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晚攥紧手中瓶身,最外层的包装发出滋滋声响。

  她心底像是噗噗噗绽放着烟花,一朵接着一朵。

  五颜六色的。

  姜知晚想让自己值钱一点,却止不住嘴角的笑意,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朝柏颜笑,“谢谢柏导演。”

  柏颜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知晚手指腹在瓶盖左右摩擦,有些舍不得用。

  柏颜眉梢微动,问:“打不开?”

  “怎么可能?”姜知晚被刺激到,手腕用力,迅速打开了瓶盖。

  回过神后,姜知晚低头含了口湛蓝色的漱口水。

  是薄荷味的,整个口腔里都透露出一股清凉之意。

  姜知晚含着水,被冷到含糊嘶声,嘴里都是咕噜的奇怪声响。

  柏颜眼皮轻撩。

  她比姜知晚矮一些,勾着眼尾往上看,鸦羽般的眼睫像天然眼线。

  姜知晚顿住,眼里满是疑惑:“?”

  柏颜转过身去,淡淡道:“去洗漱间吐了。”

  姜知晚下意识点头,然后跑到洗漱间吐出嘴里的水渍,擦了擦嘴角才回去。

  手里还有一小瓶云南白药粉末,她揣进口袋里,没打算用它。

  柏颜随意开口:“不用?”

  姜知晚心尖微跳,伸手掏出药粉来,说道:“用。”

  她张开嘴巴,胡乱在自己舌侧倒了一点。

  却止不住手抖,白色的药粉盖在舌头上,又被咽下去许多。

  草乌的气味明显,一股苦涩的中草药味道弥漫。

  姜知晚又不能吐出来,只能抿着嘴角,含在嘴里。皱着眉,有点想去洗漱间吐出来。

  柏颜扯动嘴角,轻扬些许。

  姜知晚一愣,脑子里炸开一朵白色烟花,咕咚一声,含在嘴里的药粉末全部吞了下去。

  苦涩的、又带着残留漱口水的薄荷味。

  喉管里全是难以表示的味道。

  姜知晚眼睑睁大,一双猫眼像是受惊了般晃动,疾步跑去洗漱台,接了几口清水漱口。

  看了看手里的薄荷味漱口水,又忍不住含了一口。

  她捧着水往脸上泼,试图将脸上的红晕减下去。

  太没出息了。

  她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走出洗漱台,随意甩了甩手心的水渍。

  姜知晚对自己的穿着向来不太在意,宽松的T恤,浅白色牛仔长裤,泅着一脸水雾出来,像是误入影棚的公主。

  透明的水珠沁湿睫羽,黑色越发浓郁,偏偏瞳孔又是琥珀的浅。

  她目不斜视走到柏颜身旁,自然也没有注意周围那些看直了的眼神。

  见拍摄停滞下来,姜知晚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问:“怎么了?”

  夏日衣料本就轻薄,衣领处湿了半块,隐隐可见底下线条流畅的肩膀,衣袖贴在薄薄的肌肉上。

  年轻人身上都是热气,呼出的气息撞在冰山上。

  柏颜神情淡漠:“没什么。”

  她转过身后,长眸冰寒:“都愣着做什么?去拿道具,准备下一场戏。”

  像是冷水入油锅,瞬时炸开来,场上的人匆忙回神,又动了起来:“道具组呢道具组呢?”

  “换场景了!”

  “演员就位!”

  嘈杂声拨乱情绪。

  柏颜的衬衫掖入黑裤之中,更显得腰杆纤细。

  一身寒意与周围格格不入。

  姜知晚看了眼小演员桌子上的试卷,喃喃道:“还要用真的试卷啊?”

  “嗯。”柏颜随口答,“更真实。”

  女配是一心只有学习的高中生,现在面临着各种考试。

  桌子上摆放着高三的物理试卷。

  姜知晚随意瞄了几眼,说道:“都是数理化试卷。”

  “我一个也不会。”

  柏颜嘴角扯动,无端想起女主角对她们这群人的描述。

  ——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我可是不学无术的学渣。”

  柏颜微侧目望过去,那双猫眼只是随意看着试卷,毫无羞愧之情。

  姜知晚说完才发现导演在看自己,眼睑睁圆,说不出的紧张之意:“怎么了?”

  柏颜扯动嘴角:“不学无术?”

  姜知晚露出一个不甚在意的笑容,说道:“我在国外读的书,根本没怎么学过数理化。”

  “也就外语好一点。”

  柏颜淡淡问:“在英国吗?”

  姜知晚摇头:“不是,是个小地方。”

  摇头间,细密的水珠被甩开。

  姜知晚散着一头长发,弯腰洗脸时,发丝垂落。

  浅色的发尾沾着水,发丝搭在肩膀之上,肩膀处露出浅浅的湿痕。

  摇头时晃动发丝,水珠被甩下,顺着发尾滴落在蝴蝶一样精致的锁骨上。

  潮湿又清透的年轻人毫无察觉,露出灿烂的笑容。

  柏颜眼神一顿,在衣服上晃了两眼。

  随着衣领上的水珠浸湿,胸前的起伏不免有些显眼起来,柏颜罕见地挑眉。

  姜知晚有些疑惑:“怎么了?”

  柏颜掀起眼帘,语气淡漠:“你的衣服湿了。”

  姜知晚低头看去,透明的水珠十分明显,她窘迫地啊了一声,霎时间抓住自己的发尾,僵硬地说不出话来。

  发尾的水珠还在滴落,她又急忙放下自己的jsg头发,在口袋里翻找纸巾。

  “等一下,我找下纸巾。”

  柏颜手指微顿,转过身去:“嗯。”

  姜知晚指尖已经摸到桌上的纸巾了,有些尴尬地捏着纸巾。

  白色的纸巾在手里飘着,随即被她捏成团,团在手里。

  好像是她小题大做了。

  柏颜眼神微凝,垂下手转身看向监视器。

  片刻后,又走上前开始讲戏。

  姜知晚懊恼地坐下,手里的纸团,捏了又捏。

  最后又举在面前,毫无意义地吹了吹。

  像是吹散蒲公英。

  丁蓉蓉等人围绕过来,拍着她的肩膀:“小碗,怎么了?”

  “怎么看个拍电影还不开心了?”

  姜知晚把纸团扔入纸篓中,说道:“没什么。”

  她又问:“有带手帕吗?”

  丁蓉蓉一贯不带这东西,不过她喊了声:“闵修,你是不是带手帕了?”

  闵修随口道:“带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

  众人齐齐嫌弃:“咦~”

  姜知晚撇嘴:“你怎么把白手帕弄得和咸菜一样。”

  闵修捏起手帕一角,摊开来抖了抖:“怎么了?”

  “手帕不就是拿来给用的吗?用多了不就变成这模样了吗?”

  他嘀咕道:“又不是我哥,还要把手帕供起来。”

  丁蓉蓉又看向宁安筠,宁安筠从怀里拿出一块漂亮的青色手帕,上面还绣着一个“安”字。

  她递了过去:“小碗要用吗?”

  姜知晚顺手接过去,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一番:“谢啦。”

  凳子矮小,姜知晚坐在上面,长腿屈膝。

  她有些无聊,眼神盯着柏颜在四处游走。

  完全忘了自己膝盖还受着伤,随意撑起手肘,放在大腿,下巴搭上去,身子也往前倾。

  手肘骨不小心滚到膝盖上,往上面碾压过去。

  “嘶嘶嘶......”姜知晚倒吸几口凉气。

  丁蓉蓉惊呼:“碗儿你咋了,伤还没好吗?”

  “没事吧?”

  几人又展示了一波塑料兄弟姐妹情谊:“都一天了,还没好呢?”

  “都十二个小时了,还没好透彻呢?”

  “天都亮了,上帝还没给小碗施加‘健步如飞’口令呢。”

  一个赛一个的恶心人,开始走向奇怪的地方:“我们可怜的小碗。”

  “心痛~”

  “心疼~”

  “心里难受~”

  姜知晚挂着笑去推开他们:“起开,一个个恶心吧啦的。”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笑作一团,声音爽朗好听,笑容朝气明亮。

  不同的面容,却是同样的纯澈。

  正在拍戏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们。

  他们比电影好看。

  “坐在最中间的女生到底叫什么啊?”

  “这几天她和导演站在一块,我都不敢上前搭话。”

  “可是她真的好像洋娃娃。”

  “耳朵上的耳骨夹真的好好看,好像点缀上帝的宠儿一样。”

  “我更喜欢那个温柔的古典小姐姐。”

  “好想和他们一起玩啊......”

  虽然柏颜导演好看,可气质实在是太冷了。

  像是凑近就会被冻伤。

  又一直在说电影的事情,被骂哭的小演员已经很丢脸了,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找姜知晚搭话。

  柏颜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顺着工作人员的视线看向那团人。

  又不经意间在姜知晚的膝盖上晃了两圈。

  她垂下眼眸,语气有些不耐:“戏都琢磨透彻了吗?”

  几个演员回过神来,面对柏颜冰寒的眼神,愣是不敢回话。

  女配涨红着脸:“这就去琢磨。”

  几个年轻演员相互对视几眼,都躲在一旁去对戏了。

  姜知晚看见柏颜回来,愉快地朝她招手:“柏导演,又要开始拍戏了吗?”

  “嗯。”柏颜应了一声,把对讲机拿出,“准备。”

  她神情冷漠,盯着场内的演员。

  今日份的戏是女主和女配争吵,女配被女主讽刺穷、土的场景,而女配这个角色家境贫寒,但为人坦荡正直,这一场戏中需要表达出韧性和不屈。

  女主缪蔓蔓倒是表现不错,但女配却一直进入不了状态,尤其是被柏颜一直盯着的状况下,演出双眼发木的尴尬情况。

  柏颜按下对讲机:“你去对戏找感觉,就找到这样的感觉吗?”

  缪蔓蔓自觉她演技过关,自然十分得意,绕着自己的发尾说道:“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别人还要跟着走戏找感觉呢。”

  演女配的胥娉急得都要哭了。

  缪蔓蔓还在说话:“要不你就回去再练练吧。”

  胥娉抿直嘴角,泪水在眼眶里打圈。

  柏颜收下机器,说道:“今天状态不好,收工吧。”

  “大家收工,休息。”

  缪蔓蔓很是受用地笑了笑:“好咧,导演。”

  胥娉兀地捂着眼睛,使劲揉了揉:“导演,我们再试一次吧。”

  柏颜神情淡漠:“不用。”

  姜知晚坐在一旁,好奇地说:“今天就不拍了吗?”

  “嗯。”柏颜把机器解下,“收工了。”

  姜知晚说道:“说不定再对会戏,那个演员就找到状态了。”

  “不是说都是第一次来拍电影的学生吗?”

  柏颜顿住,眼神莫名看了她一眼,也没回复。

  只是收好自己的东西。

  片刻后,她说道:“今天没有可以学习的东西了。”

  姜知晚受了一眼,心尖轻跳。

  很是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迟疑地挥了挥手:“那我明天再来?”

  柏颜垂眸:“嗯。”

  在白色衬衫抽身要走之前,姜知晚无端生出一丝委屈,她伸手抓住了这片衣角。

  柏颜停住脚步,俯视坐在小板凳上的年轻人,薄唇轻掀:“有事?”

  姜知晚眼神认真,金色的阳光困在其中,像是一盏星。

  “我做错什么了吗?”

  气氛微沉,柏颜偏过头去:“没。”

  姜知晚歪着头,侧过去看她。

  她仰着头,表情执拗,眼里星光闪烁。

  柏颜手腕微动,像是想伸手去盖住什么。

  最后只淡淡说道:“记得上药。”

  姜知晚指尖松开那抹白色衣角,任由柔顺的白衬衫从手里抽离。

  她摩擦几下指尖,只是垂着头,声音有些闷:“谢谢柏导演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