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最后的霞光,长满青草的河岸,身穿病号服的少女,和一身黑漆漆入过水的少年,两个看似羸弱实则心脏的美型生物,展开以互相救赎为开端的浪漫物语……”

  我死鱼眼看向越说越不对劲的叶月。

  被这样盯了之后,她立刻识趣地收声。

  “哎呀,我也很遗憾我恰巧稍微知道一些你和太宰先生的本性呀。”

  不然就能纯粹地审美那个她所描述的画面了——我从她略带遗憾的眼神中读出了未言之意。

  “那只能怪你家和港口mafia有暧昧关系吧。”

  一直标榜自己绝不想掺和家族事业的叶月露出一个吃到苦瓜的皱巴巴表情:“为什么纱绘子这个说法怪怪的……是的是的,饶了我吧。”

  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在,以及叶月对待我这个角色尴尬的人的合适态度……我估计我在这个贵族女校里可能连一个朋友都不会有。

  扯远了。

  距离河岸边奇怪的对峙已经过去好几天,我一回想起来还是会心情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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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进入玄妙状态一口气说完那些回击的话语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原先莫名其妙地按了太宰的嘴唇……救命!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么奇怪的事情。

  我触电般缩回了手,并且扭过头不再看他。

  “原来……是这样啊。”

  我听见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纱绘子比我预想的还要再有趣一些……不,是有趣很多。”

  “那真是件坏事。”

  我自己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在湿润润草地上的太宰。

  “我们姑且还是能有一点共识的吧?”

  他朝我迷离地笑了笑。

  “诶——有吗?”

  “继续相看两厌,互不干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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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当然了,之后完全不是我说的那样。

  那家伙变得更奇怪了。

  就比如现在。

  是叶月率先在离校门口还有十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低头看手机的我感受到她突兀的停顿,疑惑地抬头——

  ……站在贵族女校门口装模作样招蜂引蝶的那个斯文败类,还能是谁啊。

  “现在走别的校门还来得及吗?”

  叶月遗憾摇头,我沉默下来把手机握得咯吱作响。

  “不过我觉得你也不用慌……啊,毕竟有个因为年龄有差距、目前来说可能比太宰先生更难搞的人来了。”

  ?

  “就是我哥。”

  我顺着叶月手指向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凭着美貌和身高格外出挑的大美人,正裹挟着摩西分红海一般的气势,挤向女学生包围圈中的太宰。

  我:“……你哥?”

  “他只是略有一点小癖好罢了。”

  我再度眯眼看向漩涡中心,哇哦,叶月哥哥口红色号真好看,很适合他这样的明艳热情大美人,想必太宰那张俊俏小脸蛋也会因此增色不少……

  原来太宰也会因为遇到不该惹的人而露出不妙的表情啊……不过我当然是觉得非常妙啊!

  我愉悦地挽住叶月。

  “现在我们可以绕道……”

  “纱绘子纱绘子!”

  难消美人恩的太宰选择了大声叫住我,可笑,以为我会给他解围吗——

  不,他的目的当然不是如此。

  叶月的哥哥停下纠缠太宰的动作,朝这边看了过来——

  啊,他是真·妹妹更重要的那种类型。

  我不情不愿地松开叶月,向兴冲冲往这边走来的叶月哥哥点了点头,不抱任何希望地转身就走——

  “纱绘子纱绘子纱绘子!等等我嘛!”

  “……”

  我背着一众人异样的眼光,坚持迈开脚步。

  “克里斯汀女士在服装设计师的工作室等你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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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我还没有被克里斯汀女士正式收养、但是已经被外祖母带在身边的时候,克里斯汀女士就特别热衷于玩给洋娃娃换装的游戏——你猜对了,我就是她的洋娃娃。

  我觉得,这次克里斯汀女士带我去定制礼服,好像就是抱有“很多年没玩换装游戏了”的想法。

  不然,我也不会在这个下午总共试穿了不下二十套的裙子。

  不停的试穿真的很累。如果不是为了让克里斯汀女士放松一下,我更情愿去帮森先生做事。

  这次试穿的礼服应该是克里斯汀女士喜欢我穿的款式吧……一条在胸口点缀了羽毛的抹胸小短裙,我只觉得行动会很不便。

  当她结束和太宰的对话转身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读出了她眼神中的欣许。

  但是太宰看过来的眼神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我不想详细描述,总之让我觉得心里毛毛的……站在克里斯汀女士斜后方的他,眼神未免也太毫不掩饰的玩味了。

  也可能是我的某些厌恶情结又被刺激到了,所以想太多?

  “这套不错。”克里斯汀女士一发话,我和店员小姐都松了口气,以为换装游戏到此为止——

  “诶诶,再给纱绘子试一下同系列的这一件嘛。”

  我:“……”

  我有点恨恨地看向太宰,刚想说自己也很喜欢身上这条,克里斯汀女士倒是很快听取了他的意见。

  “你去试试吧。”

  店员小姐立刻安静快速地为我取来了那条裙子,我只能接过,再次去了更衣室。

  这一条和前一条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抹胸裙的样式,同样都是纯白,点缀的羽毛变成了更加精致繁复的宽幅蕾丝,裙子的长度同样在膝上,以及配了一副半臂长度的黑色蕾丝手套。

  但是偏偏这一条让克里斯汀女士非常喜欢,甚至喜欢到了我一走出更衣室,她就走上前来给了我一个久违的拥抱和面颊吻,“就是这样,我的小奥杰塔。”

  唔……《天鹅湖》里的白天鹅吗?可是……其实我更喜欢黑天鹅奥菲利亚呢。或者说,我更习惯那样的角色。

  不过我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回应了她的拥抱和亲吻并温顺地伏在她的肩上,抬眼向站在不远处的太宰看过去。

  注意到我的目光,太宰有些滑稽地举起应该是店员小姐给他的香槟杯,朝我遥遥致意。

  我还没搞明白他这一举动的用意,就听见刚刚松开我的克里斯汀女士说道,“太宰君自告奋勇说要给你当这场晚会的舞伴。”

  我:“……”

  刚走到我们身边的太宰听闻此言,又一次朝我露出了一个献宝般的笑容,“纱绘子是不是超级期待呢~”

  有克里斯汀女士在旁,我还是甜美地挤出了一句感谢的话语,“……谢谢阿治哥哥。”

  太宰的笑容登时就凝固了。

  毕竟我此前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哈哈,有些时候我也是能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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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想到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您是什么意思呢?”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这个问句听起来不那么刺耳。

  太宰被一个电话不情不愿地叫走,现在只有我和克里斯汀女士坐上了回去的车。

  “嗯?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纱绘子,我不希望你掺和到港口mafia的事务里,”克里斯汀女士对我的反应有点惊讶,她可能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意思不是要把你当外人,你早就是我的孩子了。只是……你应该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考虑自己的未来,不需要为我着想那么多。”

  ……说什么不需要为她着想那么多,还是因为我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助力吧——就算我再努力,恐怕克里斯汀女士眼里还是只有当初那个被她的nanny领回来的怯生生的小孩子。

  不像太宰,他就要成为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慢慢地说着,紧紧抓住安全带的手指指节已经泛白。

  “……我觉得你好像并不明白,纱绘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克里斯汀女士脸上露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神情。

  “你被安妮接过来的时候才那么小一只……我看着你长大,也一直希望能让你像普通小女孩那样快快乐乐地生活——是,我们都知道那不太可能。至少,别让你完全地站在mafia这样的暗处。”

  “……您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和意愿的。”

  “我不觉得你适合mafia,纱绘子。”

  克里斯汀女士的语气难得地对我强硬起来——也就这一句。

  在这句话落下后,我和她都沉默了很久。车里的气氛十分压抑,我从后视镜看了眼司机,他大气也不敢出,只顾认真开车。

  我正发呆,克里斯汀女士突然又出声。

  我们都坐在后座,中间放着装有我毕业晚会礼服配饰的纸盒——裙子还需根据刚才量出的尺码定做。

  她打开纸盒,轻轻抚了抚那双精巧的黑色蕾丝手套。

  “纱绘子,mafia可以是你的保护色。只要有我在港口mafia的一天,它将一直庇护你——但是我不希望你由内而外全部染上mafia的暗色,你以后会明白的。”

  ……可是,如果我已经自作主张参与进来了呢?

  是绕过你、和森先生达成的交易哦。

  我的头发也是黑色,眼睛更是浓郁得化不开、看不清瞳仁的黑。

  所以,黑色的蕾丝手套,很好,与我很是相衬——温热鲜红的血凉下来成为暗色时,就会一点都不明显。

  “我之所以答应太宰他说要做你晚会舞伴的提议,也是源于这个想法。外形身份什么的……都很适合陪你出席这样的社交场合。”

  “……谢谢您为我着想。”

  我没说,但是克里斯汀女士好像从我的神情里看出来我没懂她的意思,叹了口气。

  虽然我依然很惶恐很难过就是了。

  我也完全不指望有人能懂得我在惶恐和难过些什么。

  在我的自述和心中,克里斯汀女士就是克里斯汀女士。

  但其实在现实里,我会像个真正的柔顺的小女儿那样,承她的好意,唤她为母亲。她对于我的重要程度远远超过我愿意承认的那一部分,我言尽于此。

  所以我更加不能接受她对我的期望和安排——再怎么说着为我好,实际上也是在把我推开。我现在很清楚了。

  在这件事上,她不懂我,我不懂她。

  ……但是,我会成为克里斯汀女士需要的人的。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