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在二楼, 推开门,还是原来那个校医,只是没有当年年轻了。胖胖的校医看到来人就叫出了名字:“洪晓晓。”
“莫校医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那时你不是痛经就低血糖,一个学期能见到好几次呢。”
因为这种事被记着, 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暖心。
摩尔把霍绯箴拉过来, 翻开手掌:“我朋友, 被刀片划伤的。”
霍绯箴更正:“没有刃的那边的尖角。”
“哟,咋这么不小心。”莫校医看了看,是个小外伤, “还好不深,及时处理注意点过几天就会愈合。”
莫校医边处理伤口, 又边跟摩尔闲聊:“洪晓晓, 现在身体有变好吗?”
“后来注意了饮食和作息,还是有改善的。”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爱美、要瘦,不好好吃饭, 身体哪受得了。痛经呢?还要经常吃止痛药吗?”
“不怎么痛了, 调理过一段时间。”
“哦?生小孩之后调节好的?”
“莫校医,我还没生过呢。”
摩尔看了霍绯箴一眼, 正坐着默默偷笑呢。
估计当校医是个很无聊的工作, 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在医务室待着, 偶尔有人说个话,就容易刹不住话。
“哎哟, 还没结婚?”
摩尔不想说自己已经离婚了, 但如果说未婚吧,又会把话题引向奇怪的方向。
于是她说一半:“结过了。”
“打算生的话这几年也差不多了, 别耽搁,毕竟年龄是个很客观的东西。唉,一转眼连你们都到这个年纪了,我也老咯……”
唠嗑一阵,伤口才处理好,缠了两圈薄薄的绷带。离开医务室,霍绯箴对这个夸张的包扎不太满意,显得她受了多重伤似的。要知道她手臂上的绷带才拆掉没多久。
“叫你逞英雄,看到刀还冲上去。”
“他没拿刀的话我才懒得多管闲事,鸡蛋又砸不死人。”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摩尔不与她争辩,又提起手里的袋子:“这要送去哪?”
这种浮夸的银色高跟鞋可不像霍绯箴自己会穿的。
“你猜。是你合穿的码数哦。”
“我哪知道,穿38码的人多了去了。”
“这鞋和你的晚装挺搭的,合适的话就归你了。”
“得了吧。”
“真给你的。”霍绯箴笑了说,“算生日礼物吧。”
摩尔愣了一瞬,又回过神来:“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身份证上写着呢。”
该是上回停电的时候看过。
好吧,生日是真的,鞋子也确实很漂亮,可是这还是叫人纳闷。
一来,以她们的关系这显得太贵了;二来,按本地风俗,生日送鞋子不太吉利。三来……真要送礼物在家里就可以送,有必要费这个劲吗?
“在家里可看不到你穿晚装登台的样子。”
无论摩尔怎么问,霍绯箴只给出了这个吊儿郎当的理由解释她混进学校的原因。
再问,她就说最近看了研究院的古院长的自传,想来看看本人。虽然真的在霍绯箴的书架上见过这本书,但没有比这更扯的了。
世故的人就是这样讨厌,她不想说的事,就东扯西扯别的来划界限。非要刨根问底的话,反而显得发问的人踩过界。
不如不问。
“晚会在晚上。而且我就一个过渡节目,没什么好看的。”摩尔把装鞋的袋子递回去,“心领了。给别的人吧,或者换你合穿的码数,要不拿回去退货也好。”
“那好吧。”霍绯箴接过来,显得有点失望,晚上的话她该回店里上班。
至于这鞋子,原本就打算拿回去退货的。贵价的商品通常有这个好处,只要包装完好就有无理由退货期。
···
没多久,来了处理袭击事件的警察,找到霍绯箴了解情况,还做了笔录。末了还说以后见义勇为要以自身安全为首位,女性就算练过防身在体力上还是很容易吃亏云云。
霍绯箴捂着手连连说是,就像个还在后怕的好市民。
伤口处理好了,警察也见过了,看起来霍绯箴就没什么事要办。本以为她该走了吧,可她却不,反而兴致勃勃地让摩尔带她参观校园。说酒吧九点前都不忙,已经说好了可以晚点再回去,仿佛她是为了参观才混进来的。
只有霍绯箴自己知道,这不是“仿佛”,而是她真的想看看摩尔年少时待过的地方。
当然,她原本是没有这个计划的,可看了资料库里的照片,又听了摩尔和校医的唠嗑,就忽然萌生了这个念头。
从洪晓晓到摩尔,也就过了十年左右吧,却变化挺大的。似普通,又似不普通,那些她所不知道的过往,到底是怎样的呢?
不过呢,过往就是过往,再怎么述说,眼里看到的依然是现在成熟的模样。
其余皆是想象。
摩尔带霍绯箴去看以前上课的教室,告诉她自己坐哪个位置。看着对方探头看教室的侧脸,摩尔也稍稍加了一点想象,妄自想象这个人的学生时代——应该不是现在这模样吧?
“和你们不一样,以前我学校的桌椅经常被打坏,没一张是完好的。”霍绯箴说,“没多少人认真上课,老师都很没干劲。我就假装在认真听讲,于是老师们都挺喜欢我。”
“干嘛要讨老师喜欢?”
“有事的时候方便呀。老师总会偏心的,通常更在意两种学生:最好的和最坏的。”
从小就精明得很。
两个人就这么走走停停,期间还遇到好几个摩尔的同学。有的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有的已经拖家带口。
同学见面免不了都会问旁边的是她什么人。摩尔实在受不了麻烦的解释,干脆谎称同事,校友同事。反正霍绯箴很会假装,大方自然还给自己编了个学届。
···
校庆“晚宴”是食堂提供的自助式“回忆餐”,免费的,但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场。
这次不用费脑筋,摩尔有邀请函,每位校友都能多带一两个人,只是需要提前预约。这个倒不难,那么多人总有人临时有事缺席。
食堂的出品还是一如既往,即使是自助餐式也是食堂排场。不同的是,自助就得自己动手打饭打菜。当然,多了饮品水果之类的供应,甚至还有甜点冰淇淋等满足小朋友的东西,让“晚宴”不至于完全是食堂。
摩尔对回忆餐的评价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霍绯箴也暗地里评价:比想象中更难吃。
随便填填肚子,就该去后台准备了。
校庆晚会主要是在读学生给前辈们表演的,除此之外还邀请了一些专业人员,再加上几个往届校友的节目。而摩尔就是老师图省事拉过来的往届校友之一。
摩尔从更衣室出来,换上了银色的修身晚装。
霍绯箴就等在外头,面带欣赏地上下打量她。露肩晚装这种衣服挑人,特别是修身款的,肩型窄了斜了不行,胸部平了也不行。但显然,眼前这个女人完全撑得起来。
“干嘛?”
“好看。”
摩尔垂眼,嘴角微微舒展,是一个不常见到的神情。和那些天生耀眼的人不同,她极少受到这样直接的对外表的赞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前段时间白予绛出主意帮忙选的。我觉得太张扬了,可她说不会,现在的年轻人偏好鲜明的风格。”
“确实,比想象中更好看。”霍绯箴背着手,勾着那双银色的高跟鞋。踱步绕了半圈,不紧不慢前后打量一番,丝毫没有收敛视线。
然后走近一步把鞋拎出来晃了晃:“退货前试穿让我看看?”
该是个不错的搭配,稍事犹豫,换上,转身看向镜子。
银色的晚装与银色的鞋子自然是配的,原本就该这样搭。
这一刻,霍绯箴退决定不退货了。买的时候她就觉得会配,不然随便买一双走过场就退货的道具,实在不必花时间挑选银色的38码。而且前两天她看过家里的鞋柜,没有银色的高跟鞋。
她走近了弯腰让摩尔扶着她肩:“哎,这里……抬抬脚。”
提起脚后跟撕掉鞋底的保护膜,然后换一只脚,也撕掉。
“既然合衬,不退了,真送你了。”
“哎?可是……”
“可是”后面当然没有“可是”,霍绯箴有的是办法说服她留住这双鞋。没有她送不出去的礼物。
“下个月房租你只交一半吧,”摩尔如此说道,“鞋子……不要送比较好。”
然后摩尔穿着这一身,在明亮的舞台灯光中唱了一曲。与平时不同的风格,校庆么,总不能唱在酒吧唱的歌。
听完,霍绯箴也离开学校回去上班了,直接从观众席走的。阿斌还没康复,吧台只有大松一个人,其实她早该走了。
摩尔回到后台,打开手机看到霍绯箴说先走的简短信息。换下晚装,回到观众席继续看余下的节目。她的节目是打头阵的,后面的表演还多着呢。
“跟你一起那位学姐呢?”旁边的同学问。
“她有事先回去了。”
“她说话挺有趣的。她兼职的酒吧在哪?改天有空也去喝一杯。”两位女同学这么表示道。
撒起谎来真是一套一套的,说了是摩尔同事,就说酒吧的工作是兼职。
而且,还很能招惹人。
只是摩尔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霍绯箴早知道晚装是银色的?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白予绛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