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封印未经允许就被开启,蒲风第一时间便收到消息。他知道会做出此事的只有佑澜,却不想她将钰卿也从玉树结界处带了出去。

  得知二人去了何处,蒲风立时便猜到佑澜此番所为的目的。想到钰卿应已知命石原理,蒲风心下不免有些可惜。

  他平日与众半神交集不多,却对所有半神心性了如指掌,钰卿心思纯粹,骤然打破她心中认知,只怕不日便会出现恶堕迹象。

  蒲风摇摇头,将此事压下,没再追究佑澜过错。

  可他的揣测终是落了空。

  如佑澜所说,曾在凡间所见的一切,终是在钰卿心中留下痕迹,与佑澜安抚的话语一同,成为她此时最好的助力。

  栖灵山山巅的风很大,天池池水也冷清,可抚在头顶的那只手却是暖的,就如同映照凡界的太阳,和煦且温暖,足以驱散钰卿心中所有失落与迷茫。

  或许钰卿不知道,她心中早已找到方向。

  可那位“方向”本人近日却又不露面了。

  像是又回到了刚成为师徒的时候,佑澜谢绝一切访客,将自己关在府邸,不知在做何事,不过这次她倒是记得要给府门加上封印,就连钰卿和青鸟都无法入内。

  钰卿:……

  与泪眼朦胧的青鸟对视一眼,钰卿抿着唇回到自家府邸,状似平常地关上府门,却在门上加了个比佑澜的整整大一倍的封印。

  于是当佑澜终于忙活完,回来寻钰卿时,见到的便是自家徒儿有样学样的模仿。

  她还不知钰卿同她生了气,只点点头,一边称赞着徒儿这封印画得不错,一边抬起手,轻轻松松便将其破除。

  “钰卿,快来,随我出去一趟。”佑澜步履轻快,走进正殿,正瞧见钰卿坐在殿中,蹙着眉凝视着地面上一个画了一半的传送阵法。

  佑澜时隔多日复又现身,青鸟亲亲热热地扑上来,可钰卿却没法不计前嫌,她站起身,神色淡淡,挥手将那没画完的阵法抹去。

  可佑澜已在这短短片刻看清那残阵,那传送阵法分明与她平时所用阵法相同,目的地皆是康城的城郊。

  她似是,想去凡界找她。

  可钰卿却如此说:“我现下并不想去凡界,师父自便罢。”

  闻言,佑澜脸上扬起笑容。

  她一下子便想通钰卿为何这般,没点破她的心口不一,快步上前,拉住钰卿手腕,一边随手布下传送阵法。

  “莫恼,为师这几月一直在准备一件要送予你的礼物。”她拉着钰卿往法阵里走:“你看了定会高兴。”

  钰卿将信将疑地跟随佑澜来到栖灵山山道上,道中除却土石空无一物,两旁树木繁茂,无甚奇特之处。

  见钰卿面露怀疑,佑澜笑笑,让她稍安勿躁,接着来到左手边那枝杈藤蔓交织的篱墙,抬手施法。

  篱墙洞开,出入栖灵山几十年来都从未见过的所在,头一回展现在钰卿面前。

  此处是佑澜为自己搭建的秘密小天地,内里广袤,别有洞天,从外面看上去却是平平无奇。入口处由重重篱墙覆盖,其下有阵法,只为佑澜一人而开。

  因着凡界有世外桃源的传说,佑澜将此地称为“桃源境”。她原想着等自己耗尽法力,寿数将至之时便来这避世之所定居,安静地终结残生,因此她没将此地的存在告诉给任何人,包括钰卿。

  而现在,佑澜将此处分享出来,修改了入口处的阵法,叫她的徒儿也能进入这里,不受阻碍。

  穿过篱墙,面前平缓的山坡上,种着许许多多的花树,打了花苞,还未到开放的时候。每棵树根部的泥土都有松动的痕迹,显然都是新栽种的。

  青鸟在这梅林间穿梭,四处探究着,小小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这里原来是没有这些梅树的。”佑澜走上前去,抚上一棵树的树干:“我之前攒了许多年的银钱,全都用在这上面了。从各城镇买来树苗,一一种在此处,还在其下布置了令花常开不败的阵法。”她道,转过身来望向钰卿:“我这几月便是在做此事,现在,我将它们送给你,很快你便可见到花开了。”

  钰卿顿时怔住:“……为何要送给我这些?”

  “这些梅树?”佑澜思索着道:“我也不知,总觉得,若有什么能衬徒儿你,那必是这些梅花了。”

  钰卿想问的却不是这个:“师父为何会想送我礼物?”

  知晓佑澜几月避而不见是为了筹备赠礼,钰卿自不会再着恼。可同时她又觉得佑澜此举实在没头没尾,叫她完全猜不到她用意。

  看清钰卿眸中神情,晓得她此刻大致是和想法,佑澜笑了笑:“自然是想要徒儿开心,不被无谓之事烦扰。”

  天池一行,钰卿似是颇受打击,回栖灵境之后又总是板着脸,话也愈发的少了。见她这番表现,佑澜这个做师父的心中不免焦急。

  “我原想着,你若不知该如何在栖灵境自处,便搬来我这桃源境隐居。闲时照看一下这些花花草草,若是觉得闷了,为师还可带你去凡间出游。”

  “我们一同去过的,还只有康城这一带呢。再远些的华城、阆城,若你想去,日后我们也可都去瞧一瞧。瞧一瞧这里没有的那些景色,西北的大漠,东面的大海,华灯万千,苍山负雪。”

  佑澜慢慢讲述着她的畅想,语气柔软如同暖风,每字每句都印在钰卿心头,许多字词她未曾听过,却仍是觉得好,觉得期待。

  “我想着,天地之大,总能在其中找寻到你存在于世的意义。”佑澜笑道:“但现在看来,我的徒儿,比我想象中坚毅豁达许多,全然没有为之前的事而感到困扰。”

  佑澜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自己所做努力白费而无奈,但实际上她心中并不这么觉得,正相反,她对钰卿的表现很是欣慰。

  钰卿却当了真。

  一番思索后,钰卿认真道:“即便如此,师父所说的那些,我也想去看看。”

  她神情是万年不变的规矩正经,语气认认真真,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仿佛是要与佑澜订下约定,佑澜一瞬晃神,颔首道:“好,那便一言为定。”

  “不过,”她勾勾唇,望向身后含苞待放的花林:“在那之前,还是先等等花开吧。”

  -

  花期如约而至,随着第一朵梅花的绽开,佑澜所设置的阵法启动,自此以后便是亭亭如盖,不论凡界经过多少轮四季更迭,这片梅林都未见分毫衰败迹象。

  钰卿对那造成这奇观的阵法甚是感兴趣。可当她问及佑澜阵法原理时,佑澜却只是摇摇头,叫她自己去悟。

  闻言,钰卿郑重点头,将其当做师父给自己的又一项课题。

  可这对于彼时的钰卿来说,根本不可能完成。在不知多少个日夜之后,钰卿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疑心自己又被佑澜捉弄,钰卿心中焦躁,破解阵法的进度便更慢了。

  佑澜远远瞧着那坐在树下的执拗背影,微微笑了笑。

  她的确没想让钰卿从她这里学会那个阵法。

  阵法原理是治愈之术,如今的栖灵境只有佑澜一人会此术,而她又未曾向钰卿传授过,钰卿应当不会看懂。

  治愈之术消耗施术者的法力,对半神有弊无利,她若教给钰卿,以钰卿的性子,日后自己若出了什么事,钰卿定会将法力全渡给自己,不计后果。

  而若是自家这聪慧的徒儿当真破解了那阵法,那便算是机缘巧合,造化如此,她不会再阻拦。

  佑澜将手中的青鸟放出去:“叫她回来吧。”

  青鸟得了指令,扇动羽翅飞向钰卿。它还没飞出多远,后方便传来一声闷响。

  佑澜忽地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身处竹苑,青鸟环侍在侧,钰卿也候在榻前,面色沉得厉害。

  相顾无言,佑澜坐起身,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仿佛只是才经过了一场好眠。

  她晓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也晓得原因。忆起昏倒之前所思所想,佑澜只觉庆幸。

  幸好没将术法教给钰卿,否则钰卿若以自身法力救她,岂不是她们师徒二人都得齐刷刷地躺在这里。

  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时,钰卿开了口,语气有些凉:

  “师父可是因消耗法力才这般的?”

  佑澜:……

  自己这徒儿,还真是敏锐。

  “不碍事的。”她笑了笑:“这次为师只是疏忽了。”

  钰卿抿起唇。

  佑澜虽将命石与半神法力的真相全都告诉给了她,却未讲过法力流失的后果,但经此变故,钰卿只需稍加联想,便能想通一切。

  同时她也隐隐猜到了佑澜不愿教她梅林阵法的原因。

  钰卿抬眸,直直望向佑澜双眼,她没再质问佑澜,却让佑澜难以再找出什么借口来。

  目光相接,佑澜心中泛起一丝异样感受,可还不待她分辨清楚,钰卿的声音便将她拉回当下。

  “我会破解开师父的阵法。”钰卿站起身,向屋外走去:“届时,那梅林阵法的损耗,便由我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