,如同喜欢那个人一般,坚持了很久很久。
就像这首歌。
蔷薇腐败,斜阳远去,然后我无意中再想到你,仍然是身上那处最绝色的伤口,似红尘掠过一样沉重。
易星辰正放空,忽而被手机铃声拉回了现实。
她扫了眼屏幕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无奈地接通了,“妈。”
电话那边传来母亲的怒骂声:“小畜生!你到底想干嘛?!!”
易星辰扶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上次给你介绍医院里的小张,你怎么把人家拉黑了?!”
“……”
易星辰在脑子里努力地回想起这个人。
小张是夏雨萍之前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个男生。
她疲于应对母亲的电话骚扰,索性加了对方的微信,可没想到那男的竟然是个神经病,便直接拉黑了。
易星辰无语地轻嗤一声,“他开口第一句就问我有多少存款,我不拉黑他,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闻言,夏雨萍更加来劲,“人家小张条件这么好,能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都三十了还挑什么挑?!难不成还想找个女的来气我?!”
“……”
实在无语。
易星辰冷笑一声,直接掐了电话。
如今再听到母亲蛮不讲理的怒吼,易星辰的心里已经掀不起丝毫波澜。
成年人的生活已实属不易,她只想在工作之余拥有属于自己片刻的宁静,不想再被任何声音打扰。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她和母亲之间的这场拉锯战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时不时就会爆发一次。
不知母亲是真的希望她能够幸福,还是担心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会再度重演。
或许是因为害怕承认自己的女儿是个同性恋,所以才不遗余力地给易星辰安排相亲,逼她结婚,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一切。
这种情况在易星辰的父亲去世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易星辰的性格也越发简单,喜欢安静独处。她不想去了解别人,更不想被人了解,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事,有时连话也不想说。
……
蓦地瞥见窗外的梧桐树,易星辰忽然发觉。
人跟梧桐其实是一样的,心空了还能勉强立着,旁人以为下一个春天它就能发芽。
但其实,它早在那个冬天就已经死了。
人这辈子,或许就只有一个人是能让我们喜欢到极致,喜欢到歇斯底里,喜欢到可以放下一切的。
经过了这个人,即便以后能再爱上谁,这个人也会像骨刺一般,深嵌在骨头缝里,不能想,不能动。
她原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没想到,时间反而给她上了最狠的一课。
她时常问自己,如果当初选择坚持,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事实证明,无论当时有多么地奋不顾身,在大人的眼里那依旧是年少无知的行为。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只有现实。
那时候,她和穆原野不过才十六七岁,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并不知道。
只知道那个时候,她跟穆原野都太过于渺小和脆弱,大人们要将她们分开,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直到她终于长大,长成为人们口中所说的大人时,易星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奋不顾身时常与年少无知这个词一并出现,它出现在一个人的回忆里,或是出现在社会的谴责中,但也许从一开始,年少无知就不能完全算作是贬义。
至少在她看来,年少无知并不是冲动且不计后果的代名词,它更像是许多人错过以后的沧海桑田,与求而不得。
……
“叮叮——”
微信铃声响起,易星辰在沉思中回过神。
点亮屏幕。
一条新增好友的信息弹了出来,对方微信名叫Eternal,头像是一个看上去约摸三四岁的小男孩。
易星辰估计是哪位学生的家长,便接受了好友请求:【您好,请问您是?】
她等了一会儿那边也没回复。
按熄屏幕,易星辰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起身去接水。
“叮叮——”
铃声再次响起,她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点开信息——
Eternal:【云城音乐学院】
Eternal:【你的负责人】
易星辰记得王婧之前跟她提过这件事,心中了然。
她放下手中的水杯,敲了敲键盘回道:【请问您贵姓?】,后面还跟了个微笑的表情。
Eternal:【穆】
易星辰动作一滞。
姓穆的人本就不多,虽然她知道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可再度看到这个熟悉的姓氏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穆原野。
易星辰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默了三秒,理智重新占领了思想高地,她暗暗自嘲。
不过是一个同姓的人罢了,犯不着勾起那段兵不刃血的回忆,更何况,这人与穆原野拔竿子也打不着什么关系。
没等她询问报到时间,那边又发来了消息——
Eternal:【明早8:30综合楼A03】
Eternal:【我不喜欢迟到的人】
易星辰冷哼一声,本想回复好的,却偏偏回了个【哦】。
消息发送成功。
她将手机往边上一扔,语气中满是无语,“拽什么拽,没礼貌。”
……
安排完手头的工作,收拾好复杂情绪,易星辰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相框,缓步走到落地窗前,注视着窗外。
道路两旁挂满了色彩艳丽的霓虹灯带,成行的树枝上绑着大大小小的中国结和红灯笼。
望着眼前这番喜庆的景色,心情倒也没那么郁闷了,易星辰垂下眼眸,睫毛簌簌,专注地凝视着手里的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很模糊,边角也已经微微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那是一张集体照。
照片里,一群女孩红着脸站在学校操场上,满头是汗地冲着镜头傻笑。
易星辰伸出指尖,轻轻地抚过她身旁的那个女孩,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她记得那年夏天的运动会。
为了拥抱那个人,她鼓起勇气拥抱了整个班。
……
可冬天都快过去了,是谁还在执着盛夏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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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作话,会时不时掉落一些小剧场。
敬请期待噢!(*๓´╰╯`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