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已经连续很多天没碰过面了, 碰巧大家都忙,上周末摩尔就来了一天驻唱,店里又是闹哄哄的, 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连吃了两周外卖了吧?中午做个千层面配吐司披萨加牛肉沙拉好了。
回到家打开门,客厅有股熟悉的油画颜料的气味。画架上的画被布盖着, 看尺寸是之前没画完的那幅大肖像。估计昨晚正在画来着, 也不知画得怎么样了。
早餐的盘子都还放在桌上没来得及收拾, 也是有够匆忙。
霍绯箴顺手把盘子收拾了,洗个澡倒头就睡。现在真比不了十来二十岁的时候了,熬个通宵就觉得虚, 连注意力都有点涣散。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 隐约中觉得有人在摇她。霍绯箴趴着把两手都塞到枕头底下, 勉强睁开眼就看到摩尔的脸。
怎么才闭眼就回来了?
“午饭呢?”摩尔问。
“嗯?你就回来了?”声音有点不对劲。
“今天没做饭?”
“中午了吗?闹钟没响?”嘟哝的嗓音是哑的,头也很沉。
“你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确实变沙哑了,说话时喉咙又痛又痒。
“你病了?”摩尔皱眉,“昨晚哪去了?”
“在店里, 跟朋友喝酒。”
早上人回来时闻到酒气那么重就已经猜了个大概。
“通宵?”
“嗯。”
“哪里来的朋友?”
“陆哥、小悦、大松, 还有两个前任,你不认识。”
“活该。”
看起来就是自己作死才会病的。
“好冷。”
“空调22度, 不冷才怪。”抬手就关掉, 把遥控扔回到床头桌上。不止温度调得低, 穿着背心短裤,被子只是随便搭在腰上。
摩尔扯出被压着一截的被子, 铺开盖住腿又盖过肩膀掖好, 然后出去了。
过了好一段时间又回来叫她:“起来,吃饭吃药。”
霍绯箴趴着抽出一条手臂, 捏着拳,掌根抵着额角:
“头痛,给我止痛药。”
“不行,吃饭,吃感冒药。”说着就去掀被子拉人。一碰那胳膊,烫的!额头也是烫的!
“你还发烧了!还年轻吗?学人喝通宵。”
边骂边拖着胳膊把人拉起来,套上长袖,赶去吃饭。
霍绯箴刚刚趴着就已经头痛,一坐起来头就更痛。不情愿地裹着长袖在餐桌旁坐下,一点胃口都没有。桌上摆着两份简单的米饭配牛排,一杯水,一堆药丸。
她也不管是什么药了,抓起来全放嘴里呑下去,灌下去半杯水,喉咙还是觉得痛。
“你竟然给病人做牛排。”一般这种时候不是该有香软的白粥的吗?
“这是你买的食材。”
好吧,费力切下一块放进嘴里……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竟然是用微波炉煮熟的……”
摩尔一脸不高兴:“我是回来吃饭的,反倒要给你做饭,有得吃还敢嫌。”
“不嫌,不嫌……”
摩尔也吃了一口牛排,果然一点都不咸,像根本没放盐,还煮柴了,好难吃!
都怪这种生牛排难煮,一点都不像那些微波炉加热即可的半成品,人家包装袋上好歹有烹饪说明。哦,还有那边上的西兰花和茄子,也是煮过头了。
看病人切得费劲,摩尔把对面的盘子端过来,全部切成小块才又递回去。
“你将就着吃一顿,下顿我煮认真点。”
其实已经很认真煮了,是碍于面子才这么说的。午休时间本来就不长,她哪有时间慢慢研究网上那些各说各话的菜谱?
相较于她那不靠谱的爸妈,摩尔的厨艺算是好的了,至少她能把东西煮熟还能看得出原形。
确实不该太高要求,又不是人人都是职业厨师。
“没关系,我现在味觉怪怪的,吃什么都一样。”霍绯箴囫囵吞下一块牛肉这么说。
“调味盐在哪?”
“橱柜左边的架子上。”
“我去拿。”
“黑椒研磨瓶也拿过来,放在一起的。”
其实还是吃得出的。
难吃的午饭就着盐和酱油勉勉强强吃完了,再洗好碗碟午休时间也所剩无几。
霍绯箴裹着衣服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忍受着她的头痛和喉咙痛。
摩尔拿过体温计看了看,39.4度,又往她额上试温度。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行。”
“待会再去睡一觉,晚点还不退烧就去看医生,或者给我电话。”
霍绯箴点点头。
“晚上我给你请假了,你这样也工作不了。不要老吃止痛药,那么大个人了,难受就忍着。”
霍绯箴扁嘴。
“我去上班了,下班就回来。”
“早点回来。”
“会的。”
···
早点回来——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
哪怕是在她那段短暂的婚姻里,新婚的时候也极少听过这句话。后来更是一日一日的,都是她在等,等对方回家,从期待等到失望,等到心淡。
而被等待是什么滋味?她还真不太知道。她总是等人的那方。小时候等爸爸等妈妈,长大后就等别人。
她一度觉得,在意她能不能早点到的,就只有领导叫她去加班的时候了。
而今最常问她“回不回”、“什么时候回”的人,却是霍绯箴。至少隔三差五就会问她回不回来吃午饭。如果打开她们的聊天记录,就会发现几乎全都是这种简短的一问一答。
早点回来——有人在家里等自己,希望自己早点回去。
虽然只是因生病而起的期盼,却让她归心陡生。
偏偏还有今晚要值班的同事临时有事想让她顶班。值班能换补休,往常她都很乐意的,但今天想都不想就扯个理由拒绝了。
趁着下午出外勤,提早了半小时买了一些药溜回家——迟到早退的一天。
回去时霍绯箴还趴在床上睡大觉,一摸一头汗,已经退烧了。
拨了一下头发人就醒了,看着她随即咧开嘴笑:“你回来了。”
“头还痛吗?”
“痛,有人不让我吃止痛药。”
“我买了退热贴,万一再烧可以用。”
“你回来了真好。”声音还是沙哑,还咳嗽,却在卖乖。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中午吧。早上回来时头有点痛,醒来就变严重了。”
“叫你不注意。”摩尔叹了口气,“起来,把汗湿的衣服换了,补点水,我给你放松一下头。”
霍绯箴翻身坐起来,也没顾忌什么,当面三两下就换了衣服。喝了半瓶递来时已经拧开好的矿泉水,然后背过身,盘腿坐在床上接受难得的头颈按摩。
“晚上想吃什么?”
“没什么胃口,想喝粥。”
“什么样的?”
“半杯米,多加点水,先大火煮开,再改小火,煮得软软的。快好的时候加点猪肉片、青菜丝,冰箱里有。肉要先解冻,多放点盐。”
还说得真详细,生怕她不会做似的。不过中午那牛排确实做得不咋地,仅达到了一贯以来“煮熟就好”的水准。煮粥就简单很多,只是要等久一点才能煮好而已。
“我先把粥下锅,再回来帮你按,好不好?”
“好。”
如此被照顾,当然好。
一般的室友,也许会买药、煮粥,甚至端个水,但会给按摩的,就并不多见吧?至少霍绯箴没遇到过,以前头痛她都是自己吃粒止痛药应付过去。
粥在厨房咕嘟咕地煮着,光线透过百叶窗透进房间。霍绯箴还是盘腿坐在床边,摩尔就站在身后,十指抵在她头的两侧,均匀而节奏缓慢地打着圈,舒缓宿醉加感冒发烧带来的难受的头痛。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想要更多的温柔。
霍绯箴睁开眼仰头问:“可以靠在你身上吗?没有别的意思,就一下下。”
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摩尔还是答应了。
微微仰后,后脑勺就落到了身后人的胸前。只是轻轻靠着,没有多重,她两手还勾着盘着的小腿,控制着后靠的重量。
“小时候生病时总是一个人,很羡慕别的小孩能得到抱抱。”盘腿的人嘴角带了自嘲说,“总是在想象,那是什么样温暖的感觉呢。”
“你是缺爱的小孩吗?”
“对啊。”
“装可怜骗谁呢?”
“骗你。”微笑着说得似真似假。
额角挨了一下揍,很轻的,只像拨了拨头发。
按在头上的拇指滑下后颈,对着加力按下,力度适中,捏得后颈舒服地缩了缩,反倒后脑勺往后蹭了蹭。
片刻,那双手松开了,又落下来从后抱住她。像飞鸟收拢了羽翼包裹起来一般。
“别误会,只是看在你生病难受的份上。”
霍绯箴眯眼微笑。
“偶尔生病也不错嘛。”
“没有人这样抱过你吗?”
“这样如愿以偿的没有。”
两人都自顾闭上眼,没再说话。霍绯箴故意往前弯了弯腰,便引得摩尔更抱紧了一些。确切的重量柔软压在肩上,覆在背后,耳边能听到均匀而缓慢的呼吸。
就如小时候想像过多次的,总是想要的那种无条件的温柔。这叫她很受用,嘴角更染上笑意。
说好了别误会,自是没什么好顾忌的。
厨房的定时器咔咔响起时,摩尔就松了手:“我去看看粥。”
“好。”
瘦肉解冻至一半,正好切片,刀被磨得相当锋利,特别好用。摩尔厨艺不咋地,刀工却还行,切得很均匀。毕竟是会画画的人嘛,就是慢了点儿。
霍绯箴从房间出来,站在厨房门边看她。这情景跟往常一样,只是两个人换了位置。
手机接连收到好几条新消息,霍绯箴低头看了,然后抬头说:
“昨晚一起喝酒的朋友听说我病了,想来探病。让她们来吗?”
“那两个前任?”
“嗯。”
“随你。”
“也得你同意才行,之前说好的嘛。”
摩尔切完最后一刀,斜了她一眼:“来呗。来吃饭吗?”
“不吃,说来看看我再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