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乔荆桃缩得像鹌鹑，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外面的气氛紧绷，愈发剑拔弩张。
“我好声好气地请你过来参加同学聚会，行，你是上来了，露个面就要走！来参加的那么多家里有钱有权有势的，谁像你这样不给我面子？”
陆时野的声音淡淡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我会参加这个聚会。”
对面的人明显不信：“你不参加，那把车停在酒店外面干什么？不就等着我三催四请，把你请上楼吗？装什么装！”
“你的酒店自带地下停车场，而我的车停在外面的林荫路下，那一段是公众停车场，我的车为什么停在哪里，和你无关。”
陆时野补充：“其次，你的面子还没大到把我请上来的地步，是你说蒋老师和班主任也来了聚会，我上楼是为了几位老师打声招呼，既然招呼打完了，那我也该走了。”
乔荆桃眨眨眼。
他记得这家酒店是外面有个天使雕塑喷水池，前往酒店的车辆会绕过喷水池，走一条弧形的路停留在内部的酒店门口，再进入地下停车场。
而喷水池的左右两边，则是市中心有名的银杏大道，因着种着一排高大繁茂的多年银杏而闻名。
为漂亮的银杏街景，来这儿附近散步的路人、拍照打卡的旅客也不少，树下规划的一排停车位对公众开放。
陆时野这么有闲情逸致，专程开车来银杏大道看风景？
可现在又不是秋天，没到银杏的最佳观赏期啊。
班长明显也不信：“你这借口也太烂了，谁信啊？你把车特意停在路边靠近酒店的车位，摆明了就是等着同学认出了你的车，在群里吆喝一声，逼我下来亲自请你。”
陆时野道：“……多谢提醒，我回去就换车。”
乔荆桃没绷住，忍不住微微掀唇，笑了。
陆时野认真地问对面，语气彬彬有礼：“你说完了吗？”
再礼貌客气的语气，也掩饰不了想结束对话的赶人信息。
“你铁了心不留下，不给我面子是吧？”
班长像被陆时野的态度激怒了般，音量渐高：“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有韬业很了不起啊？高中三百块的教辅钱都要凑个一周的穷酸鬼，现在富了几天，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你拽什么”
“穷酸鬼？”
陆时野笑了下，道：“听上去好像比去偷期中考试卷的人要体面。”
“我就知道是你匿名举报的，就你还有另两个同学撞见我在办公室里，他们几个老老实实地收了钱，表示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你不收钱！”
班长恨恨道，声音带着一腔怒火，又很快变得释然：“不过举报给老师又怎么样？监控视频早就被我找人删了，根本没用。你认清楚吧，我们本来就是天壤之别。”
他的语气轻蔑：“就算你侥幸走到了风口上，坐到了现在的位置，当心哪天风停了，你就摔下去了。你要是又变成了三百块都拿不出来的穷酸鬼，可以来求求我，说不定我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施舍你一个工作。”
陆时野道：“我还是第一天知道，班长你有这么好心。”
班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面前的陆时野神色始终淡淡，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跳梁小丑，恼怒之余，又觉得很没意思。
“算了，和你这种人说话也是拉低我的身价。”
班长道：“我本来想着和韬业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我也懒得考虑了，还是直接和乔见川聊吧。”
陆时野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住，问：“你要和乔见川谈合作？”
班长见他终于有了波动，内心一阵畅快：“是啊，前几天乔见川就私底下问了我酒店能给的企业协议价，正好今天高中同学聚会，我们打算见个面详谈合作的事。”
陆时野若有所思，冷不丁问了句：“你是去北美留的学吧？”
班长有些不明白陆时野怎么突然对自己的学校感兴趣，但不影响他顺势捧己踩人。
“全球QS前五十的学校，酒店管理专业本加硕，你应该想象不了一年的学费会花多少吧？不过能进全球最顶级的酒店实习两年，学最新的管理方式，那点投资根本不算什么。”
陆时野道：“感觉到了，你确实在国外学到了一些新东西。”
班长没反应过来。
陆时野怎么突然一改态度，开始恭维他了？
难不成是想和乔见川竞争他家酒店的合作位置？
不过他没回国前，就已经听说了乔家和韬业的对家之名，连餐厅都不敢同时接下他们两家的订单。
两家关系居然差到这地步，陆时野听到乔家有可能和他们合作，就立刻急了。
班长飘飘然的，自觉拿捏了把柄，更加得意时，又听到陆时野语气冷淡的下一句。
“回国以后，找不到买叶子的渠道对你来说很困扰吧？”
外面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隔间里的乔荆桃满脸茫然。
什么叶子？雪茄吗？
班长道：“……你在说什么？”
“不用装听不懂。我在酒吧打过工，负责带我的职工从不让我去最里面的包厢，但我遇到过从包厢里面出来的人，很年轻，精神疯疯癫癫的，他们身上沾染的气息和你现在的气味一模一样。”
“——腐烂，难闻，喷最多的香水也掩盖不了。”
“我看了班群消息，他们说你每隔半个月一个月就飞一趟国外去培训。”
陆时野低沉的声音带着嘲讽：“班长果然像我印象中的高中时期那样，学习还是那么努力。”
“你……！”
连乔荆桃也能听出对面班长的心虚。
像是作威作福的鹅被人卡住了脖子，嘎嘎叫着，却再没了任何的杀伤力。
陆时野道：“聚会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你还打算和我耗在这里，不回去吗？”
班长也不想再纠缠，扔下句看在同学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匆匆离开了。
终于走了。
乔荆桃松口气，打算等着陆时野离开，却迟迟没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静音的手机顶端，倏地跳出一条新的消息通知。
来自陆时野。
【碰到了合不来的同学。】
【他好臭。】
乔荆桃盯着这条信息，奇奇怪怪地读出了一点委屈的意味。
乔荆桃鬼使神差地回复：【很臭吗？】
他在最里面的隔间，只能听见声音，什么都闻不到。
陆时野：【很难闻。隔很远我都闻到了，想立刻回去洗澡。】
乔荆桃有点想笑。
乔荆桃：【那别参加高中聚会了，回去吧。】
陆时野：【嗯。】
陆时野：【过来一趟，好在也算是见到了我想见的人。】
乔荆桃一怔。
想见的人？
陆时野刚开始说本来没想参加高中聚会，只是把车停在靠近酒店的外面。
难道就是为了见这个想见的人？
乔荆桃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指尖已按在屏幕上，飞快地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谁啊？你高中喜欢的人吗？初恋？】
【你就为了那个人来的高中聚会？】
【已经见过面了？聊得很开心？】
乔荆桃越问越生气。
不参加高中聚会，停车在酒店外面，一副远远地看一眼就行的样子。
被拽过来参加同学聚会，看起来不情不愿的，结果这么短时间里就已经和初恋见过面了？
既然对初恋这么念念不忘这么深情款款，那为什么还要和他在网上搞暧昧？
想脚踏两条船？
分明知道男人十有八九都是这德行，乔荆桃却不明不白地难受起来，鼻尖酸涩，咬着唇，差点想冲出去，指着外面的陆时野骂渣男骂垃圾。
陆时野：【你不是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乔荆桃愣了下，又倒回去重新看陆时野发来的话。
——过来一趟，好在也算是见到了想见的人。
——你不是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指的是他？
乔荆桃心头的怒气噗呲一下消失了，唇角翘起弧度。
【这算什么见面？我们隔着屏幕呢。】
陆时野：【你理我了。算。】
陆时野：【所以宝宝还在生我的气吗？】
一门之隔，两人各自盯着自己的手机，神色专注，眸中蕴着柔软笑意。
乔荆桃：【要是我说还在生气呢？】
屏幕一时没有出现回复，似是外面的人很是为难。
过了会儿，对话页面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陆时野：【（首项+末项）＊项数/2=？】
乔荆桃：【？】
陆时野：【等于求和。】
乔荆桃眸底盛着璀璨星河般的细碎笑意，满得快溢出来。
乔荆桃半点不信这是陆时野能自己想出来的。
【你从哪里学的这招？】
陆时野倒也诚实：【刚从网上学的。】
怎么这么傻？
乔荆桃：【不准网上搜，自己想。】
乔荆桃：【只有一次机会！答不出来我就继续不理你！o(｀^｀)o】
乔荆桃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而生气，为什么不理陆时野。
他眼眸亮晶晶的，唇角上扬，偏头盯着手机屏幕，敛神屏息，期待地等着对面的回复。
这回等待的时间更加的长，但乔荆桃没有分毫的不耐烦。
陆时野的回复姗姗来迟。
【理我吧。】
【我给宝宝买芝芝桃桃不加糖，可以吗？】
毫无来由的，乔荆桃升起一阵冲动。
想见他。
想看他的样子，想和他面对面地说话，想知道他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想让他露出平静之外的，更多的、更多的表情。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接连冒出，似一簇跃动的火焰，愈是压抑，愈是燃烧，生出将理智都吞噬的危险蔓延趋势。
乔荆桃明知故问：【你还在发的酒店定位那里吗？】
陆时野：【在。】
乔荆桃：【其实我也在附近。】
乔荆桃：【所以，要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