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池喝得有点多, 但她酒量很好,就算有点晕了,也不会脚步虚浮, 乍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酒是丁芽点的, 度数很高,她自己没怎么喝。
她每次给舒池倒舒池都不会拒绝。
这个人吃饭也是,盛多少吃多, 喝酒也一样。
很容易激发人的欺负欲望。
老式蛋糕没吃多少, 走出餐厅的时候丁芽抱着舒池的胳膊,对方另一只手拎着蛋糕。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下山的路也不难走, 餐厅还有安保人员站岗,山下的车流如潮, 湖上的游船点着灯, 评弹的声音越发悠远。
代驾是个四十来岁的阿姨, 看见舒池和丁芽打了个招呼,一路也没说话。
蛋糕放在后座, 舒池坐在窗边, 丁芽靠在她肩上, 小声地问:“你喝醉了吗?”
舒池的手被丁芽抓着, 乍看外表一般人都会判断是舒池才是做主的那个,但实际上昏暗里都是丁芽在撩拨舒池。
后视镜里依偎的两个人看上去分外亲密,短发的女人靠在个子高点的那个身上, 在亲昵地说话。
代驾看出了点什么, 但什么也没说。
这边开回丁芽的住处还要将近一个小时。
车窗开了一条缝, 外面的冷空气钻了一点进来,丁芽就差点贴在舒池身上了。
舒池问:“很冷吗?”
问的是她, 丁芽却说:“那让我抱抱你。”
舒池:“我身上酒味很重。”
丁芽:“我喜欢。”
舒池低低地笑了一声,她的声音跟悦耳不沾边,丁芽的确爱屋及乌,甚至想听这种嗓子说一些一本正经的骚话。
可惜舒池不是这种个性。
还是要教。
丁芽有些遗憾,度数这么高的酒都喝不醉舒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酒量啊?
天生的?
还是这些年应酬出来的?
舒池还是有心事,问:“你妈妈不会生气吗?”
窗外的城区夜晚不算安静,这一代算是风景区,一年到头都有很多人。
荆市不算水乡,但至少是个水城。
舒池对北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喜欢,太南的地方过于湿热,她已经习惯了荆市的天气。
丁芽:“不会,她肯定好奇死了。”
舒池:“你还没告诉她对象是女的吧?”
丁芽抓着舒池的手玩,她自己的手很小,跟沈穆有时候比都小一圈,更别提舒池了,是那种抓瓜子能抓一把的手。
她不太在意,说:“这没关系,先让她有个数吧。”
她俩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因为离得很近,丁芽闻着舒池身上的酒味,一边听舒池说:“我没有学历,也没有那种让你清净的家庭背景,父母是农……”
她都带着鼻音,那点沙哑放大,如同砂砾滚着丁芽的耳朵。
丁芽明明没喝多少,却发现自己才是要醉的那一个。
“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我先铺垫一下。”
丁芽笑着勾住舒池的手,又拿指腹去戳对方的掌心,一下一下,不缠绵,又有些顽劣。
舒池:“万一?”
丁芽的手被舒池拢住,下一秒整个人都被舒池搂进怀里,小狗趴在蛋糕边上睡觉,完全没关注主人。
丁芽满鼻子都是舒池的味道,她心痒得不得了,仿佛窥见了此人那日益壮大的自卑,又升起一股莫名的保护欲。
明明她们在年龄、阅历、财富上都差别很多。
丁芽却有一种明显的掌控感。
仿佛彻底抓住了舒池,亦或者舒池完全地归顺于自己。
“我们才刚在一起,你就想见我家长了吗?”
丁芽抬头,在舒池耳边说。
她呼出的热气喷在舒池的耳廓,舒池身体里那点酒后的燥热如同火山喷发,竟然汹涌而出。
连视线都仿佛要模糊了。
舒池:“我……我只是……”
她没谈过恋爱,那段网恋掐头去尾,舒池到现在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
那也算不得数。
奔现与她无关,对方也没那个意思,也从来不涉及家庭。
她身边的人在谈恋爱上都不太走寻常路,井羽绮那叫玩闹,穆呤叫凑合,严霓是唯一正常的。
但她的丈夫是她的发小,也没有参考价值。
丁芽:“不要担心,我爸妈很宠我的。”
她的声音带着笑,“你条件这么好,没什么好拒绝的啦。”
说完丁芽又靠在了舒池的怀里,她用脸颊蹭了蹭舒池的脖子,小声地说:“你今天要住我那里吗?”
舒池抿了抿嘴,她好一会才说:“我没带衣服……”
丁芽:“我有啊,因为独居还买过很大的男款睡衣挂阳台,装作不是一个人住的样子。”
舒池:“也没有洗漱用品。”
丁芽:“我也有啊。”
她完全不怕舒池的逃避,反而得寸进尺地亲了一口舒池的脖子,“反正还早,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
舒池下意识地问:“什么电影?”
丁芽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舒池活像被吓到了一样,都发抖了。
丁芽不肯松手,在被碰到的时候还发出了很快乐的声音:“这种啊。”
舒池:“你怎么……”
她的手都像是被烫到了,收回去的一瞬间无处安放,竟然拉住了车把,活像要夺门而出。
丁芽很享受这个过程,她越发地贴在舒池身上,“好不好啊?”
舒池闭了闭眼,那点酒到底还是从心底升腾,烧得她意识模糊,连嗯都带着颤抖。
*
“一开始我住北四环,那时候大学刚毕业,跟人合租,但也挺贵的。”
回到家后丁芽一边把蛋糕放进冰箱,一边跟舒池唠嗑。
小狗已经习惯了舒池,一直绕着她蹦跶。
舒池:“你看上去不像……”
丁芽又从衣柜拿出一套睡衣,一边把空调的暖风开了。
窗帘拉上,投影打开,小狗很自然地趴到了暖风最旺的地方。
丁芽:“不像什么?合租吗?”
丁芽一边拿衣服一边去洗澡,一边说:“是啊,合租我也要独卫,所以很贵,被我哥骂死。”
她说起家里的口气都特别欢快,横看竖看都像是被宠得很嚣张的女孩。
“那时候室友是一个学校的,本来说不交男朋友,后来还是谈了,老带回来,我就搬走了。”
丁芽提起这事还叹了口气:“果然爱情来了挡不住,眼睁睁看她沦陷。”
舒池笑了笑:“你怎么不跟那个沈穆一起住?她不是自由职业吗?”
丁芽:“她住的地方好远,而且那是她自己的房子,她家比我家阔多了。”
丁芽又从桌子那边拿了个硬盘插到投影仪上,“后来我又搬了两次,今年才到这里的。”
她唉了一声:“还好没室友,不然还要解释我怎么带了个人回来。”
她脸上写满了对群居生活的深恶痛绝。
舒池觉得很可爱,伸手就想去摸了摸她的脸,丁芽笑嘻嘻地凑过来:“你要摸我吗?”
舒池:……
她又不好意思摸了。
丁芽直接坐到了她身上:“真的不来吗?”
怎么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邀约啊?
舒池都有点顶不住。
这个时候丁芽点的文件打开了,是一个国外片,舒池下意识地看了眼,听到是英文,诚恳地说:“我不太看外国电影,听不懂。”
丁芽笑了一声:“你真像个土老板。”
舒池看着她,丁芽点了点他的鼻子,“这个不用听得懂你也看得明白的。”
舒池现在还不明白,丁芽亲了她一口就去洗澡了。
等浴室传来水声,舒池看着投影,看到两个女人在布景华丽的长廊里接吻,手放在一些很不常规的位置的时候就明白了。
声音也很大。
舒池下意识地看了眼窗户,关的。
窗帘拉了。
小狗什么都不懂,趴在地毯上吹暖风,窝成一团要睡了。
舒池想看又不怎么敢看,却发现声音仿佛有回音,漾在她的耳朵,一下子让她想到那个晚上,丁芽的声音。
还有她喊自己名字的震颤。
墙上投出交叠的身影,表情迷蒙又充满暗示,舒池看两眼,却依然会想到别的。
手机突然的震动吓了她一条,井羽绮又发了一条消息——
生日快乐啊,怎么样?
舒池的耳边充斥着那样的声音,她假装冷静地给井羽绮回复。
谢谢。
井羽绮发了个坏笑的表情——
今晚还回家吗?
舒池:……
下一秒井羽绮又发了一张照片,她在酒吧,一排的酒。
[快祝我有个愉快的夜晚。]
舒池:祝你。
井羽绮:你也是。
舒池笑了笑。
结果这边自己的消息刚回完,丁芽放在沙发的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哥哥。
舒池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喊了丁芽一声。
里面的水声没有停下,她走过去,敲了敲门。
丁芽:“怎么了?不好看吗?”
舒池:“不是……你哥哥的电话。”
丁芽:“放哪里就好了。”
舒池:“打了好几个了。”
丁芽哦了一声:“那你给我吧”
里面还有帘子,水声里丁芽的身影映在帘上,可能是暖光太强烈,舒池依旧不敢多看一眼。
丁芽那天晚上说:都是女的你害羞什么啊。
舒池心想:这不一样。
我心里有鬼。
丁芽关了水估计是擦了擦手接了电话,舒池走了出去。
丁芽拉住舒池:“别走。”
一边对手机那边的家人说:“哥,我这忙着呢,哎呀洗澡,妈那边你顶着就好了,有房有车还不行啊,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丁芽的声音带着好笑的埋怨,最后给挂了。
“给。”
她伸出一只手,舒池刚拿手机,却被丁芽拉了进来。
一瞬间热气遮住了她的眼,舒池像是结巴了:“手、手机会、会坏的。”
丁芽:“有防水袋。”
她看上去还很习惯把手机带到浴室。
花洒的水再次浇下,舒池被丁芽按在冰冷的瓷砖上,眼睛都被水幕遮住。
丁芽恶劣揪住舒池的的T恤,“好看吗?”
舒池:“什么?”
丁芽:“电影啊?”
舒池闭着眼,“还……还行。”
丁芽:“什么啊,这是我觉得最好的,身高差,体型差,还有一些其他差,都很好诶。”
她的语速有点快,水声里又飘起似有如无的旖旎,舒池不知道把手放在那里,无措地说:“拖鞋都湿了,我出去……”
丁芽:“别出去了,一起洗吧。”
舒池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丁芽太软,声音太嗲,她们虽然是同性,有一样的生理构造,却又好像有很多不同。
她被丁芽深深吸引,在水花四溅里,甚至有种自己要万劫不复的感觉。
但万劫不复是什么呢?
这个词是她早年在网吧路过网管的位置,听到的一句电影台词。
老香港电影,背景音乐非常大气,那也是另一个世界。
江湖正道大侠爱上魔女,也因此丧命,围剿他的昔日同门问:“为了这个人万劫不复值得吗?”
舒池只是短暂地站了一会。
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角色的眼神,望着远处山头那个女人的背影。
可能他被辜负了。
但他的神情却没任何怨恨。
“我爱她又何惧生死。”
那是爱情吗?
当时舒池不太明白。
这是爱情吗?
舒池好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