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辞扯开休息室的窗户，难得温暖的晨风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却没有带给她一丝令人平静的安抚感。
就在刚刚，瓦德政府的人突然叫走了牧由，说是邀请她去召开一场重要的会议，但又并不告知会议相关的任何信息，就轻而易举的将人从她身边带走了。
自从圣山之行结束后，自己便再未做过那种光怪陆离的梦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征兆便复苏了的旧日记忆，它们并非像潮水一般兀然自脑海中涌现，相反的，很多记忆的复生连自己都还未曾察觉。
脖子上的吊坠多了些许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神经向自己发出痛苦又抚慰的叫嚣，尽管没有任何已知的证据，明辞依旧笃定它绝不是牧由曾送给自己的那一颗了。
然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仍然无从知晓。
“嗥——”
窗边的微风中恍然夹杂了一声尖啸，明辞猛地抬起头，看见一只黑色的雄鹰正拍打着翅膀，带着轻微的餍足表情向着窗台飞落。
“哈克！”明辞的眼中闪过一瞬亮光，能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见到哪怕一丁点熟悉的事物，都是值得她为之欢呼雀跃的，“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居然真的从圣山飞过来了，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呢！”
哈克用坚硬的弯喙在她手上轻啄了一下，大概是想表达“你有点儿太小瞧我了”。
“太好了，等会儿牧由看到你肯定也会很高兴的，咦……”明辞在给它捋毛的时候忽然发现，哈克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纸包，“这个是什么？”
“嗥——嗝~”
哈克打了一个充满肉味的饱嗝，然后偏着头用喙指了指远处的叛军营地，最后挥起翅膀绘声绘色地比划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图案。
“完全看不懂什么意思……不过看这个方向，应该是叛军中的某个人给我们送来的吧，”明辞拆开一点都不结实的小纸包，将里面的数据卡小心翼翼地取出，“这是……线人传递来的情报吗？”
“明辞，我回来了——”
“诶，这么快吗，”明辞回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牧由，她的脸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怎么……他们又为难你了？”
“只是刁难我或许还好应付一些，”牧由随口嘟囔了几句，似乎不愿再聊会议上的事，“对了，你站在窗户边上做什么，还把窗户开得这么大。”
“当当当~”明辞用左臂夹住哈克，把它整个儿提溜到了牧由面前，“是哈克终于找到我们了，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份我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情报。”
哈克大声嗥叫了两下，也不知道是在向牧由说“好久不见”，还是试图告诉她们送情报的人是01。
“正好，下午那些人就把松露也送过来了，这下可以让哈克跟它做个伴，”牧由接过明辞手中的东西，“这是……数据卡？长得跟废弃工业区的数据卡真像，看来它们确乎都来自于叛军，里面写的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看呢~”
明辞屁颠屁颠地跑到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大行李箱前，从一个隐蔽的夹层中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插入数据卡，用自己闲暇时自学的电脑知识导出了其中的数据。
“这个……这个是叛军营地的全布防信息！”牧由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跑过去将门窗全部锁好，又把厚实的窗帘也一并拉上，“这到底是谁发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明辞虽然看不懂这一堆数据，但牧由的话也让她的脑袋像暴雷一样嗡得炸开，“现……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通知太子他们？”
“不，先别告诉任何人，”牧由把电脑屏幕压低了一些，自己则贴在明辞身旁小心浏览这些信息，“如果排除叛军用假数据来误导我们，那么这些情报甚至可以改变整个战局……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能拿到这种信息的一定是叛军的核心层军官，他们没有理由为这场胜率极大的战斗添堵，而投诚的话也不该不留下任何与其身份相关的东西，所以……这是假数据的可能性非常高。”
牧由起身失望地摇了摇头，但明辞依旧聚精会神地紧盯着屏幕，脑海中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假说，“牧由，你说叛军能看到昨天的电视演讲吗？”
“电视演讲本就是为了向民众传递重要消息，只要是信号能覆盖的地方自然都能看到，甚至说会强迫你只能看这个。”
“那因为01的行为导致暴虐重要的计划失败，他们之间不会有关系恶化的可能吗？你之前说过暴虐向01隐瞒了包括我们已经汇合的事情，而01在地下基地可是见到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这样也会让他们的信任进一步崩塌吧？”
牧由对上明辞亮闪闪的眼眸，从背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就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都会反推敌人的内部关系了。”
“这个问题明明很容易想到吧，”明辞总觉得牧由的状态不太对劲，但又觉得对方现在不想聊这种事，只好接着说道，“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些情报？”
“先藏好，我们很快就可以用到了，”牧由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便坐在床边低下了头，眼睛不知道在打量什么位置，“你不是好奇我们刚才的会议聊了什么嘛，现在我告诉你，政府的那帮人希望我带领直属军对叛军发起一场反攻。”
明辞被这个消息震惊的脑子一片茫然，刚刚被启动的智商突然又有点不够用了。
“很离谱是吧，明明是自身难保的局面，却还做着剿灭叛贼的白日梦，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摸不清这么做的好处在哪里，但这些人就是给我下了这么一个命令——为了他们卑劣的利益。”
“那牧由你……没有拒绝吗？”
“拒绝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们要在今天下午的就职演讲上宣布这个消息，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们甚至都不在乎叛徒会不会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叛军，他们只希望能除掉我们而已。”
“那太子呢？他……就没有说些什么阻止的话吗？”明辞到底还是惦念着自己的便宜哥哥。
“明载？哼，他已经盲目地陷入自己的判断了，居然异想天开到了自己能凭借情谊与法理来控制义军和政府高官们，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权力究竟来自于谁吗？不就是他一直仇视着的父皇吗！”
明辞的身体突然产生了一阵猛烈的颤抖，一个她从未思考过、或者是大脑早已替她掩饰好的事情兀然被恶狠狠地撕裂开——她长久以来一直想要疏离淡忘的父亲，不也始终在以金钱的方式环绕在她的生活里吗？
然而牧由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小情绪，继续咬着牙发出愤怒的斥责：“从老皇帝的死因被公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从叛军急需抢夺的宣称吉祥物，变成了急需拔出的眼中钉肉中刺。”
“同样，对义军来说，他始终是死了比活着更好；对政府里那些所谓的‘太子党’官员来说，他不过是一个用于攫取权力的跳板，而暴虐显然也是一个良好的替代品；对现今仍控制着不少经济产业的商人来说，他是阻碍他们进一步上升的象征品。”
“只有直属军，即便这其中安插了大量的叛军奸细，但它仍然是唯一一个在明面上确乎接受了‘保护皇室’命令的势力，只要那些叛徒不希望日后自己也被钉刻在耻辱柱上，那么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主动伤害他的。”
“但这个傻子干了什么？他现在想要葬送掉负责保护他的直属军，去投入那些真正的、随时都可以背叛他的人身边，那到时用不了多久，暴虐再想杀掉他就是易如反掌了！”
“够了，别再说了……”过去与现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嵌合到了一起，将明辞的幻梦绞杀在她的脑海之中，“可我就必须依照现实的轨迹走下去吗？！”
突如其来的咆哮让牧由有些脑子发蒙，她茫然地盯着情绪失控的明辞，蓦然意识到了这是明辞根据她自己创造的世界，大概是自己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这里并不是你原本的世界，那些事情也早就不在你的身边了，”牧由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她，口中轻声呢喃着安慰的话语，“所以别怕，现在还有我陪在你身边呢~”
“唔……我……”明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反抱住了眼前的人，“对不起，我……我……你真的不能拒绝吗？”
牧由知道她不想再提及过去的事，便也顺着一开始的话题继续说道：“贸然拒绝会让我们两个都陷入危险之中，也可能会让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联合产生破裂，所以我必须参与进去，或许还能找到另外的出路。”
“那……”
“没事的，我们不也得到了关键的情报嘛，”牧由把数据卡揣进自己兜里，“不过你这次要留在城里，我有特殊的任务要交给你。”
明辞从混乱的情绪中平复下来，故意一本正经地问道：“什么任务？”
“虽然太子最近干的事不怎么厚道，但他至少还是主张和平的，所以让他活着对我们来说有好处，”牧由又一次摸了摸她的脑袋，“保护他生命安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明辞敬了一个滑稽的军礼。
“那就这样说定了，”牧由又转身拍了拍哈克，然后打开了门上的锁，“我要去准备下午的演讲了，你继续跟哈克交流感情吧~”
“好，待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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