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晚仰头, 柔润的唇微张:“对啊。”她弯着眼尾回忆:“一个很美好的梦。”

  柏颜依旧看着姜知晚,眉峰聚拢,眼神幽深:“美好的梦?”

  姜知晚和她对视, 陷入那双漆黑如墨眸色中, 有些不解,还有些茫然的滚烫, 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是挺美好的啊。”

  梦里有柏颜同学,她陪着柏颜同学一起打工, 在狭小的烧烤架前面, 她能帮她扇风。

  夜里有风铃,还有在月色下轻笑的青涩的柏颜导演,目光温柔柔和,花瓣一样的铃声叮铃铃地响了整夜。

  姜知晚把花篮捧上来,推在桌前,纤细铃兰清雅半垂,宛如昨夜的风铃。

  姜知晚目光极亮:“柏导演,送你花。”

  精致面容被花团锦簇遮盖,扣着红色耳骨夹的地方比玫瑰艳丽。

  柏颜单手抚上铃兰, 纤细指尖虚虚搭在白嫩嫩的花苞边缘, 轻而缓地拨弄两下。

  花瓣轻轻晃动,直立花葶也在动。

  姜知晚偷偷瞄着那随意拨弄花瓣的柔韧手指, 怎么这样的动作也有些随意的赏心悦目。

  还有些让人心猿意马。

  她小心地呼吸,视线舍不得离开,轻声问:“柏导演,你喜欢吗?”

  柏颜眼眸半阖, 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听不出起伏:“嗯。”

  姜知晚脸上泛着红意, 抿着唇瓣,唇珠上染着透明水渍,粉色舌尖抵过白色虎牙:“柏导演喜欢就好。”

  柏颜余光扫过对方明亮闪耀的笑脸,捕捉到这点颜色,眼尾微动,停顿半息。

  她把花篮放在旁边,施施然坐下,单手折过自己的手袖,若无其事地问:“梦里有什么美好的事情吗?”

  姜知晚陡然听见对方的问话,正想开口,又想起自己总是梦见对方穿着黑白校服的高中模样。

  她瞟向对方随意垂在肩后的乌黑发丝,不似梦中那般扎着马尾。

  狭长眼眸越发清冷孤傲,比高中时候更加成熟内敛的面容。

  姜知晚舌尖碾压虎牙,心尖猛跳。

  说出来之后,柏颜导演会不会觉得她是什么变态啊?

  天天都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一想到这里,姜知晚的心就开始往上提起来,浮在半空中,她张口吸进灼热的空气,口腔上颚干燥起来。

  许久没听到对方的回答,柏颜撩起薄白眼皮,鼻音轻微:“嗯?”

  姜知晚舌尖用力,酥麻感蹿上头顶,头皮都开始发麻起来,神经里乱颤着细密的心虚之感。

  她从饭盒里端着蘑菇汤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努力平缓语气:“没有梦见什么,就是搬着酒。”

  柏颜指尖微蜷,点着桌子,指甲圆润,声响有些脆沉。

  姜知晚心尖随着对方的点击,一点一点跳动着。

  在一声声敲击中,柏颜冷冷追问:“搬什么酒?”

  “酒!”姜知晚jsg声音拔高又降低,“啤酒还有什么样的?”

  说话间,副导演他们手上的罐装可乐映入眼帘,姜知晚下意识跟着说:“就那种罐装的啤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柏颜的眼神蓦地变锐利,气息沉得厉害,如同咀嚼字眼那般重复:“罐装啤酒?”

  姜知晚手足无措,脸皮烫红,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不知道啊,就是一个梦,记不清了。”

  “梦里的事情,睡醒了就不记得了。”

  她这样含糊其辞,还有些底气不足。

  耳朵尖冒着绯红,比镶嵌着的红宝石还要灼目,就快要燃烧般,变得透明起来。

  脸侧的光线聚了又散,画出鲜明的明暗分界线。

  柏颜盯着她,最终只是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嗓音淡淡,如翠鸟掠水:“算了。”

  点着桌面的白皙手指回拢,指腹摩擦着桌面。

  姜知晚蒙混过去,松了口气,不敢再和柏颜对视,往嘴里塞了一个三明治,喉咙快速吞咽滚动。

  她不知道自己紧张的时候,就喜欢往嘴里塞东西。

  像一只小仓鼠,吃食饮品齐齐塞进去。

  柏颜眼底恢复淡漠平静,捏着青色汤勺,低头喝甜汤。

  姜知晚见自己逃过一劫,低头捏着三明治,软趴趴的三明治面饼被捏紧实,里面的红色果酱冒了出来,她又没忍住,低声地说着:“柏导演,我今天戴了红色的耳骨夹......”

  柏颜膝盖挪动,黑色皮鞋越发靠近那边,和白色的球鞋框在一起,淡然道:“看见了。”

  红得几乎要点燃,在霞光下,耳朵浮现有些透明的血线。

  姜知晚强调:“红色的。”

  柏颜:“嗯。”

  姜知晚含着自己的唇珠,露出饱含期待的眼神,又继续问:“好看吗?”

  柏颜眼神微凝,薄唇动了动:“嗯。”

  姜知晚刻意咳了咳,笑得露出小巧虎牙,世界明亮又坦荡。

  柏颜似乎不在意这个插曲,继续吃着东西,动作不疾不徐。

  盛夏的风也燥热,剧场里嘈嘈杂杂的声音充斥个不停。

  姜知晚悄悄抬眸观察柏颜吃东西。

  导演吃东西的时候很慢,喝汤时也不会发出声音,薄唇半张含着汤勺边缘,又慢慢吐出来。

  姜知晚停住,嘴里的东西都塞在里面,腮帮子鼓出两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翕张的薄唇。

  那张唇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张合之间也露不出什么。

  但姜知晚就是有些恍神起来,机械般咽下嘴里的东西。

  食之无味。

  然后......噎住了。

  姜知晚僵住,眼神慌张地寻找水源,但甜品里的牛奶已经被她率先喝掉,里面只剩下些椰肉和芒果。

  片刻后,鼻端多了一丝奶油的浓香味。

  姜知晚来不及反应,端着汤咕噜咕噜喝下去。

  喝完后,猫眼睁圆,她瞅见柏颜导演白皙手指间青色勺子,而自己手上端着空荡荡的碗。

  姜知晚愣在椅子上,嘴角奶油滑落,本人却毫无察觉。

  柏颜眼睑微动,薄唇轻启:“怎么了?”

  姜知晚双手端着碗,在半空中举了又动,有些慌乱,还有些不可思议,最终轻手轻脚放在桌上,红着脸:“好像是同一碗汤。”

  柏颜顺势把勺子也搁在碗里,瓷器碰撞,发出叮铃声响,同样验证了这个事情。

  她神情不变:“嗯,同一碗。”

  姜知晚眼神落在碗上,又凝聚在勺上,最后轻轻舔了舔唇边。

  柏颜手指微屈,迸出好看的筋骨,随意问:“很介意?”

  姜知晚连忙摇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不......当然不介意。”

  她们吃了同一碗东西哎......

  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吗?

  如果刚刚自己接过勺子,会不会更加贴近一些?

  姜知晚心跳又忍不住加快,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她眼睛亮亮的,又端着空碗放入饭盒里面,神情仔细小心,像在做什么极其厉害的大事。

  等空碗端端正正放在中心部位后,少女嘴角忍不住上翘,眼底溢出光。

  柏颜不动声色地挑眉,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淡蓝色手帕递过去:“擦一擦嘴角的东西。”

  姜知晚回神,装进对方漆黑眼眸里,臊红着脸接过手帕,在嘴角擦拭,留下白色的奶油痕迹。

  她越发赧然,捏着手帕一角,想说洗干净了再还回去,但又捏紧了手帕,蓝色手帕在手指间起皱。

  盛夏阳光灼热,日头高挂,透过遮阳伞落在浅色发丝上。

  她有些踌躇,抚平帕子皱痕。

  柏颜像是没注意,她也吃好了,低头看了眼自己指尖,也沾染了些黏稠的奶油,左右找着可以擦拭的东西。

  姜知晚犹豫:“这块手帕弄脏了......”

  柏颜意有所指:“你不是还有块手帕吗?”

  姜知晚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一块手帕,急忙从兜里把手帕拿出去。

  手帕角落绣着一个“安”,绿色的“安”。

  很显眼。

  她赶紧递过去,卷翘睫毛如蝶翼扇动。

  柏颜睨见她粉色的指甲,下一秒就夺走了这块手帕,擦拭片刻后自然放在自己的手边,完全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姜知晚也没在意,她的小心思好像完全没被察觉。

  她自顾自地把手帕摊在桌面上,认真折叠成方块模样,揣进兜里,手掌在兜前拍了拍。

  柏颜掀起狭长眼眸,额角微抽。

  姜知晚对视,支支吾吾:“我......我带回去洗干净!然后......”

  然后什么?

  她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柏颜侧眸,拿过对讲机和剧本,落下一句:“送你。”

  姜知晚条件反射抬眼追寻上去,细碎的光落在淡色瞳孔里,好看得几乎不真实。

  柏颜目光幽暗,眼里被晃了一瞬,这才起身,径直走向剧组里:“要继续拍戏了。”

  姜知晚昂了一声,坐在位置上平复情绪。

  剧组里人来人往,在两人吃早饭的时候都放轻了动作。

  昨天下午,柏颜在群里宣布:“把缪蔓蔓的戏全部剔除,女二号变女一号,继续拍。”

  剧组惊讶,但没人敢说话。

  制片人重新看向剧本,这剧本里,女二的人设确实更加饱满,也更加具有张力。

  看了又看,制片人恍然,从一开始,女二就是女主。

  缪蔓蔓的戏都不重要。

  接收到这个信息的胥娉有些吃惊,整个早上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变成女主。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激动,握紧拳头才能不显露出自己过于惊喜的表情。

  只是一天而已,众星捧月的缪蔓蔓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剧组,女主角也换了人。

  但至少没有空降一个陌生人进来。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剧组的氛围,如果再换个陌生人进来,还需要磨合一段时间。

  缪蔓蔓离开后,全是新人的剧组氛围也好了很多,众人嬉嬉闹闹地聊着天:“终于不需要捧着缪蔓蔓了。”

  “她的演技实在是辣眼睛,还总要捧着她。”

  “但这部电影,不是为了缪蔓蔓才拍的吗?”

  有人迟疑:“她离开了,投资人不撤资吗?”

  “如果中途撤资怎么办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

  “突然就换人了。”

  “难道是缪蔓蔓和那群富二代闹矛盾了吗?”

  缪蔓蔓的事情并没有传出来,他们不过是一群学生,根本无法知道富二代圈子里的事情,也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只是胡乱地猜测着。

  而白城,也并没有把自己戴绿帽子的事四处宣扬。

  谁会把这种事情大咧咧说出去啊,这不是上赶着丢人吗?

  有人猜测:“难道是富二代换女朋友了?”

  “那这部电影怎么办?”

  说话间,制片人给出准确回应:“别瞎猜了,导演说不会撤资的。”

  “大家安心拍摄就行。”

  剧组照常拍摄,胥娉却一直在看向外面。

  如果换了女主角,那些人还会来吗?

  那群嬉闹的富二代并没有来,只有姜知晚踩着阳光踏入剧场。

  胥娉眼神骤亮,杏眼弯弯看着对方。

  姜知晚走路时姿态挺拔,闲庭漫步般,手里提着满满簇簇的花篮。

  亚麻色长发微卷,耳朵上的红色灼灼其华,手里的春色都比不过本人的精致容貌。

  胥娉呆呆地看着对方,心都失去了节奏。

  少女漂亮的猫眼扫视剧组,最终准确地落在柏颜身上,俶尔扬起灿烂肆意的笑脸。

  视线毫无偏颇,也没有给其他人一星半点儿。

  胥娉觉得空气里有些闷,抿着嘴角看向两人。

  柏颜身上白色丝绸衬衫垂下,清冷又淡漠,连对着姜知晚的表情也有几分凉薄。

  精心准备的花篮,她一眼也没看。

  神情极冷极寒,全然不在乎对方炙热明亮的欢喜。

  小小一张圆桌,姜知晚就坐在矮凳之上,这矮凳是道具组从别墅仓库里随便翻出来的jsg家具,破旧窄小。

  胥娉咬着下唇,难以掩饰心底的羡慕和疼惜。

  姜小姐这样的气度和容貌,在家中只能娇养着,才能养出这样浑然天成的贵气。

  如果是她的话,如果这样的炽热是对着自己的话,她一定不会这样对待这份坦诚的心意。

  一定会好好爱护这只漂亮的猫猫。

  把猫猫宠成公主。

  柏颜导演为什么要这样?一点都不重视对方。

  趁着没戏的时候,胥娉悄悄往那边看去,少女拎着红色樱桃长柄,一口一个红色樱桃,单手往前一扯,就拔掉了果柄,再吐出小巧的果核。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些纯粹的欲。

  她不说话的时候,面容沉静,矜贵中带着天真烂漫。

  而但她笑起来,会露出这个年纪里才会有的纯粹和肆意。

  胥娉无法控制自己的步伐,走近了,越发靠近着正在觅食的猫猫这边。

  半撑着脸颊的少女仰头看她,眼神疑惑:“有事吗?”

  近看之后,更能发现对方像个芭比娃娃,皮肤嫩白,像是能掐出水来,琉璃色瞳孔熠熠生辉。

  似乎觉得有些不太礼貌,少女放下手里的樱桃,眼神专注地看着对方。

  胥娉眼睫轻颤,察觉到对方的礼貌和温柔,甚至为自己发现了少女的涵养而脸颊微红。

  像是沉默了太久,她匆忙找着话题:“谢谢你没有撤资。”

  坐在小矮凳上的少女有些迷惘,眉心轻蹙:“什么?”

  胥娉无法招架这样一张精心雕琢的天使面容,尤其是对方蹙眉时露出一丝丝的侵略性。

  是的,就是那一丝透露的侵略性。

  胥娉几乎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她的声音起起伏伏,磕磕碰碰:“因为你没有撤资......我们才能继续拍摄下去。”

  “谢谢你......”

  姜知晚恍然,旋即笑起来:“不用谢。”

  胥娉垂着纤细脖颈,眼角潮红,心尖悸动。

  姜知晚挂着温暖的笑,目光澄澈:“毕竟是柏颜导演的戏啊。”

  胥娉一僵,嘴唇嗫嚅。

  正巧听见这句话的柏颜顿住脚尖,清清冷冷地站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