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路从安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只是发丝在舒洛颈上微微发痒,很有存在感。

  舒洛的身体起初很僵硬,一直在心里倒数着时间,计划着要什么时候将面前的人推开,又以什么样的姿势完成这个目的,可不知不觉的,他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手也顺势搭在了路从安的头上,轻轻抚摸着那粗硬的发丝,好像是在薅一头大狮子的脑袋。

  而之后的事情便不归舒洛管了,没过多久冯阿姨赶来将麻烦事揽下,和医生沟通完过后便招呼舒洛回家。

  站在走廊外,舒洛微蹙眉头,心里面却怎么想都不太舒服:“冯阿姨,程志义那边……”

  但他甚至连话都还没说完,冯阿姨便很轻地笑了一下:“这件事情家里会处理的,老太太让你别操心这些,小路少爷还得在医院检查一段时间,你先回去休息。”

  她话里满是和善,可舒洛听完心里面却并没有好受一些,思忖片刻过后还是摇了头:“算了吧,我就在这等着,应该也不用多久吧。”

  冯阿姨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明天上午再做些检查就好了。”

  “行,那我在这坐着吧,离天亮也没多久了。”

  舒洛说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如果是以前的话,这个点他说不定还趴在床上玩手机,所以他也并不在意。

  虽然他不喜欢医院,但毕竟路从安变成现在这样也有他的责任,他现在要是直接走了,似乎也很不厚道。

  看着他要回到病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冯姨的表情稍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又劝了一句。

  “小少爷,你从前生病都不爱待在医院,还是先回去吧,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不用担心。”

  舒洛没什么所谓:“这里的环境挺好的啊,我挺习惯的。”

  见他态度坚决,冯姨索性也不再说什么,让他先进病房里休息,自己去和还在家里等消息的老太太报平安去了。

  舒洛看着她走远,缓缓扭头朝着病房里看了一眼,眼底透出了一丝茫然。

  打开门进去,他看见床上的人合着双眼,难得很安静。

  不。

  舒洛又将这个想法抛了出去。

  其实路从安一直都不是一个很吵闹的人,只是舒洛总是觉得他黏在自己身边,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

  病房里有小沙发,但他想了想去,却还是在病房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垂着眸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思考着些什么。

  一会儿想到路从安失去意识前还在管自己喝酒的画面,一会儿又回忆起程志义的恶心的嘴脸,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浮现出的却是路从安让人安心的低沉嗓声。

  他忽然就很想听路从安说几句话。

  哪怕是他不爱听的也好。

  但即便他脑子里想得再多,床上人也没办法在这时候回应他。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路从安的侧脸,感受到温度还是有点高,心里面不免慌乱。

  眉头微微蹙紧,像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不是已经用了药吗?怎么感觉还是很难受的样子。

  他忍不住站起身去外面问,一出门就遇上了打完电话回来的冯姨。

  听完他有些焦急的描述以后,冯姨倒是松了口气:“这是正常的,发发汗什么的都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舒洛闻言稍稍放心下来,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慌乱。

  看见他的反应,冯姨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少爷也学会照顾人了。”

  舒洛闻言有些不自在,说:“我只是怕他出事了,姥姥怪我。”

  “老太太怎么会怪你呢,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外人的错,小路少爷也算是保护你。”冯姨安慰他。

  可舒洛听完这话以后,心里面却更难受了。

  谁知道程志义居然会动这种心思,未免有些太过于小心眼了吧?不过吵了几句,就使这种下作的手段,况且那酒他是让服务生去开的,又怎么会经他的手?

  这些疑问在心里逐渐扩散,他下意识问:“那家餐厅……”

  “已经在查了。”说到正事,冯姨正了脸色。

  舒洛知道姥姥会解决这些,便没有再多问。

  虽然说在医院里守着,但实际上到了凌晨舒洛还是困了,决定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沙发有些小,他蜷在里面有些难受,一条腿伸到扶手外头,倒也惬意。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他本能对接下来会出现的梦境产生了恐惧,但这一觉却睡得很香,没有出现任何让他害怕的剧情和画面。

  难不成去了一趟松林寺,真的有效?

  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舒洛脑子里出现了这个疑问。

  手下意识往身旁搭去,碰到扶栏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不躺在沙发上了。

  房间里响起很细微的说话声,显然是故意压低了音量。

  舒洛坐起身,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一脸茫然地对上了已经换下病号服坐在沙发上的路从安。

  男人目光与他交织,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中便透出了不易察觉的柔和。

  这点微妙的反应,如果不是舒洛紧紧盯着他,或许也没办法捕捉到。

  “你好了吗?”舒洛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说完,他下床穿鞋。

  “已经没事了。”路从安的嗓音有些哑,走近了才发现他眼睛里还残存着些许红血丝,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

  舒洛觉得有点别扭:“你把我抱过去的?”

  “嗯。”

  路从安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回忆起自己早上醒来看见舒洛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画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但知道舒洛脾气大,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可以回家了,先去吃早餐?”

  舒洛迷迷糊糊揉眼睛,点了头:“好,我洗漱一下。”

  他说着去了洗手间,发现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具,其中一套已经用过了。

  两人都没什么食欲,最后还是选择回家吃了早餐。

  只是舒洛坐在餐厅喝汤时,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玄关便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来赔罪的…真是不好意思,他……”

  中间夹杂着舒洛所熟悉的说话声,显得非常心虚。

  他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路从安,却发现对方连头都没抬,好像压根没听见有人在外头说话。

  哪来的Bking啊。

  舒洛觉得他有点好笑,忍不住问:“人家来给你赔礼道歉了,你不赶紧去招待招待?”

  路从安吃完早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冷淡:“能让他进门就不错了。”

  舒洛被他逗笑,但一转头看见程志义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女人一起进来,脸上的笑容又一瞬间垮了。

  之后的氛围很是尴尬,对面两人就跟唱双簧似的各种解释,但舒洛和路从安都没说话。

  舒洛摸着杯子,好整以暇看向程志义,发觉他全然没了昨天在他餐厅时的趾高气扬,思忖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做这件事,是为了谭斯?”

  听见这个名字,女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是难看,怒视程志义,“你跟他怎么还有联系?”

  程志义虽然是个成年人了,可还在挥霍家中的钱,几乎什么也不做,此时到了自己母亲面前只觉心虚,忙解释:“我怎么跟他联系?早就没来往了,我总不能去监狱看他吧?”

  他说完又忙冲舒洛道:“我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一时冲动,何况我和谭斯的关系也就是表面,千万别把我和他牵扯在一起。”

  显然他也是害怕了,毕竟当初谭斯做的那些事可不小,出事以后身边的人齐齐跟他撇开关系,他可不能现在又跟那人扯上。

  舒洛撇撇嘴,觉得没劲。

  程志义看着状态也并不好,外套里面还是病号服,显然那些灌进去的酒也起了作用。

  “我们家长管教不严,他也知道错了,今天一大早我就把他带来,还希望你们……”女人倒是有礼貌,说这些话时没有看自己儿子一眼。

  不过这些事并轮不到舒洛来管,等两人说了一大堆过后,老太太才施施然从楼上下来。

  “你们两都在医院待了一晚上,上去好好休息吧。”

  舒洛自然愿意,朝楼上走了几步,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在楼梯蹲下,听下边的动静。

  方才程志义已经将昨晚的经过都陈述了一遍,也做了道歉,但姥姥并未听见,便坐在沙发上听着程志义继续复述。

  “姥姥还挺会折腾人的。”舒洛小声感叹了一句,但看了眼那程志义,又忍不住撇嘴,“真是便宜他了。”

  随便说几句话就完事了,之后顶多也就是被送到国外历练,但过得还是好日子。

  脑袋被轻轻揉了两把,他知道路从安还在后面,便甩甩头想把手顶下去。

  那手顺着他的动作滑落,搭在他肩上。

  “他不会太好过,程家孩子多,他已经出局了。”路从安的声音很低,“他不止一次做过这些事,至于具体是什么时间,他的兄弟查起来会比我们更快。”

  听完他的话,舒洛忽然觉得背后发毛,同时也恍然大悟。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不让我找他事,我还以为你对他多上心呢。”

  后面这话让路从安的眉头不禁蹙紧,他还是先回答了前一个,“就当做个顺水人情,程志义是长子,第一个孩子总是最受器重。”也就越招人恨。

  虽然看起来这长子是长歪了。

  舒洛刚明白过来点点头,就听见他又说:“我对他是上心,毕竟会对你不利。”

  他总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搞得舒洛脸红心跳加速,特别丢人。

  这次舒洛没惯着他,直接拍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学着他的样子冷哼一声:“是吗?你对我这么上心,那怎么一年都没来找我?一找到我就欺负我?我看你也对我挺不利的。”

  最后这话是小声嘟囔出来的,说完他看一眼路从安的脸,就下意识撇开了脸,一扭身从他身边穿过去。

  路从安顺势跟在他身后,说:“有什么弥补的办法吗?”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错误,但这个问题同样让舒洛觉得很难回答。

  这有什么好弥补的?说严重了那就是……

  舒洛一个机灵,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房门时顺势看向身后人,“我想到了。”

  路从安静静站在门外看他,问:“我该怎么做?”

  他这副样子太认真了,舒洛竟然有些不忍心说出口,可想到自己那天之后屁股疼了好几天,又坚定了想法,伸手比了个一。

  “你让我做一次吧。”

  “……”

  路从安沉默了。

  面前的青年眼睛亮晶晶的,淡红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路从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更委婉的询问方式。

  “你觉得自己是上面那个?”

  舒洛满头雾水,不太理解:“为什么不行?”

  路从安构思了一下措辞,说:“但我觉得你在下面的时候,反应会更大。”

  舒洛脸猛地涨红:“你、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我在上面反应会更大呢。”

  他一着急打了个磕巴,又觉得丢脸,于是冷冷瞪向面前人。

  “我不管。”

  路从安有些无奈,最后还是摇了头:“可能不行。”

  这下被舒洛给抓到了小辫子,他忍不住冷笑:“果然,你压根就不喜欢我,在这骗我呢。”

  可路从安很快又找到了方法,说:“除非你能证明,你真的是1。”

  “你让我上一次就知道了。”舒洛又有点小激动。

  “不用,还有别的办法。”

  路从安说完,朝门内走了一步。

  舒洛双眼微微睁大,似懂非懂,看着他慢条斯理将袖口卷起,心底不安。

  “你干嘛?”

  “帮你验证。”路从安轻轻将门关上,顺便落下了反锁。

  “姥姥和冯姨都在楼下不会上来,如果她们来了,你可以小点声。”

  “……”

  十分钟后,舒洛躺在床上,总算明白了所谓的验证方式究竟是什么,上身还是整齐的薄毛衣,可衣摆卷上小腹,脚尖抵在空中点不到实处。

  路从安的温柔在此时似乎不再是个优点,过分的耐心让他十分难受。

  口腔的温度总是很高,被吻住时舒洛只觉得一簇电流顺着脊背往上窜,让他止不住打了个激灵。

  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眼眶不争气发红,觉得特别丢脸。

  结束后还有些哆嗦,他卷着被子蜷起来,只觉得浑身温度都高得吓人。

  有人从后面拥住他,炙热的呼吸铺洒在裸露的后颈,叫他呼吸又急促了一瞬。

  路从安只是安安静静抱着他,低沉嗓音里带着干哑,“我觉得效果没有上次好,要不要都试试。”

  舒洛的回应是挥过去的一巴掌。

  -

  自从那天过后,舒洛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个人。

  明明以前他看见路从安和自己待在一个空间就觉得心烦意乱,现在两个人一起待久了,偶尔视线交织,都会有一方主动凑过去。

  最频繁的时候,舒洛闲着没事干一摸嘴唇,都会觉得有点难受,好像要破皮。

  他那天在商场买的礼物都没机会送出去,总是觉得好像充满了暗示性,明明买的时候觉得跟路从安那么合适,可是现在却连拿出来都觉得尴尬。

  不如偷偷送人销毁算了。

  舒洛心事重重下楼,一抬头却发现冯姨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有点难为情,可他心里更多的是好奇。

  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就因为那天路从安让他爽到了?可是为什么就连接吻也会这么舒服。

  他从前是没办法理解的,毕竟他自诩有洁癖,被人碰过的东西都不吃,更别说吃别人的口水了。

  抿抿嘴唇,他从洗手间出去,还是觉得嘴巴不太舒服。

  “小洛。”客厅的姥姥忽然招呼他过去。

  舒洛想也没想快步过去,正想问什么事,便被按着坐在了沙发上。

  “你喜欢吃甜品,等会让他们送一些来,你看看味道怎么样。”姥姥手机屏幕上俨然是一家甜品店的招牌。

  图片背后是店面的全景,很华丽的装修,店面也非常大。

  舒洛点点头:“好啊,这店是新开的吗?看着位置倒是不错。”

  “喜欢吗?马上要开分店了,还没想好运营方式。”

  听完老太太的话,舒洛也猜到了是她的生意,便道:“可以跟老店一样,姥姥选的地方肯定好,环境漂亮说不定还能成为城市旅游打卡地。”

  姥姥听后摇摇头,叹气道:“姥姥哪里懂这些,听着都累。”

  “您又用不着自己弄,不是有专业的……”舒洛说到这里顿住,忽然明白了老太太的用意,“姥姥,您是想让我来管吗?”

  完全不需要答复,他看见老太太眼中带笑,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舒洛纠结片刻,说:“我以前没管过这种。”

  “多学习就好了,会有人带你的。”老太太说着拍拍他的手,很期待似的,“姥姥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你不喜欢做那些麻烦的,那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忙完开业就当个甩手掌柜,等你上手了,城东的商场就给你练练手,也算是有点自己的事情做。”

  舒洛舒口气,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下一秒,老太太就无奈地看了看他饱满嫩红的唇瓣,说:“你们这是确定关系了?”

  舒洛眼露茫然,好一会儿明白她的意思,犹豫着摇摇头。

  “没有啊。”

  那天过后路从安一次都还没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