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嘉豪的脸色可谓精彩,红白交加,甚是美妙。

  李谨微换了无数个角度欣赏,才撑起下颚,道:“看来笙笙和欧先生你三观不合,分道扬镳是好事。”

  临走前,欧嘉豪忽然喊了声:“等等。”

  回头的是李谨微,饱含调笑问他:“欧总还有什么事儿吗?该不会想演一出人鬼情未了吧?”

  这个女人牙尖嘴利!欧嘉豪忍了又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从前欧王两家结盟,也算合作一场,这里有十万,就当感谢王家当年的信任。”

  他掏出张乌漆麻黑的银行卡,补充:“密码是笙笙的生日。”

  李谨微偏头去看王声笙,后者直勾勾望着卡,半晌方抬眸:“不用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既然签了字盖了章,我们从此两清,不需要你的同情,走吧。”

  后面那句是对李谨微说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公寓,王声笙这才长长吁气,神态颇为疲倦:“从前怎么没发现谈话会这么累?”

  “因为你现在是以下等人的身份和上等人说话。”李谨微笑着道。

  王声笙跨步上去就是一个锁喉:“你故意的是不是?不嘴贱不舒服?”

  某个发育良好的地方贴在李谨微的背脊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李谨微只想快点把人弄下来。

  她桎梏住对方,半警告半威胁地耳语:“现在在大街上,让你七分,再不起来我真动手了。”

  “你动你动!”

  终于明白前辈们血的教训有多痛苦了,直女没有边界感,夏季的衣服那么轻薄也敢用那地方压。

  李谨微真受不住,三四年都没人敢这么碰她,创想飓风里80%都是男人,兔子又文静内向,王声笙是第一个,跟打鸡血一样啥顾忌也没有。

  她觉得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废掉。

  与其等到时候废,不如现在让王声笙吸取教训。

  李谨微稳了稳身体,抓住她的手臂借力输出,女生瞬间像只布娃娃一样飞出去,摔了个屁股墩。

  王声笙四仰八叉倒地,裙摆翻到膝盖之上,好容易爬起来,原地指着李谨微震惊得憋不出话。

  李谨微丹凤眼吊起,居高临下地看她:“说了别让我动手,长得甜甜腻腻,不听话可不行。”

  她竟然会过肩摔!王声笙内心呐喊,嘴上却说:“你竟然敢摔我?!”

  李谨微嘴角和眉毛一同扬了扬:“劝过你的。”

  小裙子脏了,还因为材质太薄勾丝了几处,但衣服的主人只是呆滞坐在原地,无数震惊疼痛转化成委屈,再一抬脸,梨花带雨。

  “喂!”李谨微无暇欣赏美人落泪,慌得心脏骤停:“没事吧?我没用力啊……”

  王声笙哭得像个二傻子:“你没用力?你把我摔了有一米多远,你说你没用力?”

  李谨微有口难辩,说:“不是,真没,我让你走不走,非得贴着我干嘛呢?”

  “我和你闹一下都不行吗?你怎么这么小气?”

  “……不是闹不闹的问题。”

  李谨微像只渡渡鸟,手叉着腰来回晃:“我昨晚就说过了,我喜欢女人,你这样……”

  不就是勾引吗?

  后半句她没敢嚷出来,因为路过了好几个人,正看着她俩议论纷纷。

  王声笙吸了一下鼻涕,说:“你欺负我。”

  哪能啊,真欺负也不在这方面啊,李谨微心说,表面紧了紧眉毛:“起来吧,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道歉。”

  “好,我道歉。”

  “你道啊!”

  李谨微凝视她片刻,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含住:“对不起,行了吧?”

  王声笙还是在意形象的,麻溜从地上爬起来,嘴上说:“不行。”

  女人拿烟的手一顿:“那你想咋样?”

  “我想吃华荣商场里的咖喱饭。”

  “……”

  李谨微:“饿了就直说,撒泼耍赖算什么?”

  王声笙作势又要哭:“你骂我!我伤口好痛啊!”

  “……行行行,走,叫车。”

  再耗下去,按照这姑娘不依不饶的性格,她俩可以在公寓门口从天亮吵到天黑。

  要了命了,李谨微面色阴沉地点烟,这种感觉,仿佛命门被拿捏住,再无翻身之日。

  车很快停在了商场门口,李谨微出生在南城,长大在南城,却从没来过这,她在郊区城中村一呆就是几十年,哪怕上大学也没离开。

  华容是后起的,东西南北门四个大广场,李谨微摸了摸广场边硕大的雕像,感叹道:“真牛。”

  有钱人的聚集地,就是不一般。

  王声笙脸上还挂着剩余的小半滴泪珠,晶莹剔透,像颗钻石,将一张甜妹脸点缀得破碎美丽。

  “我饿。”她可怜兮兮地瞅李谨微。

  又圆又大的眼睛,一丝多余的情愫都没有,就这么单纯无辜地望过来。

  李谨微好长时间没有见过这种眼睛了,追溯起来得到高中,她的同桌,一个叫林知言的女孩。

  这女生后来也考上了南大,学的教育专业,偶尔在食堂碰面还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像只狗儿。

  拥有宝石般清透眼珠的人,大概都是纯粹的吧。

  李谨微不敢妄自揣测,但至少现在,此时此刻的王声笙,确实像只讨食物的小狗。

  忍不住就要去逗她:“叫声好听的。”

  王声笙想动手拧人,被攥住手指严肃告诫:“死不悔改了?还没闹够?”

  “你仗势欺人!”她骂道。

  李谨微摊手:“就我一个人,哪里来的势?”

  王声笙又改口:“你答应了我的。”

  “我现在反悔了,不叫就别想吃。”

  欺负人!王声笙有点后悔刚刚没要那十万块。

  “想我叫你什么,快点!真的饿了!”

  李谨微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会,呵出口的热气喷洒在王声笙脸颊边:“就叫……姐姐。”

  姐姐……

  王声笙很可耻的想到了昨天晚上,李谨微身体的某一处异常绵软,片刻令她沉溺。

  甚至还有了别的反应,是被摁在墙上的时候。

  “做好思想工作了没啊?”李谨微的脸放大在眼前,她明明说自己喜欢女孩子,那么现在的举动,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

  睫毛的投影投进她眼底,如墨汁散开。

  王声笙倒吸口气,轻轻喊了声:“姐姐。”

  妩媚的丹凤眼一眨,随后迅速撤退。

  “行了。”李谨微摆手:“带路吧。”

  自讨苦吃这四个字,她想立即吸烟刻肺,王声笙又没有什么事,苦得不就是女电话本子?

  le的江山到底何时能有出路啊啊啊啊!

  李谨微内心深处撕心裂肺呐喊,面色保持如常。

  饭后,吃饱喝足的王大小姐恢复了活力,神采奕奕地说要带第一次来的李谨微遛弯。

  哪门子弯?是去五光十色的彩钻柜台,还是去价位一个指头数不过来眼花缭乱的奢侈品店?

  哪一个她们都不配,李老板及时止损:“你兜里的钱连拉链都买不了,省省吧。”

  王声笙:“……看看也不行?”

  “柜姐不会搭理你的。”

  “营销号视频看多了吧?现在顾客至上。”

  “那也不配,看了不买王八蛋。”

  “去死吧李谨微!”

  王声笙想豁出去撕烂她的嘴。

  下一秒李谨微拍在她额头上,手伸直,女生便被定在原地,头都顶酸了,愣是一步没挪。

  两人跟弱智儿童似的在庭中央打闹,等李谨微彻底放开王声笙的脑门,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是王家二小姐吗?”

  听见这声,王声笙回过头,脸上笑容一下淡了许多:“是你啊孟小姐。”

  孟芷仪装备那叫个全,露肩上衣,齐逼短裙,长靴黑/丝袜,妆容精致,耳坠子上的流苏随走动摇晃,整个就一名媛风。

  当然,是褒义的那种,毕竟孟芷仪出身茶商,祖上白手起家,到她这代已经地位稳固。

  整个南城的茶叶供应都出自孟家,更别提货源遍布天南地北,乃至全球都有她家一席之地。

  问题就在于——王声笙跟这女的从小不对付。

  孟芷仪大她一岁,却活得像个学人精,王声笙买香奈儿,第二天能在孟芷仪身上看到一样的,买进口红茶,孟芷仪更是能整箱子批发。

  总之她俩比了一辈子,比到现在,王家没了。

  “真是好久不见。”孟小姐撩了撩卷发,但李谨微觉得她应该不是真的想撩,因为女生手指上戴着两颗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炫得人眼睛疼。

  “是很久没见了。”王声笙不咸不淡地说。

  “不进去逛逛?”孟芷仪说完像想到什么,抬手捂住嘴:“啊对不起,忘记你们王家已经……”

  李谨微在旁边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这就是豪门之间的恩怨吗?来者不善啊。

  王声笙也不想多纠缠,拉起李谨微就要走。

  孟芷仪哪里肯放过来之不易的机会,提早一步挡在了两人面前,妖妖娆娆地卷起发梢:“别走呀,进去选选呗,喜欢什么我来付款就好。”

  端得是个好人架子,可谁不知道她的意图?李谨微的手不知不觉间被王声笙掐疼了。

  她悄悄捏一捏,邦硬,没有平常那般软,如王声笙的自尊心,此刻不容被践踏。

  可谁都喜欢落井下石的戏码,特别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沦为普通人,场面一度尴尬。

  李谨微在对峙的间隔间生出许多情绪,复杂到理不清,她的道德修养叫嚣着快跑啊远离直女,情感和欲望却润物细无声地蔓延。

  真是……要命。

  “用不着你付款。”李谨微上下扫了孟芷仪两眼,嘴角的弧度慢慢放大,语气温和地说:“也不是买不起,孟小姐别破费了,钱留着修复双眼皮吧。”

  她悬起手,好看的指节在空中象征性划动:“你两只眼睛不是很对称,建议去家好点的整形医院。”

  王声笙恍然大悟地聚焦瞳孔:“……诶我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原来是做了双眼皮啊!”

  孟芷仪像她爹,是个肿泡眼,其实如果跟五官搭配协调了就是轻欧美风的高级颜,关键在她这张脸上,小眼睛有点土里土气。

  所以她讨厌王声笙的同时也羡慕对方有双又大又圆的杏眼,看人时楚楚可怜,讨了许多人欢心。

  原本以为浓妆一画外人看不出来,谁知道李谨微隔那么老远都能观察到。

  孟芷仪后槽牙嚼得咯咯响,显得面目有些狰狞,看起来更像村口卖豆腐的翠花,不是丑也没有歧视的意思,主要是不符合名媛贵族气质。

  偏偏王声笙没怎么修饰过多的大眼睛就在面前眨呀眨,芭比娃娃般水汪汪亮晶晶,堪比手上的钻石。

  “我自然有钱去修复,不过王小姐现在有钱进店逛逛吗?你朋友不是说买得起?”

  王声笙的笑意再次收敛,正准备回话,李谨微先一步抢答:“招数挺烂的,不过老子挺吃这套,笙笙啊,进去选,喜欢什么姐买单。”

  王声笙被她阴阳怪气的一口“笙笙”喊得寒毛倒竖,不确定地附耳轻语:“你逞什么能啊?快走!”

  谁逞能?李老板多年代练出来的胜负欲直线上升,游戏可以输,女人不能被别人输。

  于是她大手一挥:“进去,买!”

  孟芷仪笃定两人没钱,一副看好戏的嘴脸跟了进去,故意拿起一个折扣款塞到王声笙手中:“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要你替她选?”李谨微抽走包,往孟芷仪身上一丢:“上新款那边选去,你审美也就这样了。”

  气得孟芷仪差点崩了双眼皮线。

  王声笙硬着头皮挑,拿一个便偷瞄一眼价格:二十三万,艹!镶金了吗这么贵?!以前怎么没发现?

  再拿起一个:三十万。

  王声笙:“……”

  老实讲,她最巅峰时期也没这么奢侈,顶多几万出头,撑死十几万,再没更多了。

  其实王大小姐没外人想象的那么……奢靡。

  李谨微看出她的局促,干脆亲自上阵,然而李老板除了看脸的时候审美在线,别的时候一言难尽,连柜姐都忍不住插嘴:“这边的几款适合年长类型,您是想买给妈妈或者长辈吗?

  孟芷仪闻言,虚掩着唇低笑一声道:“没看最近的新闻吗?她们王家啊,就剩她一个了。”

  杀人诛心,饶是柜姐也挂不住笑意。

  王声笙更是脸色骤变,她原本就是个不依不饶的性格,从前说炸就炸是因为王家,现在……

  还是因为王家。

  “有种再说一次。”

  声音的主人却是李谨微,来自身高和气场的压迫,吓得在场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孟芷仪知道话说过了,但她怎么可能认错:“我说得是事实,王家本来就全军覆没。”

  “我他妈弄死你!”

  冲出去的人又变成了王声笙,一爪子挠掉了孟芷仪半边头发半副耳环,紧接着就把人推倒在地,双脚一跨,坐在对方身上左右开弓。

  孟芷仪被打得嗷嗷叫,一个劲儿地喊救命。

  王声笙杀红眼了,自伤一千损敌八百:“救命?谁救你?不是很爱学人吗?那就建议你学学我,祝你们孟家全军覆没!”

  柜姐喊来安保,和李谨微一边一个拉开两人。

  孟芷仪头发全散,脸肿得像头猪,嘴角破出血,被扯停后一直抱着袖口稀碎的手臂嘤嘤直哭。

  反观王声笙,小裙子还是蓬蓬的,糖果夹挣掉了一个挂在发间,除了衣衫有点不整,领子歪了点,看起来毫发无伤,像打了胜仗的女将军。

  战斗力可以啊,李谨微心道,大小姐打起架来挺威风的,至少赢了,不丢人。

  “我要告诉我爸妈,我要回家!”孟芷仪哭得口齿不清,结果一看王声笙跟没事人一样,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挣开安保又冲上去挠人。

  安保没捉住,可李谨微在,她的控场能力可是练过的,王声笙没被打到,反而孟芷仪又被踹了几脚。

  最后怎么收的场呢,孟芷仪想打电话搬救兵,王声笙夺走她的手机,往地上一摔。

  “你大可以叫人来,反正我孑然一身,但我告诉你,光脚不怕穿鞋,你最好别有出来的时候,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我看你有几条命落在我手上。”

  精彩!

  要不是大庭广众不好表现,李谨微都想鼓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