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距离塞西莉亚也没办法帮少年挡下这一剑,只能徒劳地出声阻止:“停下!”

  出乎意料的是,梵尼拉睿真的停下了。

  她对剑的掌控力精准的不可思议,哪怕出剑时气势汹汹,收剑却也利落得不可思议,利落到几乎让塞西莉亚以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人,而是就在逼自己开口。

  梵尼拉睿金紫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扬起:“真好啊,你看,现在你又受制于人了。”

  女人的态度莫名,似乎并不急于动手,塞西莉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焦急的神色消失了,看着她笃定道:“你有事情要和我谈,你需要我替你做什么。”

  “你终于看出来了呀,亲爱的塞西莉亚,虽然比我想的晚了那么一点,不过现在也不迟,正巧你刚给我带来了新的惊喜,我也该开些新的条件才比较好。”梵尼拉睿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风精灵,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求于人就该低声下气地去求她。

  事实也正是如此,她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和塞西莉亚商量让她妥协。

  这些天的软禁就是她做的一个屈从性试验,而现在,则是验收结果的时候了。

  “请告诉我,塞西莉亚,你是劳伦斯家的人吗?”

  她的话和塞西莉亚最初的猜测相悖。

  她原本以为梵尼拉睿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然软禁她的那么多天也不至于从没有主动开口问过,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梵尼拉睿会开口必定是有原因的,塞西莉亚一时摸不准她到底希望自己怎么回答了。

  梵尼拉睿总是将不伤害族人的话挂在嘴边,最开始也确实是这么表现的,但今天晚上她可完全不像是准备手下留情的模样……

  塞西莉亚看着她,而梵尼拉睿也正看着她。

  尽管后者十分仁慈地没有开口催促索要一个答案,但塞西莉亚清楚自己必须尽快想明白,因为刚刚的战斗明明很清楚地把她的身份摆在了明面上,但梵尼拉睿却一副没发现的样子,依旧在逼问她得到一个答案。

  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塞西莉亚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愚钝过。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全身心都投入到思考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唇瓣已经被自己咬破,甚至渗出血来。

  但风精灵看到了。

  因为脱力只能瘫倒在她手心的小家伙即使已经累得不能动弹了,还是试图用自己微弱的声音叫醒她。

  但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塞西莉亚听不见也无法给出回应。

  风精灵没有办法,只能拼尽全力用手挠了挠她的手心,这阵养意终于让塞西莉亚注意到了他,垂落的目光里满是恍惚和不知所措。

  直到她看到风精灵朝她笑了笑——语言不相通的情况下,小家伙只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来鼓励她了。

  塞西莉亚忽然产生了一种既视感,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不久前刚在风精灵身上看到了温迪的幻影的原因,但她现在确确实实觉得风精灵如今和窗台前温迪鼓励他唱歌时笑的一模一样。

  胸腔里胡乱跳动的心忽然安静下来,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存在,塞西莉亚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选择。

  “抱歉,大人,我和劳伦斯家族没有任何关系。”她说。

  于是梵尼拉睿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了起来,再次反问:“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回答我吗?塞西莉亚,我对你一向仁慈,现在也愿意再给你一个改口的机会。”

  “不用了。”塞西莉亚摇头,“大人,我不明白您说的证据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和劳伦斯家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梵尼拉睿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狠厉如刀直勾勾盯着她。

  塞西莉亚并不畏惧她的眼神:“大人,我说的就是事实。”

  毫无先兆地,梵尼拉睿突然大笑起来,让原本还在认真思考下一步对策的塞西莉亚懵了。

  前者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看上去颇有些神经质,很快恢复了镇静的神色,只是嘴角的笑意还是有些遮掩不住:“咳,很好,希望你能谨记今晚的答案,今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如此回答。”

  塞西莉亚的表情更加懵了。

  梵尼拉睿没有急着回答她的疑惑,而是道:“好了,今晚的闹剧也该结束了,你的朋友也需要休息。德斯,带这三人先下去吧。”

  被突然点名的侍从立刻应声,带着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的少年三人离开。

  塞西莉亚欲言又止,尴尬的表情惹来梵尼拉睿的一声嗤笑:“放心,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对于他们动手了。至于你,随我来。”

  大概是明白哪怕拒绝也没有任何意义,塞西莉亚没有反驳,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期间还顺便帮风精灵调整了一下位置,以免自己走动时风精灵会感到不舒服。

  小家伙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

  *

  梵尼拉睿带她来到了自己的书房,桌上的文件还摊开着,维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

  塞西莉亚拘谨地低着头以免自己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不用紧张,既然带你来这里了,肯定就是为了让你看这些的。”没了旁人,梵尼拉睿显然放松了很多,以一个舒适但不甚优雅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从抽屉里拿出几本文件扔到了桌上。

  塞西莉亚眉心微蹙,拿起一本翻看。

  这是劳伦斯家去年的收支情况。

  在看到收入与支出巨大的不平衡时,塞西莉亚愣了愣:“这个……”未免假的有些太离谱了吧……

  似乎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梵尼拉睿向后一靠,道:“这是私账,和上交给迭卡拉庇安大人那里的公账不一样,这里面记载的全部是劳伦斯家最真实的情况,虽然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但这确实是去年的收支情况。”

  “话说,你应该知道迭卡拉庇安大人前几年开始突然的转变吧?”

  塞西莉亚当然清楚,初识的时候少年就和她科普过领地如今的情况,于是她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我就不费心解释了。总之,迭卡拉庇安大人不知为何突然调高了各地的税收,这件事之前引起了其他家族的抗议,因为他上调的实在是太多了,几乎快要超过平民能承受的范畴。迭卡拉庇安大人向来好说话,所以当时有位族长直接提出了质疑。”说到这儿,她顿了下,看向塞西莉亚,“塞西莉亚,你知道他的下场如何吗?”

  不等后者回答,她就笑了笑,伸手在自己的脖颈上轻轻划了一下:“他成了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

  塞西莉亚的呼吸一滞。

  “所以没有人敢再抗议了,反正这项政策虽然残酷,但迭卡拉庇安大人是精心计算过的,剩下的资源完全足够大家活下去,只是活得比从前艰难了很多而已。只是很不幸,能活下去的人里面不包括劳伦斯家辖地内的人。”

  这件事,塞西莉亚知道:“因为去年的旱灾?”

  “是。当时迭卡拉庇安大人不知为何招惹到了那位司掌雨水的魔神,那位大人为了示威阻止了一部分领地的降雨,很不幸,劳伦斯家的辖地因为地处边缘首当其冲地成了这场旱灾的受害者。”

  作为劳伦斯家的主母,在意识到旱灾后的收成不可能满足迭卡拉庇安的税收要求之后,她立刻去觐见了那位大人,但她来得太巧了,巧到迭卡拉庇安刚斩杀一位冒犯此处的魔神,杀意还没褪去。

  梵尼拉睿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请求不会得到一个好下场,所以她什么都没说,用另一件事将这次觐见敷衍了过去。

  但是税收该怎么办呢?梵尼拉睿不可能看着领地内的大家扛过那么多艰难险阻,却又因为这样的事情死去,所以她自作主张用劳伦斯家的家库去填补了其中的差额。

  只是这种只出不进的情况终究不可能维持太久了,旱灾的影响却又不是简单的一年两年就能够完全抵消的,今年过去劳伦斯家的家库也彻底空了。

  梵尼拉睿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哪怕劳伦斯家在她的带领下明哲保身,甚至成了如今风头最盛的家族,但徒有其表的繁盛又有什么用呢?她必须改变这样的现状。

  但是从何改变呢?她要冒死去反抗魔神的命令吗?

  梵尼拉睿并不畏惧死亡,更何况这种死亡是为了族人的牺牲,但她厌恶死后无法改变一切的无力感,倘若她的死没能换来迭卡拉庇安大人的网开一面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少年。

  这位举止奇异的家伙似乎在背地里筹划什么,梵尼拉睿花了一番功夫才弄明白他的野心居然是推翻迭卡拉庇安的残暴统治,真是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还拉拢到了古恩希尔德和莱艮芬德家族的继承人,这让梵尼拉睿重新开始计算起他的价值,最终得出了这条路未必不可行的结论。

  或者说,哪怕不行,她也必须得相信能行。

  只是梵尼拉睿的肩上是整个劳伦斯家和辖地内的所有人,她必须得谨慎选择,不能真的把所有筹码都压在少年身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排一个明面上和劳伦斯家毫无关系,背地里却有千万纠葛的人加入反抗组织。

  如果少年成功了,劳伦斯家可以藉由这个人在新世界拥有一个立身之处;如果少年失败了也没关系,无非就是维持现在的现状罢了,她甚至还可以以古恩希尔德和莱艮芬德家族有人叛变为由吞并他们,解决劳伦斯家如今的困境。

  只是这个人该是谁呢?

  就在这时,梵尼拉睿见到了塞西莉亚,这位几乎和她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好烧脑啊,果然家主都不好当,梵尼拉睿想这么多难道不累吗?

  我:……

  基友:嗯?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觉得烧脑吗?

  我:……

  基友:(扭头)我*!你什么时候晕倒了!?

  *

  写这些东西看似烧的是主母的脑,其实掏空的是我的脑子啊(当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