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刚刚背着身反手关上门,藤原宗秀率先便支撑不住的顺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随后止不住的低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隐藏在暗处之人的那一招可实在不轻,他的内腑直到现在都在感到一阵强烈的剧痛,之前在外面不方便显露只好一直支撑着,现在四下无人,就一下子松懈下来,也不再强自支撑。

  “大将!你怎么了?是谁伤的你?”

  一道低沉而略带焦急的少年声响起,听见这道声音,藤原宗秀甚至有一瞬的茫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又是怎么进入他房间的。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对方貌似是药研藤四郎的付丧神,在足利义辉将这振短刀送给他之后,因为他已经有了日轮刀,也不方便佩戴的原因,所以在询问了对方的意见得到了放在哪里都行的答案后,便被他随手用置物架放在了寝室的角落里,而在那之后,因为对方很少现身的缘由,他竟把对方的存在给忽略了。

  “是……药研啊,没什么,将我扶起来到那边就好。”藤原宗秀咳嗽着说。

  药研藤四郎没能问出答案,也只好将他搀扶起来,也就是这是藤原宗秀抬眸,他才注意到对方似乎连眼睛也看不见了。

  是谁竟然敢这样伤害当朝的摄政关白!

  这名少年模样的付丧神做是异常细心,在将藤原宗秀搀扶起来后,并由立即铺好了被褥好让主人得到更好的修养,接着,竟然伸出手摸起了藤原宗秀的腹部。

  藤原宗秀:“……”

  他茫然了一瞬,但很快在感觉到对方异常专业的手法之后,就意识到药研藤四郎的付丧神应该是在为他看病。

  日本的医生并不太重视中医的把脉,相比之下更加重视腹诊,了解患者腑脏异常以及全身状况,又或者查看患者的舌头,以此来初步诊断病情。

  曾经还身为人类时的藤原宗秀因为身体很好并不怎么生病,也就几乎没看过什么医生,后来等到西医传入了国内,很多医生就开始用起了听诊器,以及引进西医的医治方法。

  再到后来藤原宗秀成为了妖怪,就更加不需要看病了,算到现在都已经有快一百年没接触过医生,因此他对腹诊这种看病方式难免有些陌生,过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可是付丧神为什么还会看病?

  这边身体不适的藤原宗秀还在疑惑,另一边药研藤四郎经过一番诊断,心里基本已经有了数,一时也顾不得震惊藤原宗秀的真实身份,开口就道:“大将是遭遇了阴阳师吗?身体竟然受了不轻的内伤,同时还有一股阳之力在一直破坏身体,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恐怕一时半会儿驱逐不了这种力量。”

  也就是说这股阳之力如果一直留在身体的话,藤原宗秀的身体在修复的同时,这股力量同时也会破坏他的身体,这样他的伤就一直不会好。

  而所谓的阳之力,就是与阴之力完全相对的一种力。

  世界分阴阳,两种力量相生相克,强大的阳之力能够消除阴之力,而妖怪代表的就是阴,因此人类为了消灭妖怪,就衍生出了阴阳术,操纵阳之力用以消灭妖怪。

  因此这股力量才会对藤原宗秀的身体产生破坏。

  药研藤四郎的诊断分毫不差,藤原宗秀也没有反驳:“我知道,只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那股力量没有补充就会渐渐消弭了。”

  “可是大将,这股力量要是一直留在你的身体里的话,你会很痛苦的,你应该立刻接受治疗。”

  药研藤四郎听到藤原宗秀那云淡风轻,仿佛毫不在意的话语,立刻焦急了起来,当即开口说道。

  藤原宗秀转头“看”向他的方向:“你会治疗?”

  穿着一身仿佛随时要上战场的装束,扎着马尾,黑发紫瞳的少年点头道:“如果大将你不方便叫医官来治疗的话,只要您相信我的话我也可以帮您医治,只是……”只是您应该给我纸笔,好叫侍从去帮忙抓药。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又开始忍不住咳起来的藤原宗秀便从身上拿出了一枚令牌,接着扔给了他。

  “这个你拿着,府里的人就都会听你的话了,事情办得隐蔽一点,不要让外人知道我受了伤。”

  之所以要隐瞒,倒不是因为怕御门院的人,对方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找他的麻烦,只是怕其他人会钻空子。

  药研藤四郎怀里捧着令牌,一脸的茫然,没想到藤原宗秀竟然会这么信任自己,直接就把令牌给了他,但是……

  他有些无奈:“大将,可是普通人是看不到我的啊。”

  对于妖力低微的付丧神来说,除非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能看到他,又或者妖气浓郁的时候能够显现身形,以及自身变的如同大妖怪一样强大以外,其他时候普通人的肉眼凡胎是无法看到他的。

  对哦。

  受伤竟然连这种事都给忘了,听到药研藤四郎的提醒,藤原宗秀也反应了过来,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搭在了少年单薄的肩膀上,主动为对方传输了一些妖力。

  他本就受了伤,此时又将代表着阴之力的妖力传输了一些给药研藤四郎,顿时体内的两股力量便开始失衡,喉头一热,一股带着血腥味的血便要涌了上来。

  他喉头涌动,咬着牙,勉强将这股血又咽了回去。

  那个背后袭击他的人必定是御门院家的一位实力强大的阴阳师,但御门院家的人与作为芦屋道满后人的花开院家同样都供职在阴阳寮。而这个人给他的感觉,竟然隐隐比作为阴阳头的花开院秀元带给他的感觉还要来的强大!但到头来为什么是花开院家拔得头筹?

  知己知彼,方能有所防备。藤原宗秀对当世所有出名的阴阳师都有一定了解,然而对方力量的特征却跟任何一人都不相符。

  这样的人即使名声无法被载入正史流传到后世,但在当世怎么可能寂寂无名?

  御门院家是有所隐藏吗?就为了等待安倍晴明归来?

  藤原宗秀心底一沉,原本想找与御门院家有世仇的花开院家去查证一些消息的想法,也被他暂且搁置了下来,对方的人或许还在暗中监视着他,这一趟的确要去,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这边藤原宗秀一边输送着妖力,一边还在想着严肃事情。另一边的药研藤四郎在对方将妖力传输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惊呆了,连忙说:“大将!这样不行啊!你的伤势会加重的!”

  “咳咳!”藤原宗秀收回手,抵在唇便咳嗽了两声,对药研藤四郎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摆摆手:“快去吧,这件事不方便其他人知道,你自己去办,记得走在人多的地方,避开那些阴阳师。”

  因为心中记挂主人的伤势,药研藤四郎也只好闭口不言,只是眼神坚定了下来,拿起令牌就准备去帮主人抓药。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了藤原宗秀一人。

  药研藤四郎走到了院中,这府上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因此作为生面孔的他很快就被人注意到,接着将他拦下,问起话来。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我们怎么没有见过你?”两名手里捧着东西的侍从审视的看着面前姿容秀丽的少年说道。

  所幸藤原宗秀将代表家主的令牌交给了他,药研藤四郎也学以致用的将令牌展示了出来。

  “我是家主大人带来的人,现在奉命要去办点事情,你们清楚了吗?清楚了就不要再拦我了。”

  两名侍从虽然没见过这枚令牌,但上面雕刻的独一无二的代表着藤氏主脉的藤纹不可能不认识,加之那令牌的材质,根本不可能仿冒,也不会有人敢于仿冒,当即便齐齐退后了一步,不敢再阻拦。

  药研也不再管他们,迈着步子就在拐角处离开,徒留两名侍从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家主大人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俊秀少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而且还将这么重要的令牌交给了这种不知底细的人。”

  “嗨,家主大人今天不是去将军御所去做客了吗,说不准是将军赐给他的呢?你没看见他腰间别着的那把短刀吗?我之前负责打扫的时候有幸在家主大人的屋内见到过,就是那振药研藤四郎,没想到家主大人竟然将将军赠予他的刀都给了他……”

  说着侍从的语气明显意味深长了起来。

  另一名侍从听了他的话也仿佛明白了什么,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眸中多少都多出了几许暧昧之色,随即端着东西离开。

  此时的藤原宗秀和药研藤四郎还没有意识到,这件对于他们来说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究竟还会引发出什么样的后续。

  而药研藤四郎在离开了府上之后,便立即去了药房,接着依照藤原宗秀的伤势配出了所需要的药材将其打包。

  做完这些后,他刚准备将需要内服的药带回府里熬煮,但随后就想到了藤原宗秀之前所说的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他受伤这件事的话,回去动作便停了下来,转头笑着对药房的坐堂医生说道:

  “能否借一下你们这里的炉子?我想将药熬好了再带走。”

  满脸皱纹的老医生看了他一眼,巍然不动的:“……我很有原则。”

  药研藤四郎开始考虑去其他地方买一些器具来,自己偷偷煮。

  下一秒,老医生严肃的:“得加钱。”

  “……好,钱给你。”

  索性藤原宗秀向来周全,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也记得给他钱了,药研藤四郎掏出几枚棋子大小的甲州金币交给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