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二楼，房间门口的小柜子上多了一个托盘，里面摆着一杯尚且温热的牛奶和两块夹着厚切牛肉的三明治，外加一大碗加了粉条的炖菜。
明辞已经懒得对这份中西合璧的晚餐表达惊讶了，她随便拿了一块三明治，胡乱塞进口中咀嚼，无论是配菜还是酱料都是那么得恰到好处——果然，一切都像是在迎合她的口味，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她按照自己的口味设定的。
这样一来，牧由在要塞对自己的照顾到显得自作多情了，想来她也只是随便安排了一下，但创世之书永远会将食物设定成自己最爱的口味。
想到这里，明辞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几分。
“要喝牛奶吗？”
牧由碰了碰她的胳膊肘，然后把唯一的一杯牛奶挪到她面前，“我不太会照顾人，要不你先将就一下？”
“不用，我本来也没生病，骗他们而已。”
“但你刚才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牧由把床铺收拾整齐，又从衣柜里搬出另一床被子，摆好，“现在还不到七点，先吃饭吧。”
“汪——”
出去玩了一天的松露顶开门缝，向二人抱怨她们没给自己准备晚饭。
“好了，不会把你给忘记的，”牧由从托盘里翻出一块面包，掺着炖菜中挑出来的肉一起倒进食盒，“吃得安静一点，不要打扰我们休息。”
“汪汪~”松露摇晃了下蓬松的大尾巴，拖着食盒去门口吃了。
“这小狗还挺聪明的，”明辞拍掉三明治掉落的残渣，脱掉外衣钻进了新被窝，“你从外面捡的？”
“算是吧，反正它的家人已经被战火吞噬了，”牧由卸下身上的装备，把匕首之类的武器都藏回橱柜内，而后安静地坐在明辞身边，“我觉得它和我挺像的，就把它给带过来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是我自己嘴贱非要瞎提，你可没有什么责任。”
房间顶上的大灯被关掉，取而代之的是床头的壁挂台灯，光线很柔和，让明辞有一种恍惚回家的错位感。
“不知可否容我再嘴贱一次，问一点你可能不太愿意说的话题，”牧由抽走喝空的牛奶杯子，“你和那位太子……到底是不是兄妹关系？”
昏昏欲睡的困意瞬间消散，明辞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你怎么……”
“长相、年龄、态度，综合考虑我只能想到这个可能，”牧由把杯子放在很远的书桌上，然后漠然地盯着她，“我很想听听你的回答。”
“我……是，也不是，”明辞把下巴搭在抱握的双手上，踌躇之后才开了口，“我如果说接下来的事情很……很魔幻，你能接受吗？”
“我对我的接受能力还是挺有信心的，当然，也可能是迷之自信，”牧由拖过一把椅子，以一个良好的听众姿态端坐好，“但一切都要等你说完后才能知晓，不是吗？”
“好，那我就说，”明辞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你从小到大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牧由明显愣了一下，但她还是做了个“继续说”的手势，并保持了一个良好听众该有的安静。
“你们这个世界是一个叫做‘残骸’的东西，结合了我曾经写的一本……应该只能算设定集的东西——01管它叫‘创世之书’，由二者共同创造的世界。”
这次牧由消化了好一会儿，但依旧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分走了残骸改造世界的一部分权限，导致残骸不能正常地改造这个世界，所以世界才产生了濒临毁灭的迹象，比如最近异常的天气。”
“而01实际上就是那本创世之书的化身，他想抢走我的权限，并通过特殊的方法控制残骸；我和泽克就是从他手里逃出来的，此外他还抓住了奇格！”
“说完了？”牧由淡定地问道。
“你不觉得这一切很离谱吗，”明辞不理解牧由的淡定，“这个世界是假的，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是被刻意创造出来的，而这个世界随时都有可能毁灭掉……虽然我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但是……呃……”
明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焦急，她结结巴巴了几句，又很沮丧地躺回了被窝。
“明辞，你能站在我的角度去想，我很高兴；你愿意把真相告诉我，我也很高兴，”牧由微笑着移动到床边，用一种讲睡前故事的语气和她说话，“但或许你有些太着急了，不是吗？”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你看，你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痛苦、受到的伤害，还有那些让你开心的事情，它都是真切地发生在你身上的，是你看得见也摸得着的，对吗？”
明辞不解地抬起头，她的目光和牧由交汇在一起，在对方言语的安抚下，她的情绪逐渐安宁下来，并给予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那就对了，因为我们也是一样的，我们这些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也是真真切切地被战争倾轧了二十年，我们所遭受到的痛苦和仇恨，也是真正刻苦铭心、永生难忘的。”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痛苦和仇恨，我们才会想要反抗为我们带来痛苦的人，而这种想要反抗的愤怒则是实实在在发自我们内心、不被任何人能镇压控制的，它并不因为你或残骸的力量而改变。”
“所以……”
“所以你也不用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牧由把明辞揽到怀里，和她一起平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这个世界就是真实存在的，它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我们也能够影响它的运行，无关那个所谓的破残骸！”
“但世界也是可以被它毁灭的，”明辞仍然放不下心里的担忧，“如果01的话都是真的，那你们这些年的雪灾都是因为我……”
“怎么可能，那个混蛋才不可能全说真话呢，”牧由强硬地打断她的焦虑，“而且要毁灭世界的是残骸，你呢，主观上没有毁灭世界的想法，客观上也没有为这件事做过任何努力，纯粹就是个背锅侠罢了。”
“我觉得你只是在安慰我，”明辞靠着枕头看向她，“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只是觉得你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明辞悄咪咪地挪开视线，但很快又把头转回来，“可奇格还在01手里，而且01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如果他真有那么大本事杀进来，就不至于一整天都没动静了，”牧由的语气也跟着放松下来，“而且现在国师也把主意打到了圣山上，他应该挺自顾不暇了。”
“那奇格会有危险吗？”
“应该不会，这是个吸引我们的好诱饵，01可不是个会浪费的人，”牧由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况且无论奇格的状态怎样，我们都没法离开诺克顿城，更遑论救他出来了。”
“那我们……就不管那边了？”
“有心无力啊，还是先顾好眼前吧，”牧由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
明辞的身体猛然滞了一瞬，她沉默着移开视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算了，你不说也没……”
“明载的确是我哥哥，”明辞想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扭过头坚定地看向她，“但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个世界的。”
“……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你要是真不想说也不必勉强。”
“不，我想说，”明辞喝了口茶，压下了心里最后一点情绪，“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牧由安静地端来一杯水，靠在一旁继续当一个优质听众。
“因为我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我和哥哥当时都被判给了我父亲，但他并不想出钱抚养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最终，在法院和亲戚的强迫下，他还是带走了已经上初中的哥哥。”
“那你呢？”
“他嫌弃我年龄太小，抚养起来费钱费力，就偷偷把我丢回了原来的城市，恰好那天我母亲出门，就重新将我带了回去。”
牧由不再向她提出问题，而是专心地听她讲述。
“起初我们的日子还过得下去，直到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我们家也走上了靠变卖家产为生的道路，但很快哥哥就回来了。”
“哥哥从小就对我很好，每次我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他也会专门赶回来帮我教训他们；母亲生病后，也是他从很远的城市回来，给我们家送钱解急。”
“但是，在送完最后一笔钱后，他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然后……当时的我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就把他写进了我以前的故事里，希望他能以这种方式继续陪着我。”
“所以这个明载是你故事里的人变成的，”牧由捋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但因为你原本的故事中没有你，所以现在的明载也根本不认识你？”
“差不多是这样……”
这种亲情问题向来都是牧由的知识盲区，何况她本来就不擅长安慰别人，此时也只能无声地抱住身边的可怜虫，让时间来慢慢安抚掉悲伤的情绪。
“对了明辞，”牧由尝试着转移话题，“既然这里面的人物大多都是你创造的，那我在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
“唔，其实……”明辞忽然变得很为难，“其实在我写的故事里，根本……就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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