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照常上班, 摩尔一整天都困得不行。
偏偏今天还是去市里开一整天会,连午休时间也被冲掉,下午更是瞌睡连连, 铅笔戳在记事本上划出好几道歪歪扭扭的曲线。
“小洪,小洪。”同事把她从瞌睡中叫醒, “昨晚没休息好?”
“嗯, 下大雨嘛, 我家顶楼比较吵。”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这解释也很合理,让人觉不出不妥。
“还是要注意打起精神, 被领导看到可不好。”
“好的。”
不止困,身体的疲惫也没恢复, 实在是太久没进行这种活动了。会议沉闷, 她得分神想点别的,才能稍稍抵御困意。比如说,昨晚的那场……大雨。
不留神信手画了点东西,赶紧翻过去两页, 写上会议笔记。
会议中场休息时, 摩尔在走廊的自动贩售机买咖啡。低头看到一双铮亮的皮鞋,顺上去就看到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不到四十, 但大家都叫他老詹, 是调职之前的同事。
“听说你升职了, 恭喜哦。”摩尔拿了咖啡跟她打招呼。
“升了半职而已,还是干同样的活。”老詹站在自动贩卖机旁, 又问, “最近如何?”
“还好,就是杂事比较多。”
“基层街道办是挺多鸡零狗碎的。”
“餐饮多, 工商那边积极,老是搞联合检查,拉街道去跑腿。”
“你工作能力还不错,基层锻炼几年,争取调回来时有个好评价。”
“我没上进心,基层也挺好。”
老詹就说:“哪有不想往上爬的人。”
摩尔喝了口咖啡:“上面风大雨大的,我不行。”
这点倒不是谦虚,是实话,她确实不想搞复杂的人际斗争。而且以前更没有上进心,后来离婚了才意识到什么都得靠自己。不过靠自己也不需要往上爬多高,安逸地混个稳定,混到退休就是一种好生活。
“你现在是在最底层,再爬几层也轮不着风大雨大。”
“再看吧。我可是家庭为重那类,事业过得去就行。”
老詹想说,你现在也没有家庭。不过这话说出来终归不好听,就没说。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老詹提醒她:“下周封闭培训,别忘了安排好其他事情。”
“好的。”
···
那个下雨的晚上之后,摩尔连续一周都没有中午回家吃饭。不是她故意躲人,不就是经历了半夜亲密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有什么好躲的呢?
只是这周刚好不是要去市里开会就是单位要招待同行,总之就是没空。午休时间也持续被工作占用,每天都困得不行。
霍绯箴也没找她,连问午饭回不回来的简短消息都没发过,大概刚好她也忙,没空做饭。
还是像以往那样,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没见着也没联系。
有时睡一半醒来,还能隔着房门听到对方在客厅活动的声响。但谁都没有在这些时候打开房门,只睁眼聆听一阵,然后继续睡。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她们总共只联系过三次。
一次是摩尔说周末加班不来驻唱;一次是霍绯箴转租金;还有一次是再之前,摩尔说她要出差。只写了张纸条贴在冰箱门上,没说出差几天,也没有写日期,就贴在之前闹着玩画的“借书卡”旁。
那些“借书卡”里画得最好看的那张,一上一下写了两人的名字——模仿着电影里的情节互相写的,就像幼稚的中学生。
霍绯箴以前也跟维娜姐写过很多小纸条,说事的、说心情的,什么内容都有。但维娜姐做事谨慎,全都阅后即焚,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小松?小松。”白予绛在叫她。
“嗯?”
“想到什么事?都走神了。”
“哦,没什么。”
“你有在听我说话嘛?”
“呃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摩尔姐很忙的样子,原本这周还约了她去选晚礼服。”
“晚礼服?”
“嗯,她母校校庆,邀请她去表演。就让我帮帮眼,选身表演服装。”
“她不会跟我说这些事的,我们很少在家里碰面。”霍绯箴笑笑,“我只知道她出差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白予绛有点搞不懂同住但不碰面是什么样的状态。在她看来,这两个姐姐之间有时很疏离,有时又很密切的样子。
她趴在吧台上,弯曲的两臂交差着,下巴搁在臂弯里,悄悄留了些目光看霍绯箴摆杯子:干活的动作干净利落,黑色衬衣穿在她身上,显得那肩型真好看……表情有点凶,也有点漫不经心,但其实是个待人温柔的好人呢……
白予绛这样想着,抬起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还好,似乎没有脸红。虽说之前霍绯箴就绕着弯表示过拒绝,但向往一个人这种事嘛,也不是说收就能收回来的。
有时她觉得,也许因为自己年龄最小,这位店长对她的关照总会比别人更多一点。在社交软件上找她聊天也是会回的,有时很简短,有时能多聊几句。
可她又没有底气,总担心自己的话题显得太幼稚。工作以外也找不到多少理由约出来喝个下午茶什么的。甚至她连霍绯箴大她多少岁都还没搞清楚,更别说了解她的喜好了。
她有跟好友们讨论过自己的烦恼,可她们的意见或建议总觉得不在点子上。
也许可以找摩尔姐商量一下——白予绛这样想。
···
今年的封闭培训连续七天,其中有三天都在应付领导,开冗长的昏昏欲睡的会。其余的日程也排得很满,每天都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
培训安排的住宿是单人间,摩尔洗完澡靠在床头,清理手机里堆积了一天的垃圾广告推送。除了广告就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信息,除此之外就没有人找她了,基本每天都是这样。
刚关掉屏幕,又弹出一条消息,是霍绯箴发来的房租转账。单纯的转账,多一个字都没有。摩尔点了收取,聊天窗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十秒,提示消失了,也没有新消息发过来。摩尔寻思着想回她几个字,却觉得说什么都像没有必要的废话。
最后作罢。
她又想起前些天那个下雨的晚上了。
理智上,那应该只是一次偶然事件,可她还是想了。十几天来,那些触感、那些细节,时不时就会在独处时钻进脑子来,像蚂蚁爬上心头。
她本来是可以忍受一个人的寂寞的,只要假装欲望不存在就可以。可现在却有点不行,有些事开了个口子就会想一而再再而三。
当然,她是个有自控力的成年人,知道怎么处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多余的念想——盖被子,睡觉,培训很累人的。
···
培训是在星期一结束的,刚好七天。从培训点回到本市解散都下午了。
回到家时,家里没有人。星期一是霍绯箴的休息日,不在家也正常。倒是桌上的花引起了摩尔的注意,一朵红色的玫瑰养在啤酒瓶里,盛开着。
她指尖托着花萼细看,花型修长,花心层层叠叠还没开尽,正是一朵花漂亮的时候。平时家里不会有花,估计是什么人送给霍绯箴的,啤酒瓶有点粗糙,但不妨美丽的花朵能让人心情愉快。
把出差带回来的行李收拾好,衣服丢进洗衣机。冰箱里剩余的食材不多,没什么简单煮了就能吃的,还是叫外卖好了。
关上冰箱,顺手拿掉冰箱门上说出差的留言纸扔掉。
考虑过再留一张“我回来了”,后来还是没有,反正人回来了肯定是知道的。
···
霍绯箴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她在楼下意外见到摩尔,拿着个文件袋,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只见摩尔穿着家里常见的那身背心短裤,外面套了一件薄外套。看来只是短暂下楼,并没打算外出。
两个人都看到对方了,但这种情况下,她们一般不会打招呼。假装不认识互不打扰就很合适。
走进电梯时,霍绯箴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三十来岁,梳着整齐的头发,穿着铮亮的皮鞋,衬衣西裤打着领带,倒像个卖保险的。
上了楼,前脚刚出电梯,忽然间所有的灯都灭了,眼前一片漆黑!过几秒之后,楼道的两盏应急灯先后亮起,停电了。
身后的电梯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半敞着,在应急灯的单向照明下显得有点阴森。霍绯箴暗暗庆幸,如果停电再早一点,或者电梯再走慢一点,她现在就被困在电梯里了。
打开手机照明开门,刚进屋,摩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在哪?”
“刚进屋。”
“这一片全停电了,连路灯都断电了。”
“估计过一会儿就好了吧。”
“行。物业说有人被困在电梯里,我担心是你。”听起来像松了一口气。
“运气好,出了电梯才停电。你呢?”
“还在楼下。”
这片街区很少会停电,而这种停电也很少见。希望是夏季用电高峰引起跳闸,很快就能解决。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还是没有电,接到了摩尔的第二个电话。
“供电局电话打不进去,我问了同事,说这一区的总变压器烧了,正在抢修。”
“预计要修多久?”
“估计没两三个小时搞不定。”
“夏天停电真要命。那你怎么办?走楼梯上来?”
“我们家在二十九楼好吗?”
“总比在楼下站两三个小时强吧。”
“我宁愿等等,说不定不用那么久。”
“你朋友呢?”
“朋友?”摩尔一时没反应出来她指谁,“哦,他拿保单资料给我而已,已经走了。”
霍绯箴心想,还真的是卖保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