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5:45 装甲列车残骸附近
轰——
没有重火力反击的守军阵地瞬间就被列车炮炸成了稀巴烂，士兵们只得不停地在废墟间转换位置，根本分不出神来组织反击。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鏖战让街道和废弃建筑中都落满了弹壳，其间还混杂着不知来自于谁的人体组织，爆炸落下的尘土沸沸扬扬地盖住了它们，成为了这些亡魂永远的安息之地。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见着四周的防线已经近乎溃败，光宁只得放下无济于事的轻机枪，再次尝试联系指挥所，“再这样下去别说全歼敌人，能不能保住布莱加都两说了！”
然而像是老天故意在捉弄她的心态，与指挥所的通讯恰好在这时候断掉了。
“他妈的！别是真出什么事了！”
光宁把通讯器揣进兜里，转而去聆听耳机样式的公共频道，“各小组的组长还活着吗？或者就赶紧给我报告伤亡情况！”
“长官，我们这里真的顶不住了，”步兵中队的队长最先回答，“这些楼房的承重墙根本顶不住列车炮，我们的队员没被炸死也都活埋得差不多了。”
“拦截小组也没办法了，”一个颓丧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敌人的炮有些是电能发射，有些是火药发射，它们的运行轨道完全不同，尘土一扬起来后我们无法正确拦截，只能躲在后面被动挨打。”
“断后中队伤亡数已超过六成，”沙哑的人声夹杂着枪炮声一同出现，“我们这附近没有合适的掩体，完全就是站着等死！”
“还有……”
一条接一条的负面报告涌进光宁的耳中，让她的心绪愈加焦急烦躁，她刚想抬手关掉响个不停的通讯，给自己留一点冷静思考的时间，然而一条新的通讯又打断了她的行动。
“长官，我是爆破小组的组长。”
“嗯，你们刚才做的很好，”光宁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便下意识地去安抚了一下，“接下来暂时没有用到你们的地方了，保护好组内仅剩的人员吧。”
“不，长官，我们这里有一个新的计划，想让您听听可不可行，”组长赶忙抢着接话，“我们这里还省下不少炸药，我把他们处理了一下，做成了一个可以炸毁列车炮的大型炸药包。”
“炸毁列车炮……”光宁在口中重复了几遍，眼神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问题是，这东西必须在极近的距离内使用，也就是说要有人能穿越敌军的连环轰炸，并且跑到列车旁边进行安置，目前我们当中恐怕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光宁的心里咯噔一下，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又凉了半截。
“而且为了防止敌军破坏，这颗炸弹是即时引爆的，所以运送炸弹的人必定会葬身于火海，”组长的声音也有些轻微的颤抖，“长官，我们……”
“我知道了，”光宁阻止了他的丧气话，向着公共频道中问道，“你们也都听到了吧，那么……有谁愿意自荐吗？”
回应她的是一段沉默。
“……我也明白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光宁深吸了一口气，“实在不行，就让我来吧。”
“领队！”
一直藏在身上的老旧通讯器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光宁愣了一下，把它拿到了自己的耳边，“鬼烛？”
“你刚才不小心碰开了开关，那边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鬼烛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并向外散露出一股沉重的情绪，“让我做那个必死的人吧。”
“这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光宁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
五分钟前，城区外围
“嘀，自爆程序已启动，预计十分钟后正式生效。”
“啧，01这混蛋怎么定了这么长的时间，”蚀骇略带不满地皱了下眉毛，但很快又松开了，“无妨，正好给你一些聊天和说遗言的时间。”
“可恶，这东西居然把我困住了，”鬼烛见自己的挣扎毫无成效，转而又看向了躺在地上的罪魁祸首，“我现在离你可是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这个距离爆炸，你百分百会跟我一起死的。”
“我知道，但如果我不这么做，死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
“……又是这种令人讨厌的话，”鬼烛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心中多少有点难以置信，“你不怕死吗？”
“怎么会，我可比你惜命太多了，”蚀骇对他做了个真诚的苦笑，“但活在这种乱世之中，死亡一直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必然选择，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整心态，别让自己死的时候冤气太重，下辈子投胎都没个好去处。”
“你真是这么想的？”
“那你觉得那些在前线牺牲的士兵们全都是自愿的吗？未必吧，只是当死亡已经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时，以英雄牺牲的想法去迎接可能会更释然些。”
“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鬼烛拎着蚀骇的衣领站了起来，“你也一样，如果不是你一定要进攻布莱加，你和他们原本都不用死！”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鬼烛，”蚀骇的双眼直视着他的面容，却好像是在洞察他的内心，“你说你改变了，可你只是有了面对战争的胆量，却没有接受战争的勇气。”
“那又怎样？”鬼烛被他盯得有些难受。
“战争只是一个很中性的事物，它是由人类强烈矛盾的集中爆发而诞生的，只要矛盾已然存在，那么它就永远无法根除，而它带来的结果究竟是好与坏，这取决于人类自己。”
“这可不能给你的行为开脱，反而更证实了你是这一切的缔造者。”
“是吗？那我再问你一个另外的问题，”蚀骇闭上眼想了一下，“如果今天赢的人是我，而你和光宁他们全部死掉了，后人的评价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人们会说你是推进统一的大英雄？少给我整成王败寇这一套！”
“不，就算是我赢了，我依然是个杀人无数的大坏蛋，但即使我没有对自己进行任何开脱，大家依然会站出来为我洗白，用某些少的可怜的正义性来忽略那些恶行，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有正义才能压制仇恨与愤怒，他们需要正义。”
“呵，原来你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就是来给我当人生导师？”
“不然呢，我应该倒数600秒，然后像过年一样给自己庆祝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俩应该先去医院看看脑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鬼烛已经忍无可忍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的选择总是会不可避免的被他人或社会所干预，已经没有战争，你依然不可能过上如己所愿的美好生活，而我也一样，从我选择踏上列车的那一刻，成败生死这种选择就已经不再由我决定了。”
“……真的改变不了吗？”
“即使现在我没有选择战争，我与他们的死亡依旧会如期而至，”蚀骇终于露出了伤感的表情，他垂着头，眼中的神色只剩悲伤，“我只是旧帝国的陪葬品，除了被带进坟墓，别无去处。”
“但即使你说的是对的，此刻选择这一切人依然是你，”鬼烛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索，将蚀骇绑在了机甲的背上，“到了这一刻，你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就在鬼烛真的想找一个地方，坐下默默倒数着等死时，他身上唯一的一台通讯器突然被打开了，接着便是一段段沉痛的对话。
“……我也明白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实在不行，就让我来吧。”
“领队！”
鬼烛下意识地喊出了声，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个任务简直就是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只有他的机甲才不怕列车炮的攻击，也只有他已经变成必死的人了。
“看来老天爷还是可怜你，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给了你一次发光发热的机会。”蚀骇也想到了这一点，偏过头又和他聊了起来。
“你的计划就要失败了，不会不甘心吗？”
“我也要死了，剩下的关我屁事，”蚀骇又重新转回了头，“现在做选择的人是你了，谁输谁赢，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还剩下五分钟，”鬼烛打开机架上的倒计时显示器，顺便俯身捡起了自己的头盔，“还来得及，我得快点了。”
“不堵上我的嘴吗？万一我偷偷阴你怎么办？”
“知道控制指令的人又不止你一个，而且01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没出现呢，”鬼烛拾起自己的战斧，向着列车所在的位置飞奔过去，“这场错误的战役，终于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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