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秀先生还能回来,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能够再次与您相逢,我感到很高兴。”

  太阳照常向天边滑落,并逐渐与周围的云彩一同染上了一层绯色的红霞,晚风轻柔的微微拂过,树叶飒飒作响。藤原宗秀与蝴蝶香奈惠一同并排伫立在廊下,凝视着夕阳彼此交谈着,述说着各自这些年的经历。

  “我同样如此。”藤原宗秀微笑道,实际上他从前很少笑,即使只是微笑。但经历一番生死回来,他觉得自己至少要回以关心着他的人一个微笑,不能就这样冷着脸面对他们。

  一番欲言又止后,藤原宗秀最终还是隐晦的开口道:“我听忍小姐说了一些香奈惠小姐你的事。”

  蝴蝶香奈惠神色当即一滞。

  藤原宗秀见此目露了然:“看来她说的多半是真的了。”

  “我……”蝴蝶香奈惠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这是在述说她一直以来潜藏已久的心事。

  藤原宗秀看着那天边的落日,忽的叹了口气:“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日升日落是自然常理,生死同样也是,既有人死,才会有人进入轮回,重新降生于世。”

  “我明白你当时的心情,因为在当年我的血脉至亲遭遇此等劫难之时,我用了近半生都未曾释怀,直到自己也经历的时候,才终于得以看透那么一丝。”

  说着藤原宗秀忽的露出一抹洒脱的神色,忽的转过身面对静静聆听的蝴蝶香奈惠,笑着说道:“假如我没有变成如今的我,或许我早已再次成为了谁的孩子,每天最愁的事也不过就是怎么在闯祸的时候不被父母打屁股。”

  他刻意用了一个有趣的形容来缓解沉闷的氛围。

  “噗嗤!”

  蝴蝶香奈惠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能从优雅自持的鸣柱口中听到这样不雅的词汇,当即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待笑完过后,她却又有些想哭,不知是为重逢还是在为心中的遗憾:“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只是在怪我自己不够强,只能将您一个人留在那里,独自去面对那两只鬼,如今我……”

  她神色迷惘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如今也失去了参与战斗的资格。”

  两只鬼。

  说的轻巧的一个词,鬼杀队百年来除了藤原宗秀以外一直没有柱能战胜那些上弦,遇到基本就是一个死的下场,曾经的炎柱炼狱槙寿郎就是在看到水柱那被吃的仅剩的头颅之后,心中一直以来绷紧的弦才被一朝松动,直到妻子死去,便彻底坠入了颓废的深渊。

  更何况那两只鬼还不是排名靠后的上弦,而是排名靠在最前面的两位,直到现在蝴蝶香奈惠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还心有余悸,战斗之时她并没有余裕去恐惧什么,但在这之后缓过神来的她却深深感受到了当时他们究竟是处于何种绝境。

  假如没有对方为她争取的那几分钟,假如小忍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她必定也会折剑于此,二者但凡缺其一,她都会白白辜负藤原宗秀的牺牲。

  如果当时他们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并非藤原宗秀完整的尸体的话,蝴蝶香奈惠自己都无法想象她究竟会如何。毕竟在她看来,假如藤原宗秀不去救她,或许对方生存下来的几率才是更大的那一个。

  她的确还是太弱了,弱到想要继续战斗却都因为肺部造成的重创无法持久使用呼吸法而就此引退。

  在和妹妹约定一同斩鬼时,就做好了为了守护他人而牺牲的觉悟的蝴蝶香奈惠没想到最终自己竟然成了被保护,随后坐看有人为自己牺牲的那个人。

  那格外惊心动魄的一晚,就这样在她的心上留下的一道深深的痕迹。

  想到此处,黑发紫瞳,容貌秀美温柔的女子闭上缓缓双眼,无声的流下了一行清泪。

  夕阳余晖下,藤原宗秀默默递上了一块手帕。

  哭泣,有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发泄方式。尤其是在他这个正主在的时候。

  说来惭愧,其实内心多少有些骄傲的藤原宗秀并不是很喜欢在别人的面前反复提起这些旧事,仿佛他的死亡有多么惨烈多么高尚等等,在他看来他死的已经算是很体面了,毕竟没有像有些队员一样被吃的只剩下残肢。

  总是提起这些,会让他有种自己在卖惨博取同情的错觉,他实际上只想要其他人一切如常的待他。

  但是对于这些关心他的同僚们来说,见到他能够回来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感触却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藤原宗秀也只能默默的表示自己很好。

  藤原宗秀一直都知道花柱是一个温柔的人,甚温柔到至会同情鬼这种存在,虽说对方该下手的时候也绝不留情。不过这样的人,会因为同僚的舍命相救而将之记在心里也不足为奇。

  温柔亦代表着一种包容,包容别人的同时,就难免会伤到自己。

  所以藤原宗秀待人也一直以平静冷淡为主,极少与他人结交,就是因为有的时候羁绊这种东西在失去的时候会显得格外伤人。

  “你这不是都明白怎么回事吗?”过了一会儿,他见蝴蝶香奈惠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便摇着头无奈的说:“看来今天或许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蝴蝶香奈惠摇摇头微笑道:“能和您如此交谈一番,对于我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宣泄,从此以后我会更好的治疗病人,发挥自己另一方面的价值。”

  藤原宗秀无声点头,女人有自己事业总是没错的。

  在这之后两人又陆续说了一些话,待到太阳彻底落下,天空披上了一层星夜铸就的神秘面纱,藤原宗秀拿起自己临时借来的日轮刀这才向蝴蝶香奈惠提出了告辞。

  蝴蝶香奈惠以为他是要继续去斩鬼,于是并没有出言挽留。

  实际上藤原宗秀是要去看望老师桑岛慈悟郎,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不应该继续做无谓的耽搁。

  那抹清癯的背影很快就在那双紫色眼眸的注视下,渐渐消逝在了幽静的夜色下。

  ……

  对于我妻善逸来说,藤原宗秀这位只活在老师口中的师兄就好像是传说一样,天资卓越,气度优雅,强大的实力与辉煌的战绩,无一不令刚成为正式队员不久的他仰望。当然,对方同时死的也很凄惨,是个三十几岁连个老婆都还没有的光棍。

  所以当传说成为现实,对方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没什么真情实感,只觉得如同羽毛落下一般给人以一种虚幻的感觉。

  总体来说对方的出现和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交集,假如对方临走之前没有要揍他的意思的话。

  而对于同为桑岛慈悟郎弟子的狯岳来说,藤原宗秀这位从未见过的,名义上的师兄又算什么呢?

  大概算是一座无法跨越,却又碍眼至极的高峰吧!单只是存在就已经足够令他感到厌烦。

  这世上有很多种人,有些人遇到比自己强的人会感到崇拜,也有些人会觉得事不关己,同样也有那么一小撮人会因此而感到嫉妒,厌烦,觉得对方凭什么比自己强,不喜欢这种存在来碍自己的眼。

  狯岳无疑就是最后一种,他的一切理念几乎都是以他自己为中心建立而成的。于是当他人的成功摆在眼前时,他会想着超越对方,超越不了就只会觉得自己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块踢不走顽固的绊脚石,怎么看都不会顺眼,即使对方已经是一个死人。

  但就是这个死人,却成为了他们的师兄,优秀到令桑岛老师时不时就会怀念起对方,就连在鬼杀队中都时常会有人满脸憧憬的提起这位杀死过上弦鬼的柱,并述说着他的功绩。

  或许再过个几十年藤原宗秀也会被埋葬在历史之中,和那位已经很少有人记得的初始呼吸的剑士一样。然而此时距离他去世也才不过几年而已,鬼杀队中曾经见过他的队员还有很多,作为近百年来唯一杀死过上弦的柱,会被时常提起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连一个上弦都杀不了的话,那么鬼杀队的存在也不过就是人类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曾经的炎柱炼狱槙寿郎不就是因此而选择退出的吗?他看不到任何杀死鬼王的希望,也就丧失了坚持下去的理由与动力。

  所以藤原宗秀的存在对于很多队员来说,同样是一盏精神上的明灯,无声驱散着他们心头的的阴霾,告诉他们,只要坚持下去,就总会有胜利的那么一天。

  在狯岳看来,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位珠玉在前的师兄,才将他的光芒都遮盖住了,就连他独独学不会一之型的事都因为对方,显得格外令人耻笑。

  狯岳曾在桑岛慈悟郎的那里见过藤原宗秀的画像,于是当本应早已死去的师兄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心中一喜,只觉得打破对方身上光环的时机终于来了。

  一个被确定早已去世的人突然出现,对于时常与食人鬼打交道的鬼杀队员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这个人很有可能变成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