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李谨微刚好骑车在附近,并准备停车徒步找人,车还没刹完全, 栅栏深处就传来惨烈的叫声,尖锐到哪怕距离不算近也能明显听见。
这声音太熟悉……
于是屋子乍然入光, 李谨微单脚踹开门,一眼望去房内结构简单,油腻的浓烟味直冲鼻尖,呛得人止不住咳嗽。
余楠在里面, 背对门,跟粉毛一左一右准备撕开王声笙的衣领口, 面对突如其来的白光半天反应不急,两人愣愣回头, 一时间没敢有任何举措。
王声笙眼疾手快推开他们, 径直朝门口跑去:“李谨——”
声音扼止于画面, 唏嘘和光同照下灰尘飞舞,反射出门口人的容颜,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李谨微。
记忆中的李谨微,坚韧, 稳重,处变不惊。
而门口人呢?墨发散落于肩凌乱无序, 她比安小小高壮许多许多, 近乎能将安小小整个身体笼罩, 以至于掐住对方脖子时需要微微弯腰。
画面静止了几分几秒,余楠终于从震惊中清醒, 迅速抓回王声笙,结结巴巴嚷道:“你你你放开她!”
说实话他有点怵, 李谨微像个女将军,模样委实吓人。
特别眼睛,仿佛下一秒会滴出血。
而李谨微也不过是定定望他,木门在身后缓慢合拢,徒留丝丝缕缕缝隙,但下一秒又被她用另一只手狠狠顶开。
光与暗撞击错乱,反倒让所有人看清楚了画面,因为抵着安小小脖子的不仅仅是手,还有半片染血的玻璃碎片,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王声笙心惊肉跳,脑子虚幻般晕眩。
那边李谨微对余楠的叫嚣充耳不闻,只是更用力抵住手下纤细柔软的皮肉:“你先放。”
余楠怂巴巴站着,他真的只是来教训一下王家大小姐,本身并没想做出格的事,但瞅李谨微现在这副鬼样子,今天只怕是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了。
男生试图辩驳:“我没想对她啊啊啊你冷静你冷静些!!”
眼见安小小的脖颈持续渗出液体,李谨微丝毫不为所动,牢牢禁锢住她的脑袋,不咸不淡道:“放开她。”说完用下颚指了指王声笙。
“别放!!”见余楠动摇,安小小猛然高声扯嗓:“有王声笙陪我,死而无憾了!”
然而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冷笑声,声音主人凑近她,吐字的气息宛如毒酒:“你也配?”
李谨微把手往前一推,安小小被推得身子前倾,余楠不得不去接她,飞溅的血液中,粉毛终于察觉不对,赶忙想回头抓王声笙,但李谨微已经抱住了她。
玻璃碎片从一个人的脖子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脖子,粉毛僵在原地,颤颤巍巍抖动道:“有话好好说,你……你看看你的手,都流血了……”
他生怕李谨微干出极端事,真纠缠起来所有人都逃不过。
“谁出的主意?”李谨微充耳不闻。
粉毛也不敢动:“是……是……”
“是我!”安小小捂住伤口,幽幽道:“为了她放弃比赛?有没有想过,无论你来与不来都是我赢?”
王声笙还在小心翼翼摘掉李谨微手中的玻璃渣子,听闻此话眉头一皱:“你也是女孩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什么要帮那群狗男人来害同性!”
“站着说话就是硬气,大小姐,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幸运吗?看似落魄,可实际上经历过什么苦难呢?世界上没有多个李谨微,我这样的人,只能靠色/相苟活。”
她还想说些啥,李谨微突然开口:“是你自己选择了堕落,怪不得旁人。”
安小小一愣,女人继续道:“看看现在,你讨到好了吗?”
不仅没讨到,甚至更糟,有时候她连个人休息时间都没有,一空闲下来,不是追债上门便是接待队里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不懂?男的,男人,根本不会共情女性,付出再多于他们而言也只不过是玩物,与其帮助他们不如学会珍惜自己,只要愿意自救,会有人帮你的。”
差的不过是跨出一步的勇气。
安小小呆滞,眼睁睁望着李谨微用染血的手掌推开破屋大门,艳红的掌痕像徽章印在上面,道道分明,可她依旧牵着王声笙往外,直到走出栅栏才停下脚步。
到安全位置,王声笙立即心疼地想去翻开伤口,却被对方先行抱住,好半会儿耳边才传来窃窃低语:“幸好……幸好我赶上了,也幸好他们没真的对你怎样。”
进门一眼瞧见余楠撕扯王声笙领口时,她心脏骤停,脑子里只有唯一的想法,现在冷静下来,发现这个想法非常危险。
李谨微真想过杀了他们,不顾后果的那种。
得亏余楠他们骨子里怂,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女人彻底松懈,干脆坐到路边随手点了根烟。
王声笙却急得跺脚:“你不回去比赛吗?快起来呀!”
李谨微吐出一口白雾,相比之下她异常冷静:“怎么回?我就骑了辆自行车,手还受伤,现在赶回去来不及了。”
申请的半小时就剩五分钟,打车都不够,不如趁早歇歇。
她用没受伤的手牵住眼前人:“你也坐会儿,让我抱抱。”
王声笙没这个闲情逸致:“李谨微!你……你真的放弃比赛了吗?不再争取一下吗,都怪我,怪我没有防人之心。”
那是世界级的赛场啊,如果赢了,将会代表中国去跟韩国、甚至更多国家的人比。
“算了吧,从我离开的那刻开始,这场比赛已经结束了,可是笙笙,这不怪你。”
李谨微往后撑,故作轻松地笑道:“如果你因为我出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哪怕拿到世界冠军的头衔又如何?实际上……我也并非不知道killer的计谋。”
无论来或者不来,killer确实成功了。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为了一个人放弃曾经视为最重要的东西,可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
她丢掉手里的烟,笑吟吟抬头,眼眸被太阳直射,照耀出浅金的琥珀色瞳孔,和刚才在屋里不同。
“如果再选择一次,笙笙,我还是会来。”
王声笙连手指头都僵得冰凉,不知道是太阳照的还是没吃饭所致,她觉得头晕眼花,大脑疯狂充血,显得李谨微的声音有些虚幻,忽远忽近。
安小小其实说得没错,她没有真正意义上吃过苦,从前有王家,如今有李谨微。
她何德何能,让一个职业选手放弃了比赛。
“李谨微……”王声笙开口发现自个儿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哽咽,和颤抖:“对不起。”
李谨微侧目,随后伸手抹掉王声笙脸上的泪水,温声说:“笙笙,这不是你的错,不需要道歉,比赛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无需自责,好吗?”
她太温柔,像一汪清透的泉。
王声笙更想哭了,抽抽嗒嗒准备说话,被另一个更高的声音从背后打断:“喂!你们俩!”
李谨微哗地站起身。
马路不远处停了辆深黑色卡宴,keen从副驾驶探出脑袋,刚才便是他在嚷嚷。
紧接着后座车窗跟着降下,soji伸出头:“站马路边干什么??还不快点上车!!”
这回轮到李谨微想哭了。
于是五人一车返程,只不过开车的冉染一言不发,从后排看,只能看到他冷酷的下巴线条。
王声笙察觉出异样,戳了戳李谨微,用手机交流。
[你和染哥吵架了吗?]
李谨微:[没有。]
王声笙:[那他为什么不说话?]
李谨微:[他天性就不爱讲话。]
王声笙:……
骗鬼啊!女生气得丢了手机。
大概太过于安静,李谨微试图活跃气氛:“你们怎么来了?兔子呢?”
keen接话:“她在现场,不然没人稳住阵脚。”
“现在回去……”李谨微抿抿唇:“还能比赛?”
“我们出来前赞助商差两个没到位,现在就不知道了,只能去了现场再说。”
会场不算远,否则李谨微很难骑个车就找到王声笙,争取的半小时已经超过十分钟,一切听天由命。
冉染直到停完车都没讲过半句话,临进场前,李谨微与他眼神碰撞,两个人很快又挪开视线。
王声笙整理好衣服,强打精神去舞台展示区,巧的是她刚站上去,音乐灯光就变了。
轰鸣的人声嘈杂,音乐震动,比赛终于开始。
刚刚好,竟然赶上了!!
主持人先是各种感谢和祝福,然后开始介绍两队成员,killer一如既往呼声很高,李谨微只是看着。
她有些疲倦,更多的是感动,感动他们来接她,感动最后还能坐回这个位置。
短短几十分钟,李谨微感觉像经历了大半辈子那么久。
舞台区接连亮起彩灯,旋转跳跃的斑斓色彩里,安小小也匆匆到场,她换了身衣服,脖子紧紧裹着。
“……接下里是我们的ad,李谨微,备受关注的一位……”李谨微回神,撑起笑意面对镜头。
看起来着实有些状态不佳,放大的屏幕上,李谨微发丝混乱,因为失血脸色略苍白,就连笑容也很勉强。
兔子担忧道:“姐,你还好吗?”
镜头挪开,李谨微瞬间垮下脸:“还行。”
“可是你的手……这是又咋受伤了!soji!有纸吗?”
四个人手忙脚乱找人拿纸,等送到李谨微手边,众人发现血早就干涸,暗黑色,一块一块凝结成痂。
李谨微挥挥手,说:“别浪费纸了。”
说完她闭上眸,像沉睡的狮子,有种说不出的威慑力。
再睁开时,这双丹凤眼敛去了疲倦和不堪。
“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