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正式成为了缘一的近侍后,这件事也并没有使缘一的生活发生太大的变化,毕竟身为关白之子的他,身边平时就不缺少随侍左右的人,所以对于缘一来说,更多的则是多了一个同龄的玩伴,以及一个拥有同样血脉的兄长。

  虽然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单方面的知道。

  而对于继国岩胜来说,生活却是大不相同了,毕竟从前在继国城的时候,再怎么样他也是继国城的少主,是需要被侍候被讨好的那个人,而不是讨好别人。

  然而现如今这个地位却骤然反转了过来,他不再是被讨好的人,而是成为了那个需要讨好缘一的人。这句话还是他的父亲在临走之前曾严厉叮嘱他的。

  种种变故都令继国岩胜感到十分的不适应,虽然身为近侍的他作为缘一日后家臣的预备役,地位还不至于与奴仆等同。但那种地位低人一等,寄人篱下的感觉,即使再如何细微,在他本身就在这方面变得敏感的情况下,还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产生了极大的落差感。

  而这样的落差,他也只能在今后的日子里缓慢调整。

  对于继国岩胜那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的隐秘心思,缘一和藤原宗秀都不曾知晓,他们其中一个还是个不怎么懂人心的小孩子,另一个则是没空去搭理甚至还没成年的昔日仇敌。

  当然,就算继国岩胜成年了,藤原宗秀也还不至于堕落的去找对方的麻烦,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还没有成为食人鬼的继国岩胜和黑死牟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而这次,对方估计也没有机会再变成鬼了。

  针对继国岩胜的身份问题,藤原宗秀也并不是没有问过缘一,想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为什么会选择留下对方。

  “这就是那位继国城主所希望的吧?我满足他这一次,就算是偿还了他将我生下来。”

  缘一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是这样一副表情,有时藤原宗秀甚至都会忍不住怀疑缘一会不会是面瘫,不过在经过证实后确定了并不是,或许这孩子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

  “那继国岩胜呢?你会选择将真相告诉他吗?”藤原宗秀俯下身,面对面的说道。

  这次他终于在缘一的脸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纠结的表情,这孩子似乎也很纠结究竟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对方。

  纠结才是对的,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做决断。

  最终缘一经过长久的思考还是给出了答案。

  “继国城主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或许等以后他就会说了吧?不过就算他不说,现在就说这些还是太早了,起码要等到以后。”

  缘一显然是想由继国城主这个亲生父亲来决定是否要告诉他这个同胞兄长真相这件事,毕竟以他的身份来说,确实不是很合适。

  同胞兄长给弟弟作为近侍,继国岩胜本人若是现在就知道这种事,还是从同胞弟弟的口中知晓的话,或许会感到很难堪,也很难接受。

  更何况他还是由知情的亲生父亲,亲口说要送给缘一当近侍的,而这就等于了继国城主的态度。

  实话说,就在继国城主开口说出这件事的一瞬间,就连藤原宗秀都是佩服对方居然还能冷酷至此的。

  当年亲自下令丢弃了缘一,如今又让兄长给弟弟当近侍。

  怎么会有人做父亲到这种程度?

  从缘一的住处离开的藤原宗秀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转头便吩咐府上的人将继国岩胜的衣食吃住都提到和缘一等同的程度。

  毕竟无论怎样说,对方都是缘一的同胞兄长,日后若是真相揭开,这样的话对方也总不至于说缘一亏待他。

  至于地位这种事情就没有办法了。

  谁让对方的父亲是继国城主,而缘一现在的父亲又是他呢?

  与此同时。

  继国城。

  “夫人,城主已经回来了。”

  侍女得到消息后进来禀报道。

  “回来就回来吧,和我说他做什么?”

  朱乃淡淡的说道,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她对自己丈夫的丝毫不关心。

  自从继国城主自作主张丢掉了她的其中一个孩子之后,这位女性就已经视这个丈夫为空气。

  “可是……”侍女有些犹豫的说:“可是少主仿佛并没有跟着回来。”

  听到这句话,朱乃的脸色真正变了,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孩子被扔掉的那一天,她的呼吸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急促,甚至是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自从那天起,她的身体就不太好了。

  对于岩胜这个唯一的孩子,即使对方被教的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作为母亲的她也不可能不在意,一想到岩胜没有跟着回来,她就忍不住想到了那个被扔掉的孩子,怀疑岩胜是不是也被对方丢掉了。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离谱,岩胜毕竟是继国家的继承人,即使再如何,继国城主也不可能把这个孩子丢掉,但她就是忍不住去想。

  “我的孩子……”

  朱乃立即站起身就想推开门去找丈夫,然而门被推开的下一刻,继国城主却突然出现在了门外,于是就一把扎进了对方的怀里。

  “你怎么了?”

  继国城主抱着妻子关切的询问,对于这个妻子,即使双方有过很多争吵,他其实也是深爱着对方的。

  “你是不是把岩胜也丢掉了?”

  朱乃死死的看着面前的丈夫,一把甩开对方。

  继国城主脸上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慢慢收敛了起来,随即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屋内的仆人全都遣了出去。

  门被缓缓阖上,继国城主也开始说话。

  “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丢掉作为继承人的岩胜?他现在留在京都侍奉着藤原家的少主。”

  朱乃急促的呼吸随着这句话也渐渐平缓了下来,不知想了什么,半晌,她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冷淡的说道:“那你可以离开了。”

  即使她不希望岩胜留在外面给谁当近侍,但她清楚的知道,这种事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

  谁料继国城主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站在那里声音略显低沉的说了一句:“我见到我们的另一个孩子了。”

  “你还敢提那个孩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父亲!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居然就……”

  朱乃被这句话瞬间点燃,声音骤然拔高,语气激烈的指责着对方,然而继国城主的下一句话,却令她的指责声戛然而止。

  “我真的见到了,他现在叫缘一,是藤原家主的独子,他过的很好。”

  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在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女人的表情瞬间僵住,接着紧紧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确认般的询问:“真的?”

  继国城主连忙说:“是真的,那个孩子还吩咐人赏赐了东西下来,说是送给你的。”

  说着就立即叫下人来将那些带回来的绫罗绸缎,以及一些珠宝全都端到夫人面前。

  这些东西有些是缘一叫人特意准备的,也有些是藤原宗秀令人准备的,不过碍于不能太过明显也并没有准备的特别隆重,而这些也不过就是为了补偿这位缘一的亲生母亲。

  毕竟不论如何对方也都生下了缘一,而缘一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再机会光明正大的认回这个母亲了。

  藤原宗秀不知道这位朱乃夫人究竟是不是主张丢掉缘一的人之一,不过如今这个女人没有什么话语权的社会,既然继国城主都已经做主把孩子丢弃,那么对方的意见究竟如何也就并不重要。

  毕竟即使她不愿意,只要想的话,继国城主都可以把孩子丢掉。

  这样的家庭,缘一即使能待下去多半也不会生活的多好,于是当年藤原宗秀在确定是这家人故意丢的孩子后,就直接把缘一带走了。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缘一的母亲是谁,于情于理都应该做到周全,更何况藤原宗秀也不缺这点东西。

  朱乃见到这些东西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哭了有一会儿,旋即才恶狠狠的瞪视继国城主:“别以为我会原谅你!假如缘一没有凑巧被捡且收养的话,可能早就被外面的野兽给吃掉了!还有你竟然让身为兄长的岩胜给弟弟当近侍,假如岩胜知道了他又该如何自处?你简直不配为人父!”

  原本以为自己这隐晦的求和会被接受的继国城主又怎么可能受的了妻子这样的辱骂?他当即声色俱厉的反驳:“我怎么不配为人父?岩胜身为继国家的继承人去和藤原家的少主搞好关系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更何况那又是他的亲兄弟!”

  朱乃冷笑:“你怎么不提你扔掉缘一的事?你是心虚所以不敢提吗?”

  夫妻之间再次爆发争吵,而这也并不是这些年的头一次了,守在屋外的仆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不出所料的话,不一会儿他们就能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推门出来的家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