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山林之中。阿澜不在她身边,阿青也似乎离她很远。

  她站起身来,迅速弄清了现下状况。

  她身处的这片山林虽与以往所见的凡界山林一般无二,却给钰卿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此处与栖灵境类似,周遭的空气中,浅淡的法力不断流动,似是从某个地方溢散出来,又被什么结界收拢,萦绕在整片山林之中。

  想来此处,便是栖灵山了。

  而她的身体似乎也因着充斥此地的法力而好转许多。此次醒来,她身体并无任何不适,精神海中法力虽然仍旧稀薄,但也不再流失。

  四顾无人,钰卿闭上眼,再睁开时,便确定了阿澜的位置。不知为何,她们二人以及阿青现下似乎分处三地,钰卿不假思索,先循着命石指引去找阿澜。

  正欲动身时,精神海中命石的感应却忽然消失了一瞬,让钰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如同被浓雾笼罩,命石上的法力似乎被另一种更为强大的术法遮盖,但这异常也只短短片刻,而后便拨云见日一般,一切回归平常。只是命石所示的方位却发生了变换,距方才的位置瞬移了好几里地。

  钰卿蹙起眉头,当即运起法力往那边赶去。

  耳边风声猎猎,林中禽鸟虫鸣皆被风声盖过,却有一道清晰的呼唤从心底响起,直触魂灵,仿若有人于冥冥之中召唤着她,需要着她。

  钰卿立时明了,会这样需要她,又能被她感知到这份需求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人,便是阿澜。

  精神海中,阿澜命石的暖色红光闪烁几下,钰卿整个人便被一股熟悉的力量牵引着,闪现在另一片林地。

  在她前方不远处,阿澜正茫然地望着虚空,神色惶然又无助,时不时抬起手,摸索试探着前行,仿佛有什么东西挡在她眼前似的。

  她一点也没发觉钰卿的到来,似是根本看不到她身影,也听不到她声音。而在阿澜周围,一层牢固的结界将她笼罩其中,并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见此情形,钰卿快步上前,但又不敢贸然行事,只好停在阿澜身侧不远处,凝神观察起这结界来。

  与钰卿用来防身的结界很相似,阿澜周围的结界似乎只是安静地将她保护起来,应该并不会对她不利。结界上的法术与此处地脉相通,无法找到其源头的施术者。

  此外,令钰卿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结界上的法术痕迹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与她所习得的法术,似乎同宗同源。

  是源自于……哪位半神吗?

  按捺下心中疑问,再次确认这结界不会对阿澜造成伤害后,钰卿便准备着手破除结界。可甫一接触她的法力,结界便触发了什么,亮起一层隐藏的法术纹路来。

  那是一个传送的术法,与钰卿在原野上使用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法力作用在结界中央的阿澜身上,令她的身形逐渐变淡,即将再次被传送至另一处。

  见状,钰卿也顾不得许多,快步上前想要抓住阿澜的手。

  “阿澜!”

  结界中央,身形已几近透明的阿澜此时终于感知到了什么,朝着钰卿的方向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希冀之色,探寻地瞧着面前的虚空。

  可因着结界的限制,她无法看到钰卿,钰卿也无法触碰到她,只能眼见着阿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却束手无策。

  如同之前一样,阿澜命石所示方位再度改变,钰卿忙跟随命石指引前去追赶,可仿佛洞察了她的意图一般,那结界启动得愈加频繁,很快便与钰卿拉开了距离。

  追逐间,周围景色换了好几遭,空中的法力流动也随着方位的改变而逐渐变得稀薄,离那法力最为浓厚之处愈来愈远。

  就好像,那传送术法是在将阿澜送往栖灵山之外一般。

  钰卿眉心紧锁,不明白那结界到底是何人所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又为何单单只对阿澜一人起作用。

  莫非……是长老他们,不愿让外来者打扰而布置的吗。

  当空中法力几乎快要消失的时候,阿澜方位的改变终于减缓了速度,从命石来看,她也似乎并不曾因那结界而受到伤害。钰卿踏着一根枝杈继续追赶,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想来那结界只是一种保护结界,且已经快要将阿澜送出栖灵山。不过这样也好,待她追上阿澜,想办法破除了那结界,再做进山打算也不迟。

  可当钰卿正欲继续运起法力向前时,心中却突然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与此同时,山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前方与阿澜很接近的林中,一大片树木因外力而被摧折,轰鸣和震颤沿着地表扩散开来。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钰卿身形摇晃一下,随即放缓了速度,将自己稳在树梢之上,捂着胸口,望向前方的山林。

  方才那声啼鸣,是阿青,它受伤了。

  忍下神魂中传来的痛楚,钰卿闭上眼,阿青此刻的所见所闻,便呈现在她眼前。

  方才它与阿澜很近,但现在在远离,它跌跌撞撞地往前飞着,应是在躲避着让它受伤的东西。

  前方视野中没有敌人踪影,但它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剐蹭着地面,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随着阿青慌不择路地奔逃,那东西行进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不再追赶,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远去。

  相反的……方向?

  钰卿猛地睁开眼,急忙前去寻找阿澜。

  林中愈加躁动,大地的震颤也愈加强烈,再往前,之前钰卿感知到的那令人不悦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真切起来。

  钰卿一再加快速度向前,期盼着自己能快些赶到,期盼着那奇怪的结界能将阿澜送离那一片区域。

  因着大片的树木被压折,前方的地形突然开阔起来,钰卿于疾驰中向前远眺,望见在前方那一片狼藉的空地中央,阿澜的身影刚好出现其上。

  那里法力微薄,正处于栖灵山边界,如今树木倾倒,山石碎裂,还有她们那辆马车,也四分五裂,那匹拉车的马,也被什么东西咬断喉咙,倒在路旁,毫无生气。

  钰卿踩着断裂的木桩,最后一次加速,朝阿澜那边跃过去。

  与钰卿同一时间出现在那里的,还有从一边窜出来的一个巨大黑影。

  一条巨蟒,周身玄黑,立起半身几乎遮天蔽日,正张开血盆大口向阿澜咬去。

  而受那结界影响,阿澜仍一无所觉,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钰卿心中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凝出十几道光刃,向那巨蟒口中掷去。

  那巨蟒已先钰卿一步接近阿澜,却不知为何突然诡异地止住了势头,生生扭转了方向,冲撞在已被摧毁的树干上。

  钰卿的光刃也因此钉在了蛇身,虽被那些蛇鳞挡住大部分,并未伤及它要害,却也让它吃了好些苦头。那巨蟒嘶鸣一声,痛苦地扭动几下,又将身子盘旋回来,怒气冲冲地看向让它受伤之人的方向。

  钰卿已来到阿澜身前,一手护住阿澜,一手凝着光刃随时待发。

  许是被钰卿方才的气势震慑,那巨蟒忽然噤了声,巨大的头颅微伏,幽绿的眼瞳竖成一线,视线在钰卿阿澜二人身上打量,又盯着钰卿手上的光刃,似在审时度势。

  因着已至栖灵山边界,那困住阿澜的结界不再发动,但同样也没有解除,跟随着阿澜,一步一步向栖灵山外走去。

  受其影响,阿澜并未察觉到身侧发生之事,只记得自己方才依稀听到了钰卿的声音,于是尽管眼前仍是被浓雾笼罩,她也比之前安定了许多,试探性地沿着脚下唯一可见的路前行,试图找寻钰卿踪迹。

  “钰卿?”她出声唤道:“你在这里吗?”

  钰卿仍与那巨蟒对峙,闻声向后瞥了一眼,正欲回答,可就在她分神的一瞬,那巨蟒突然行动起来,不是向钰卿正面发起进攻,而是凭借其灵活的身躯,绕至二人另一侧,挡在栖灵山边界处,拦住阿澜去路。

  它一改之前的谨小慎微,亮出毒牙,冲二人嘶吼一声,又将躯干绕着二人盘旋起来,意图将她们困死其中。

  光刃瞬发,直冲蛇口而去。钰卿回过身,一手向阿澜打出早已捏好的破阵法决,一手放出控身决,缠上蛇身,将巨蟒的包围之势撕出一个口子。

  结界应声碎裂,阿澜眼前的浓雾迅速退去,可她眼前依旧不见天日,如同置身漆黑洞窟,唯有头顶的一线天可透出几分光亮。

  未等阿澜弄清现下状况,身体便落入熟悉的怀抱,偏头看去,期待已久的侧脸出现在眼前。

  “钰卿!”

  “先离开这里!”

  钰卿揽着她,顺着那个缺口脱离巨蟒的包围,随即瞬移至数里之外,一刻也未停顿地逃离。

  巨蟒的围猎落了空,它挣脱开钰卿的控身决,蛇尾不住地甩动,半身立起,颈部蛇鳞微微炸起,昭显着它此刻的怒气。

  但它却并不急着追赶,幽绿瞳孔一张一缩,静静地瞧着两人的背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