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晚掩耳盗铃的动作傻得厉害。回过神来的时候,柏颜已经走进场内去导戏了。

  身姿纤细单薄,侧颜清冷亭亭。

  姜知晚心底还有些紧张,那股冒上心尖的慌乱感让人着迷又无措。

  姜知晚左右观察,从一旁的道具组拿来几瓶花生奶。

  插上吸管就开始喝。

  有些甜的花生露味道充斥,姜知晚终于冷静下来了。

  柏颜站在场景之中,手指瘦白,在剧本上点了点。

  她导戏时认真,眉眼沉寂,半垂着眼帘。

  姜知晚越看越入迷,嘴里的花生露喝了一瓶又一瓶。

  顺手拿过道具组准备的糕点,一块接着一块吃下肚。

  场务站在柏颜面前,语气有些戏笑:“导演,我们的道具都被姜小姐吃了。”

  柏颜侧目望去,有只大型猫猫双颊微鼓,嘴里叼着吸管,一脸茫然。

  桌上摆满了空盒的花生奶,整齐摆放在一排。

  像是多米诺骨牌游戏。

  柏颜淡淡道:“再买几箱。”

  场务笑着说:“也不知道姜小姐胃里都装了什么,这么能吃。”

  柏颜低声:“还小。”

  “吃长饭。”

  场务愣了一下,才笑出声来。

  他回头看了眼姜知晚,年轻人漂亮精致,确实年岁不大。

  但导演这语气是不是怪怪的?

  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白城他们来得晚,没拍多久就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姜知晚还没想起自己的理智在哪里,直到场务把盒饭放在她面前。

  算得上是比较好的盒饭了。

  白城问她:“小碗,你去哪里吃饭?”

  姜知晚抬头看了眼柏颜手里拎着的盒饭,咬牙道:“吃剧组的盒饭!”

  “感受剧组的氛围。”

  白城简直要被她这个认真求知的精神整懵了,他低头看了眼盒饭,里面是玉米炒黄瓜、千页豆腐、猪耳朵,很标准的盒饭。

  黄瓜炒蔫吧了,玉米也不是很新鲜的样子。更别说猪耳朵这种菜,姜知晚怕是没吃过这样重油重盐巴的食物。

  白城迟疑着问她:“你真的要吃这个吗?”

  姜知晚“嗯”了一声。

  白城又不忍心,再问了一遍:“真的吗?”

  “底下都是油唉,小碗你吃得下吗?”

  姜知晚面露难色,缓缓道:“没尝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

  但她坚定道:“你别管我了,我就在剧组吃。”

  白城见状就撒手了:“行,那我和蔓蔓出去吃了~”

  他扬了扬自己帅气的眉,一脸春心荡漾:“哎,蔓蔓说自己要拍戏,吃饭的时候喜欢吃些沙拉,那不就是草吗?我还得陪着她一起吃草。”

  姜知晚烦他那一副不值钱的装模作样,但她也想要这样的烦恼。

  她往自己额前吹了吹头发,浅色的头发在光霞下呈现金色。

  浅浅的金色,又带着奶白色。

  她呵了一声。

  白城见好就收,摆手道:“我走了。”

  姜知晚等她一走,就蔫吧了,瞅着自己面前的盒饭直愣神。

  盒饭底部淌着一层油,就连打开都需要勇气。

  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眼前冒出一只白皙如雪的手,将她桌上的盒饭拿开。

  姜知晚顺着盒饭的运行轨迹,抬眼看去,露出愣愣的表情:“柏导演?”

  柏颜把盒饭重新放回泡沫箱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知晚举起自己的筷子,莫名无辜:“我的饭呢?”

  柏颜扯动嘴角:“要吃这个?”

  姜知晚思考半秒,有些小心地问她:“不吃这个,还能吃别的吗?”

  柏颜俯视着她,眉梢微动:“能。”

  姜知晚迅速放下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双手搭在桌前,两眼发光:“吃什么啊?”

  柏颜神情未变,只是招呼她:“走吧。”

  姜知晚立马起身,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还不忘继续发问:“就我们两个吗?”

  柏颜点头:“嗯,早饭的谢礼。”

  姜知晚继续说:“那明天还能还送早餐,能换午饭吗?”

  柏颜眉眼清冷:“换盒饭?”

  姜知晚只是灿烂地笑着,眼里泅着光,眼睫如漆黑的鸦羽般扑扇,浅浅地垂下一层阴影。

  正午的阳光灼烈,就连柏颜冰霜般的面容也融化了几分。

  剧组周围停着各式各样的车,最骚包的是白城开来的红色兰博基尼,但跑车已经开走了。

  剩下的就是姜知晚的黑色库里南,轮廓锐利,欢庆女神熠熠闪耀。

  姜知晚却看也没看一眼,环视四周,问她:“柏导演,你的车是哪辆啊?”

  她睨见了柏颜手上的车钥匙,很是乖觉地等她。

  柏颜眼神在那辆库里南上顿了片刻,神情淡淡地打开车钥匙,手指在钥匙上轻按。

  “滴——”

  姜知晚顺着声响迅速找到车,快乐地坐在副驾驶上。

  她侧目去看柏颜开车,手指白皙,露出一点纤细的腕骨,好看死了。

  柏颜攥紧方向盘,半晌道:“系好安全带。”

  “哦。”姜知晚反应过来,把安全带系好,随后姿势放松些许,往后面靠去,一点也不见外地开始调整座位。

  柏颜声音有些低:“嗯?”

  “车内空间太小了?”

  这是辆普通的宝马1系,虽然是进口版本,但远不上姜知晚寻常开的车。

  姜知晚回她:“没有。”

  她说道:“是我自己毛病多。”

  她立马不动了,靠在后面闭目养神,只是脖颈还有些不太舒服,动了动。

  柏颜手指敲击方向盘,在等红灯时开口说道:“后面有靠枕。”

  姜知晚往后瞧了瞧,侧过身,长手一勾,就把后座的靠枕拿了过来,垫在自己脑后,很是舒服地喟叹一声。

  不久后,柏颜驶入地下停车场里,在昏暗的地下层,她的面容被阴影遮盖,越发淡漠朦胧。

  柏颜选的是一家法餐厅,静谧浪漫,布景典雅,餐厅里还放着宁和的钢琴曲。

  姜知晚嘴角带着笑,这不就是约会吗!?

  柏颜导演和她约会!

  烛光晚餐,烂漫红酒。

  四舍五入,这就是她喜欢自己。

  柏颜把菜单给她:“你想吃什么?”

  姜知晚嘴角挂着甜腻腻的笑意,没注意柏颜说了些什么,直把柏颜笑得眉梢微抬,发出一丝鼻音:“嗯?”

  姜知晚回过jsg神来,把那些混乱的胡思乱想甩出脑袋,唾弃自己的脑补行为,她低头看菜单,招手问服务生:“红酒炖牛肉用的是哪款红酒?”

  服务生轻声回复:“Syrah。”

  姜知晚哦了一声,问柏颜:“柏导演,你想喝红酒,还是甜白?”

  中午不宜喝白兰地,法餐喜欢用酒入菜,而且不同的菜式搭配不同的酒,尤其是开胃酒极其讲究。

  像蜗牛和鱼子酱搭香槟,鹅肝搭甜白......

  柏颜眉眼稍动,问她:“有什么区别吗?”

  姜知晚解释道:“口味有一点区别。”

  柏颜神情淡漠,问她:“你不能接受?”

  姜知晚猫眼轻闪,其实她还好,搭配什么都能吃得下,寻常搭配有寻常的口感,换一种的风格她也能享受。

  隔壁桌突兀传出一道声音:“她姜知晚可是著名的猫舌头。”

  “金贵得很。”

  姜知晚扭头看去,眉眼上扬:“解珠?”

  一袭烟蓝色长裙女人举着酒杯,卷发披散,眉眼凌艳,红唇轻启:“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姜知晚表情有些淡:“我不是猫舌头。”

  解珠含了口唇边的红酒,显得风情:“你在宴会上说我家的菜里洋葱放多了不想吃,放下碗筷就走,不是猫舌头是什么?”

  姜知晚从记忆中翻出那次宴会,眼神平淡:“我只是不想吃你家的菜而已。”

  解珠动作僵直,艳丽的眉眼下压:“我到底哪里惹到你姜小公主了?你这样讨厌我?”

  姜知晚琉璃色的猫眼漂亮又冷静:“没有理由。”

  少女往后一摊,说道:“我现在心情很好,不要惹我。”

  她忙着和柏颜进入甜蜜的二人约会世界,不想搭理旁边的人。

  解珠眼里都是不甘,晦涩难平,再也不能轻松维持那股风情:“姜知晚。”

  “你小时候不是还很爱和我玩吗?还喜欢叫我漂亮的珍珠姐姐。”

  姜知晚语气淡然:“现在不喜欢了。”

  年轻人的喜好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个甜甜地叫她漂亮珍珠的女孩,如今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解珠受不了这样的冷落,软着语气:“小碗。”

  姜知晚抬眼看她,认真道:“我叫姜知晚,全名全姓叫我。”

  解珠红唇轻颤,难以掩盖身上的冷意和怒意,她不甘心。

  可姜知晚不再搭理她,把菜单递给柏颜,笑吟吟地说:“柏导演,你挑挑喜欢的。”

  她还给自己申辩:“我不挑。”

  解珠丢了脸,气得全身发颤,头也不回离开餐厅,坐在对面的女人连忙快步跟上去:“解总。”

  铃语追上去的时候 ,解珠正站在楼下抽烟,手指间架着一根细长的烟,猩红的火星明明灭灭。

  解珠咬着牙,一次次低唤:“姜知晚、姜知晚......”

  像是要把这个名字拆解吞入肚里。

  铃语瞥见她骇人神情,心底发怵,却还是轻轻柔柔地凑上去:“解总,心里烦闷吗?”

  她伸手搭在解珠的手腕边,却遭至大力挥开。

  解珠冷眼看她,赝品就是赝品,连那人的半分神韵都没有。

  *

  姜知晚不在乎对方生不生气,她只在乎柏颜生不生气。

  柏颜神情丝毫未变,像是不在意这点小插曲,只是擦肩而过时,眼角仍然看见后面追出去的那个女人。

  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

  柏颜垂下眼眸,前菜点了份勃艮第百里香蜗牛和甜白,辅菜土豆浓汤,羊奶酪沙拉,主食香草苹果乳鸽和烤龙虾,甜点是松露蛋糕......

  姜知晚撑着下巴在笑:“其实我不讲究的,我什么都吃。”

  柏颜把菜单合上,还给侍者,眼皮轻掀:“是吗?”

  姜知晚想起刚刚的事情,颇为烦躁地揉了揉发丝,浅色发丝随意凌乱,语气生硬地解释:“她做了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嗯。”柏颜神情冷淡,不甚在意,“我没说什么。”

  姜知晚也不知道柏颜到底是在乎些什么,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很奇怪。

  柏颜眼皮轻撩,把起泡酒递给她:“吃东西吧。”

  姜知晚便放下这件事,沉浸在二人约会世界里。

  姜知晚吃饭的时候很认真,漂亮的唇珠染着透明水渍,时不时轻舐而过。

  时不时含着自己的下唇,露出尖尖的虎牙,很微妙,也很惹眼。

  柏颜嘴里的东西嚼了又嚼,才慢慢吞下去。

  姜知晚像是自己说的那样,不挑,吃得很是欢乐,吃到喜欢的东西时,一定把盘子推到柏颜那边:“柏导演,你尝一尝,这个很好吃。”

  姜知晚把乳鸽的肉三两下切开,满眼笑意看向柏颜。

  柏颜“嗯”了一声,伸出叉子插了块乳鸽侧胸放入嘴里,清香美味,倒是对得起它的价格。

  姜知晚抿着嘴角问她:“是不是很好吃?”

  柏颜语气淡漠:“还可以。”

  苹果和柑橘的香味弥漫,迷迭香的气息浓郁,桌上的香槟玫瑰在散发着清香。

  整个饭桌上都是繁复的味道。

  姜知晚问她:“柏导演,你最喜欢吃什么菜?”

  柏颜回她:“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姜知晚又问:“一样特别喜欢的也没有吗?”

  柏颜停顿片刻,说道:“猴头菇。”

  “猴头菇。”姜知晚终于问出了一个东西,很是好奇,“柏导演经常吃这个吗?”

  “没有。”柏颜否认。

  姜知晚不解:“没有?喜欢但不常吃?”

  柏颜“嗯”了一声。

  姜知晚又问:“那有什么特别讨厌的食物吗?”

  柏颜狭长的眸睁开,缓缓道:“猴头菇。”

  姜知晚彻底迷糊了:“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都是一样东西?”

  柏颜只是抬眼看她,眼神如波澜不惊的冰山寒潭,极深极冷。

  气氛微滞,但姜知晚只是含着一个小草莓,长长地嗯了一声,突然笑意灿烂:“那我不是能带你去吃很多好吃的?”

  柏颜眉梢冰霜不减,只是嘴角微动:“你带我?”

  姜知晚笑容肆意,明亮又灼目:“对啊。”

  柏颜淡漠道:“哦。”

  她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拭嘴角,动作不疾不徐,只是冷不丁开口:“小碗?”

  声音平淡带着冷意,偏偏有些卷舌,像是“小碗儿”。

  姜知晚愣住了,心脏猛跳,只有她亲昵的朋友会喜欢这样调侃她。

  柏颜撩起薄白的眼皮:“要叫全名?”

  姜知晚无意识“啊”了一声,又伸手去碰了碰自己冒着红意的耳尖。

  柏颜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一齐停留在小伊甸园般绯色的精致耳朵。

  蓝色的耳骨夹散着微微荧光,像是停在小伊甸园上的蓝摩尔福蝶。

  姜知晚盖住自己的耳朵,试图遮盖那股子丢人的滚烫,结结巴巴地说道:“随你......都可以。”

  柏颜不置可否,手指在桌面轻点,没再说话,仿佛刚刚那声小碗只是随意地叫一叫。

  但眼底神色轻闪,只能睨见少女傻愣愣的红着脸模样。

  *

  直到回到家中,姜知晚都是那副傻不愣登的模样。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晌后突然站起身来。

  姜知晚不懂电影,有时候也不太懂柏颜的表情,她决定恶补知识。

  都说搞艺术的,能从艺术作品中找到她的思想。

  姜知晚垂着眸,进入观影室里,找出柏颜导演拍摄的电影。

  出乎意料的是,柏颜导演以前拍的电影,从不是甜腻腻的爱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