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去处不问【完结番外】>第16章 下笔便到乌丝栏

  喝了酒,我有些嗜睡。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没有军角惊醒我,想来是朔荇人未有什么大动作。

  我溜溜达达又去了伙头军,青霜见到我便问:“姑爷,听闻昨夜吐血的兄弟皆是去过西北树林?”

  我道:“不错,你知林中情况?”

  “我才来几日,未曾去过。不知其他大哥有去过吗?”

  有一位大哥道:“我去过。”

  “可有野物?譬如虎、狼、獐、鹿?”我盯着青霜的眼睛,重音落在“鹿”字上——陆氏参与这件事了吗?

  青霜也看着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用再费心机。

  有人大着胆子说:“公子,就是个城外小树林,没有这些。”

  我点点头:“虫蛇呢?”

  “不多,就寻常蚊蚁。”

  “难不成那树林里真有什么邪祟?”我道,“少不得要会会它。”

  青霜闻言大惊:“姑爷不可以身犯险!”

  演技和配合都不错嘛。我笑了笑,似是嫌他啰嗦,摆摆手并不答话,转身出了火头营。

  这样看来“吐血者都去过西北树林”这个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了。他们是不是都去过,我不知道,这是我放出的假消息。

  昨夜祝长舟已经命人摸吐血者排行踪了,今天月麟没跟我说有什么消息,祝长舟也没唤我,估计是无甚进展。

  我径自打马去了西北树林。

  我确实是在赌,赌下毒人的野心不会这么小,虽不知他为何不在井中下毒——这可是全军覆没的好办法——但绝不会到此为止。

  因此,我这个假消息一出,会带来两种结果。一是他想坐实这点,减轻自己的嫌疑,那必定要加害于我。二是他并无动作,那我从树林中平安归来,也能稳定军心。

  看起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若是新的中毒者出现,这个流言就不攻自破。这一计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我提出这一计时,只想提供一个方向,以为祝长舟和她的属下自然会帮我补充完善。

  没想到祝长舟听后,略微思考一下就拍板定下了。

  许是我这招“引蛇出洞”实在太过拙劣,我在树林里溜达了一下午,都没有半点异常。

  我正要打道回府,身后破风声骤然响起,我矮身一躲,一杆箭就插在我身旁的树干上。

  箭杆上系着一张纸条,我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人影。

  恐怕遇上了善射高手。

  我担心纸条上有毒,撕了节衣摆裹住手掌,才敢把它取下来。

  纸条上只有五个字:忠勇营廖永。

  廖永是谁?

  谁给我送的消息?是敌是友,是真是假?

  我一头雾水,绕着林边纵马转了一圈,并未找到射手行踪。

  一阵马蹄声响,我循声一瞅,是祝长舟带着一队兵来迎我。

  是了,我们计划好的,为的是公之于众。

  祝长舟开口问道:“浚之,听闻你已知晓军中细作?”

  我瞪大双眼,这个我们没商量过啊?我哪里知道细作是谁?

  但祝长舟话都说到这了,我不好拂她面子,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是谁?”

  我只好使缓兵之计:“恐打草惊蛇,容我回营再禀。”

  祝长舟道:“好。”

  她话音刚落,有士兵近前说了句什么,祝长舟面色一肃:“回城!”

  我拍马追上她:“怎么了?”

  “有士卒听到了地下有声。”

  我知道古代会用倒扣的瓮缸放大地下的声音以监听,没想到这么管用。

  朔荇那边在挖地道?穿过护城河底挖到能被城内听到的程度,可见这工程不是一天两天了。

  地道有个难缠之处,是难以从中间截断。

  李征迎过来:“将军,八方都发现了朔荇人的踪迹,恐怕是要围城。”

  “城中粮草能坚持几日?”

  “正值秋收,半年有余。”

  祝长舟点点头:“好。”

  我知道镜湖城中心有个清潭,就叫镜湖,水如明镜,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用以灌溉、饮用绰绰有余。

  北地缺水,但镜湖城也算是自给自足。

  围城就是拼消耗,哪方粮草先尽,便是输。朔荇正是因为缺少过冬食粮,才会攻打大成,如果比消耗的话,恐怕耗不过镜湖城。

  “将军,元檩巷有地道洞口!”

  祝长舟道:“放火。”

  “禀将军,承启道、景明道均有地道口,云河巷发现敌军!”

  “调东二营一队往云河巷。”

  “将军,有一兄弟烧死在元檩巷地道口!”

  祝长舟神色一凛:“什么?”

  “那人身着我军衣裳,手持火把而来,属下以为他领了将军令,便放他接近道洞,没想他径自跳入洞中,被一同烧死了。”

  祝长舟肃声道:“息乱后各营清点人数!”

  “报将军,景明道敌情已息!”

  捷报频传,我与祝长舟回将军营帐,听诸营清点人数的汇报,皆无异样。

  直到有人来报:“将军,忠勇营失一人。”

  “何人?”

  “廖永。”

  忠勇营廖永?这不是我刚收到的那张字条上的名字吗?

  难道说这个人真的有问题?还是写字条的人知道其失踪,故意嫁祸?

  “何时见失?”

  “约一个时辰前,廖永言说出恭,却许久不归,遍寻不到。”

  “元檩巷自焚之人可是他?”

  “回将军,属下去认过,尸首面目全非,不好辨认,身形与老廖相符。”

  我脱口而出:“老廖?”

  伤残营其实有个官方名称,正是忠勇营。这个廖永,是那个耳背的老廖?是矣,他手脚健全,确实可以溜出营去。

  祝长舟偏过头来看我:“你认识?”

  我道:“那日放饭一面之缘而已。”

  祝长舟沉吟道:“忠勇营今日值守之人、廖永同伍之人自去领罚,指挥领二十军棍。”

  又道:“廖永擅自出营,念其抗敌有功,以功抵过,差人收殓尸骨。彻查此事。”

  这是指定尸首就是老廖了。估计祝长舟后边还会差人去确认,先平息事态,举力抗敌为要。

  军中事杂,待祝长舟忙完,明庭忙将晚饭端进来。

  我在帐中蹭了顿饭,其实也不是想和她一起吃饭,是心中有个疑问憋了一下午:“小姐,今日在树林,为何有那一问?”

  祝长舟一愣,夹菜的手一顿:“不是你与我留书,言说已经发现细作要当众揭发么?”

  我也是一愣:“我不曾留书。”

  祝长舟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放筷起身,取出那封书信:“可是你的笔迹?”

  这确实是我的字迹。

  我在21世纪就喜书法,习的是赵孟頫的赵体。来到这个时空,闲暇时也会写上几张。只是不知原身笔迹如何。

  我道:“字迹虽像,但不是我写的。”

  “有人仿字?”

  会是何人?祝府下人、军中士卒皆有可能见过我的练字废纸。也就是说,这个仿我字迹的人,就在我的身边。

  祝长舟面色一冷:“月麟尽快排查此事。”

  月麟领命去了,就有人帐外求见,言说发现廖永通敌罪证。

  在廖永的鞋里,发现一只一寸长的骨笛,样式做工都很朔荇。

  祝长舟问:“廖永参军时的籍贯是何?”

  “北洛省梦洲城人士。”

  “生时可有异常?何时开始耳背糊涂?”

  军士道:“不曾听说有什异样,三年前抗击秋劫时被敌军击打首部,故而耳背糊涂。”

  “近日可有出营记录?”

  “有,七日前休沐。”

  “把与他相关的文书都呈上来。”

  祝长舟挑灯细看文书,我请示过后,也帮她一同翻阅。

  翻到廖永未曾寄出的家书,我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出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家书写得很白话,絮絮叨叨,有的地方前言不搭后语,似乎真的是脑子糊涂时写的。

  但我不敢就此断定,不知其中是否藏有暗语。

  看了两三页,我熟悉了老廖的行笔规律,倏忽福至心灵——

  今天下午,箭上纸条的字迹与老廖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