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路从安朝着自己看过来,舒洛难得有些无措，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紧接着，姥姥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他的身上。
“小洛。”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舒洛却明白了她想要问什么。
其实从第一天回来的时候，舒洛就感觉到了姥姥对于路从安的奇怪态度，无论是在他面前提及时,还是面对着他和路从安待在一起时表现出的古怪在意,都证明了姥姥早就知晓了路从安对他的心思。
只是……自从有了被从荷岭找出来的经历以后，舒洛就不敢再小看路从安。
可这样的路从安,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表现出心里藏着的秘密呢？
脑海中一片杂乱,他再度抬起头，察觉到大厅内的两人都正将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便更加感觉为难了。
他宁愿路从安进门前用什么话威胁他，无论是他不听话就将他送回舒家也好,或是其他什么也好,这样他现在或许还能够更加顺畅地说出那些话。
沉默良久,脑海中闪过了无数过往画面，他终于缓缓叹了口气。
“嗯，我知道的,路从安和我说过。”
他说完这话，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您别生气,家里还有很多小孩。”
在他心里,老人家都极其看中子嗣的传承,而路从安回家还没有多久,或许姥姥最在意的会是喜欢男人没办法生孩子这个重点。
但他说完以后，却听见身边响起一声极小的笑声。
舒洛微微蹙眉,忍不住抬起头瞪了路从安一眼。
对方捕捉到他的目光，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浓了。
心底无语，舒洛刚移开目光，视线刚挪开，就对上了边上姥姥的脸。
她似乎将自己两个外孙的互动都收入了眼底，此时眼底闪过几分复杂情绪，但是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从安跟我来书房一趟，我和你聊聊。”
她说完，缓缓转身上楼。
舒洛闻言不免担心起来：“那我呢？”
他本来是想问自己去哪里，可姥姥听后扭头朝着他方向看一眼，却只道：“你过二十分钟再来。”
“……”
舒洛顿时感觉摸不着头脑，看着路从安跟着上了楼，心底的好奇心更重了。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姥姥发脾气，小的时候他性格很调皮，在舒庭越身边的那两年养成了不少坏习惯，等被姥姥带回来了，便被带着教育了好一阵。
他依稀记得从前姥姥家里有一个很凶的管家，是一个中年女人，那时候对他特别严厉，曾经做过不少让他记忆犹新的惩罚。
那时候他非常讨厌被管束，但是等逐渐长大了以后才知道，原来那些命令都是姥姥下的，而那些他曾经甚至生出过怨念的惩戒，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恐怖，甚至帮助他养成了不少好习惯，现在这才没完全长歪。
在忽然醒悟的那段时光，他对姥姥是有些畏惧的。
不过在他懂事了以后，姥姥就没再对他用过那一套，像是终于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宝贝外孙。
以至于此时舒洛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姥姥会和路从安说什么。
虽然姥姥不是那样古板的思想，但八成也会觉得很难接受，毕竟自己的亲外孙喜欢上了她一手带大的外孙，这种奇怪的关系，任谁也没办法再短时间内接受。
好奇着，舒洛点开手机屏幕，看清楚上面的时间，便缓慢地朝着楼上走去，准备等姥姥说的时间一到，他就凑过去偷听。
只是等到了书房的走廊外，他又忍不住去想姥姥会问他些什么。
路从安说喜欢他，可是却没说他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又或者说，这会儿在书房里，他会添油加醋？
舒洛并不认为路从安会将逼迫他的那些细节都告诉姥姥，毕竟那些事情显然都是他理亏。
稍微安心了几分，他背靠在墙面上，脑子里不停闪过很久之前的画面。
小的时候，姥姥的存在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心，好像只要有姥姥在他身后，他就能够有恃无恐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得知了自己并未母亲的亲生孩子以后，他的心底才会有那样强的落差。
爱他护他的姥姥其实跟他并没有血缘关系，那还有谁会保护他呢？
而在那之后，他过了很长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虽然并没有像他做的那些梦一样可怖，却是他此生不愿意回想的最可怖的过去。
他希望有人能够再庇佑他，让他继续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可是谁都靠不住。
舒庭越早就知道了他和路从安的身份有问题，但是却没有透露给任何人过，在他们的身份调换过后，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还想要利用他。
至于舒锦，这个他名义上的哥哥，若是说从前还愿意装那么一装，现在就是完全露出了本性，仿佛只要能够达成他想要的合作，将舒洛推到哪里去都无所谓。
而其他的朋友便更不必说了。
舒洛缓缓低下头，在想到朋友这个关键词时，脑海中缓慢地闪过了伊伊的名字。
可现在他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当初伊伊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太渴望还有人能够和以前那样对待他，和他聊天分担，所以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时候他骗过了伊伊，甚至也骗过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笑，偏过头时隐约听见了房间里传出的说话声。
路从安的嗓音低沉，比起从前的青涩和平静，如今语气不急不缓，多了明显的底气和冷静，听起来就让人感觉很可靠。
是了，在那之后，他依靠的人就变成了路从安。
这一点上他无法欺骗自己，即便最开始只是利用，可他也很清楚，路从安对他是真心的，而在他们相处的那段时光中，路从安也成功变成了让他安心的存在。
讽刺的是，这种安心感似乎已经让他习惯了，以至于在一年后的荷岭，他被人在深夜巷口截住时看见了忽然出现的路从安，那种恐惧感就瞬间消散了。
这么一想，还有点丢人呢。
舒洛瘪瘪嘴，伸手捋了捋毛衣过长的袖口，攥紧以后又松开，看着它恢复原本的垂感。
门内的说话声音已经消失了，显然是因为刚才里面人说话的声音太大所以才传出了一些，这会儿已经完全安静下来。
是聊完了吗？
看了眼时间，距离二十分钟还有四分钟。
但他才刚抬起头，边上的门就打开了。
抬头，对上了路从安的注视。
“姥姥让你别在门口站着，进去坐。”
舒洛眨眨眼，没从他的表情上捕捉到什么自己想看到的情绪，便乖乖跟着进去了。
姥姥坐在书桌前没有抬头，此时似乎正在浏览显示屏上的什么东西，甚至还很郑重地戴上了眼镜。
这是在干什么啊？
舒洛满脑子疑惑，但一时间没敢开口问，便只能朝着路从安投去好奇目光。
但没等路从安暗示他，姥姥便抬起头来，说：“从安先回去吧，我让小洛教我。”
路从安闻言没再开口，微微颔首便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他听话地将门给关上，舒洛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居然这么听姥姥的话？
“洛洛过来。”姥姥开口喊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舒洛却只觉得心虚，看见书房门被关上，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路从安是不是在外面偷听。
脑补出那副画面，他唇角不自觉勾起，觉得有点好笑。
凑到电脑前面，他发现屏幕上全是他从前拍的照片，此时被放大的正是他初一入学时在门口拍的，穿着衬衫短裤，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手臂和小腿，满脸都写着不爽。
舒洛一愣，接着便有些无奈起来：“姥姥，你怎么翻起这些照片来了？”
老太太朝后面翻动着，忍不住笑起来：“这不是选照片吗，给我们一家人做相册，纪念纪念。”
她说着，又点下暂停，询问舒洛这一张是否好看。
那是幼儿园的照片了，和京含糊点点头，有些好奇：“那路从安有他以前的相片吗？我记得他养父母对他很不好。”
提起这两口子，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也是有一些的，从安回去传给我，回头做了相册一人一本。”
舒洛知道她不爱听，便没有继续问，点点头说：“好啊，那给您的多放几张，前两年去海边穿长裙的那张很好看，一定要放进去啊。”
老太太无奈笑笑，继续翻照片。
舒洛趴在桌子边上跟着一起选。
可就在他逐渐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进来就只有这么一个任务时，姥姥点着下一张，却忽然问：“小洛对从安，是什么感觉？”
就是那短暂的一瞬间，舒洛感觉有一簇电流直冲头顶，让他短暂地丧失了思考能力。
手掌还撑在桌上，他微微睁大眼睛，对上姥姥平静的眼眸，心底莫名窜过慌乱，本能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从安说，他对你做了错事，惹你不高兴，想找你道歉又怕你生气。”老太太轻笑，“姥姥知道小洛不会随便发脾气，姥姥也不会站在他那边。”
舒洛垂眸，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搭在桌上的手被轻轻覆住，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说：“小洛喜欢从安吗？”
舒洛嘴唇动了一下：“我……”
他没来由地感到紧张。
“没关系，这里没人逼迫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是不喜欢的话……姥姥帮你和他说说？”
舒洛抿抿嘴唇：“可能不是说了就有用的。”
“姥姥还能没办法吗？”老太太说到这笑了笑，像是觉得他天真，“从安如今发展都在国外，在那多待几年也有助开拓他的眼界。”
舒洛微怔，隐约间明白了她所谓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