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终于串起了顾瑾年在医院里同她提过的两个名字。
刘明哲, 张建业。
“我从见叶蓁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那张脸,让我想起曾经的那个人。”
“张建业, 我和他认识的时候, 他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多岁, 与他长得非常相像,但是我不敢打草惊蛇,当时我想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张建业的儿子,那他们一家就太可怕了。”
“后来在那个岩洞里,我躲起来听见了他和那些怪物的对话,他叫他们‘刘明哲’。你知道刘明哲是谁吗?那是我们考古队刘教授的儿子, 那个身患重病的独生子, 当年刘教授出了意外后, 我为了安全躲藏起来,后面就再没有打听过他们家的消息。”
“现在回忆,那次意外很可能就是张家人干的。张建业, 也就是叶蓁的父亲死在西沙的风暴里, 这条线断了,他们就只能从刘教授下手。我一直很奇怪那个旅行团里除了你以外怎么还会有第二个不相干者出现, 并且还吞吃了神眼这味药。”
“一次偶然或许是意外,但偶然多了, 就一定是出自于更大必然的谋划。可惜叶蓁这个人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们以为能操控的那个刘明哲早已被龙家人置换了。”
一场环环相扣的局, 从川西起始, 从川西终结。
顾弦望盯着黑洞,觉得浑身发冷。
身旁脚步声近, 数个穿好防护服的人被推搡着走到洞口,青年请她让一让,“顾小姐,让他们先下。”
她转过身,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喷火枪,两支,油料只有单罐,其中一支被个瘦小的人抱在怀里。
透过防护服的透明眼罩,她猛地对上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中的惶恐传递过来,怔神的片刻,青年哼笑一声,解释道:“我们的人搬装备的时候,‘恰巧’发现了这个小东西。”
“之前局势混乱,其间丢失个别人和物,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顾小姐,我们BOSS,其实并不是个喜欢丢东西的人,你明白吗?”
顾弦望攥了攥拳,冷静地问:“只有她一个么?”
青年回答:“现在,只有她一个。”
顾弦望瞥了眼海克斯:“我更清楚地下的情况。”
“顾小姐——”
话音未落,众人耳际同时听到声令人牙酸的磨牙响,伴随着涎水的吞咽,而后是哈赤哈赤的喘息。
荷枪的保镖们将手电打向声源处,白光耀目,折回两束幽绿的瞳火,一个猴子样的浑身皱白皮的人正蹲踞在树枝上,离着他们只有四五米远,胀满眼眶的黑瞳直勾勾盯过来,利齿快速地上下咬动,发出有节律的碰撞声。
很快,对面那棵树上也有同样的声音与之呼应,咔咔咔咔……
换上防护服的多数人视野受限,只能盲目的跟着光源到处转看,有人先看见了这个,然后边上的人就冲着另一头倒吸凉气,一时间人群骚动,仿佛边上围着的是千军万马。
真正靠近的只有两只活尸,顾弦望的视线投向娑动的草丛,最大的问题还不是活尸,而是大群蜘蛛蛊已经就位,原本是腹背受敌一触即发,就在活尸与蜘蛛蛊相会的时刻,二者间却倏然形成了对峙之势。
她发现活尸一嗅见蜘蛛蛊的气味立马就警戒起来,甚至发出了尖锐的啸叫声。
是了!这就解释得通了!
顾弦望猛地想起夜郎祭坛里的情境,这些蛊虫的来源是巫族,而活尸则是龙家人的造物,她先前之所以会被蛊虫视为眼中钉,必然是因为身体里也存在某些‘标记’,但现在这种‘标记’似乎消失了,或者被别的什么所覆盖。
思忖间,青年当机立断地命令道:“进洞!立刻进洞!”
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根本不及反应,很快被推搡着往前,后面的人挤压着前面的人,最前方的甚至还没能调整姿势就被塞进了盗洞里,那盗洞只有一人宽窄,进去了就不可能再调转方向,只能爬。
有蜘蛛蛊在外,两只活尸应当跑不出去,顾弦望心下决断,瞅着个间隙跟着易招身后钻进洞里,盗洞的土面上还沾着不少干涸血迹,有桔梗的,有叶蝉的,但很奇怪,那股气味里好像没了她自己的,她明明记得自己的血里是有种特殊的香气的,来源…好似是一种毒。
盗洞足有七八米长,而这种防护服又格外大,前后一堵,空气挤压得所剩无几,人在当中几乎窒息,刷啦刷啦的摩擦声中忽又回传来一阵叫嚷,易招在前面猛地一停,后头又不断在挤。
顾弦望勉强抬起头,依稀听见有人喊前面没路了,掉下去了!
“别挤!后面别挤了!!!”
“啊——啊!”
易招剧烈地打起哆嗦,声音含混地从衣服里传出:“顾…顾……”
顾弦望捏了下她的脚脖子,扬声喊:“盗洞口下有坡度!调整姿势滑下去,可以走,只有六米高!”
她们在这个位置上根本分不清前面的人到底什么情况,只觉竹筒倒豆子似的,在拥挤中人不断被推赶,直到易招,她的面罩上糊着曾呼吸蒸发出的水汽,几乎完全看不见周遭。
易招眼前豁然一开,手心往下摁了个空,仓皇中她就像溺水一般,浑身险些痉挛,胡乱扣动下揿动了喷火枪的开关,轰的一条火舌当空喷吐出去,热浪瞬间倒涌,顾弦望赶紧拽住了她的后背。
“别乱动!”
“易招,冷静一点,边上有岩隙,用手摸,能卡主脚!”
两人没多少调整的时间,易招此刻已像是机器人,顾弦望怎么说她就怎么动,颤颤巍巍攀出去,就觉得自己好像给条铁臂环住了,后面的事她就迷糊了,好像屁股一阵颠簸,跟下滑梯似的呲溜一下就摔倒了地底。
“嘶——”龇牙咧嘴,但没有想象中疼,身下有肉垫,而且还有水。
顾弦望从后背拉开她的拉链,把她的脑袋解放出来,这下终于看清了,洞底已经趴了三四个人,大半都浸在浑浊的水洼里,单露出后背,她吓得抱紧怀里的喷火枪,然后又给迅速拽到了一边。
“跟我走。”
连日秋雨倒灌,水从泥石流的土隙里渗进来,已经在周遭蓄起片小池塘,她们落脚的地方还是高点,越往里走水越深,顾弦望估计泥水塘子中心深度能有半人高,很难说会不会藏着潜伏物。
她领着易招从边上绕,边走边观察这处岩腔,听闻川西山中多洞穴,古人在此居之,虎皮寨山下的岩洞甚至大能容上万人,说明洞中并不缺水,她虽然对上次逃离的记忆并不清晰,但有这种条件,叶蝉和萨拉生存的可能性大了不少。
周遭不见三人的尸体,说明叶森很可能也没有死。
萨拉最后显然没有动用那捆土炸药,现在的问题是,她们会藏到哪里去?
“顾、顾姐姐。”
易招突然出声,叫的称呼却让顾弦望一愣,“什么?”
“啊?”
她微微皱眉,问及前因:“没事,你为什么没走?”
易招嗫嚅了一下:“我…我得要那笔钱。”
钱?顾弦望反应过来,姚错走时太匆忙,自己并未嘱咐过。
“你那个,师兄?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但是他完全不理人,我问了他两次,他都没回我话,我看他神都不在了,估计、也根本不知道钱的事。”
“所以我就溜回来了。不管咋说,老大手里还押着我的定金钱,如果我不回来,那些钱就不会寄给我妈了。”
真是乱中必出错,顾弦望摁了摁眉心,现在再提钱也没意义了,“罢了,你跟紧我便是。”
“但是——”
突如其来的石子落地声打断了对话,顾弦望立时回头,便见着身后不远零零散散已有几个白影跟了上来,往盗洞口一扫,大部队已经尽数爬下了陡坡,甚至连海克斯也被连扛带托地送了进来,正在原地更换防护服。
以这帮英国人的谨慎,不可能不留个后手,可见外头的局势显是失控。
“顾小姐,你打算往哪里走?”
顾弦望看向跟得最紧的那个白衣人,这些人一落地,洞底霎时灯光大亮,蓝球场大小的岩洞一览无余,招子功的优势不在了,眼下再想脱离已是晚了一步。
“张老大是来讨刀的么?”
“呵呵,哪里的话,”张望春越逼越近,“你是顾问,哥几个好不容易活着下了地,当然得跟着你走。”
他话虽是这么说,眼睛却盯着易招手里的喷火枪,顾弦望用余光瞥了眼,发现自己落地时衣摆翻折,露出了腰侧别的武器,这是饿狼见着肉腥了。
岩腔尽处有几个岔口,顾弦望依稀记得她们之前走过的路,麻烦的是那个岔口此刻离海克斯更近,离她太远,那边的水太浑太深,她总有不好的预感。
顾瑾年被青年押着同海克斯站在高处,三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便有个换好衣服举着枪的人催促着另两人涉水抄近路向那处岔口直行而去,泥池中心的水位没过腰,三人划走的动静哗啦哗啦响,同时又有两人被派向她所在的位置。
这帮人常年和泥腿子打交道,对他们心中所想是一清二楚。
张望春向后觑了眼,相隔十来米,他也在抉择是否要在此刻夺枪。
“顾小姐,我有个提议,不如——”
便是这当口,人群聚堆之处传出骚动,顾弦望侧过眼,就见好些人给突如其来的扑水声吓了一跳,纷纷后仰,他们身前有个先前摔下来的人,原本扑在泥水之间,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恢复了神智,整个人突然站起。
那家伙浸了满身水,站起来的时候哗然一声响,见是自己人,周遭反应过来的当即破口大骂。
前头涉水的三人当下也止步回头,看清情况,便打算继续往前走,领头一个刚迈出去,脚步却不知陷进了什么深坑里,嘭的一下扑进泥水中。
溺水片刻,那人浑身剧烈挣扎起来,后头的监督者立刻示意,让边上的赶紧捞一把,还不等那人伸手,水面倏然寂静,只见溺水者已经大背朝天,静静地飘了起来。
前后不过三四十秒,两人愣了一下,拿枪的觉得古怪,便蹚到侧面小心地用枪管挑进水中,想将人翻过来,谁知枪管刚没进水面,这人霎时一僵,口中逸出声惊叫,人猛地翻坐下去。
所有人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便见着一串子弹顺着他挣扎的动作向上挑翻,哒哒哒扫出片弹弧,流弹直射岩腔,涉水的另一人尚在愣神,喉咙中发出咕唧一声,后知后觉地抬起手,一摁脖子,汹涌的血已经从对穿的孔洞中溢了出来。
“呃——”那人怔怔迈了一步,轰然扑进水中。
不过瞬息,周遭整片水面上已漫开了大片殷红,浓郁的血腥气窜进鼻息,顾弦望背脊发寒,一扭身,拎起易招的后脖领就跑。
易招压根没回过神,她哪儿见识过这样连番死人的场面,脚底一腾空,人才慢半拍地打起冷颤,没等开口问呢,后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猝然暴起,此起彼伏、混乱不堪,水声、枪声、尖叫声——
数枚流弹擦身而过,在她脚边炸起好几朵水花。
眼前一花,顾弦望已然拽着她跑到了墙根处,涉水无法避免,但整片水下的地势应该是个四周高中间低的情况,易招紧紧抱着自己的喷火枪,一扭头就见着人群那边全乱套了:
所有人混战一团,高处边缘的人都被拖进了泥水塘里,大家穿着同样的防护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搏杀、撕咬,将对方摁进水下,溺水的人不多时又蹿起来,去撕扯边上的人。水面上的血越飘越多,拿枪的外国人完全控制不住局势了,好几个被拖着下了水,流弹就是这么来的。
她完全弄不明白怎么一下子人都疯了,直到余光扫见那个脖子上穿了个大孔的人居然也在战局当中撕咬着另一个人。
“丧…丧尸。”
哗啦一声,顾弦望下了水,她一提易招的前襟,把人直接扛了起来,“别说话,别动喷火枪的扳机!”
水下果然还藏着活尸,这种东西在黄泉里沉睡,多半是亲水的,最先摔进水里那几个早就感染了。
顾弦望吁出口冷气,余光侧扫,乱局势转,活尸的感染速度太快,没有枪械傍身,大部分泥腿子很快都被转化,青年反应很快,核心的保镖团已经护着海克斯往她这处逃,高处留下了两个射击点,步枪横扫,效率很高,但那也只是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她太清楚变异的进程了,方才那阵压制不过是人和血还未完全融合,马上这些活尸就会恢复他们本该有的速度。
“他妈的臭娘儿们!”身后一声喝骂跟来,“你他妈早就知道!”
易招一回头,就见张望春端着不知从哪抢来的枪,领着三四个人凶神恶煞地追了上来,他们身后不远,英国佬的头目也已经到了水边,她霎时头皮发紧,哆嗦道:“完…完了,他们手里有枪!”
顾弦望动作奇快,蹬蹬蹬几步冲上了岔道口,她头也不回,凭着直觉盲选了个方向,放下易招,拽着人径直钻进岩道中。
“怕甚,他若敢开枪,早就开了。”
这条口子顾弦望也没走过,岩顶低矮,只能弯腰跑,非常考验腿劲。
也就是易招个子不高,低着头还能跟上她的速度,但这种斩钉截铁的跑法让她也有点迷茫了,难道顾弦望是真的早就知道岩腔里有埋伏,故意不说,就是为了让他们死在这里吗?
所以…晚上她才问自己要不要走。
“那你咋知道…他不敢开枪?”
顾弦望无暇同个孩子事无巨细地解释,岩腔里乱如迷宫,到处都是相似的岔口,她一边凝目,一边集中注意力嗅闻残余的气味,低喝了声:“安静。”
易招当即闭上嘴。
顾瑾年还留在海克斯身边,自她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便有种直觉,这人比她想象中的生命力顽强得多,他对地下的了解很可能比她更深,上一次她们逃跑时若是没有金乌领路,很可能会走向他说的另一条方向,那里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岩道里回响的脚步声愈来愈密,后头那些人多半是跟着她一起钻了进来,生人进洞,活尸自也不会舍得猎物,等到没完成感染就死了的那些人被吃空,大部队就该到了。
她抹了把汗,额面忽然一凉,是风,倒灌的风涌进岩洞,顾弦望心头顿喜,她生怕在这狭窄岩道里和活尸偶遇,起码去个开敞处,能放开手脚,如此想着,当下脚步提速。
眼看到了岩道口,顾弦望脚步猛地一停,视线挑空,外头昏黑如渊,嘶嘶的风从耳际擦过,身后易招没留神撞在她背上,“咋”一个字脱口而出,很快又想到自己得闭嘴,只好抻着脑袋从她臂弯下往外看。
没有光,但也没有路了。
她愣道:“是死路?”
不是死路,只是这条岩洞恰好开在崖壁间,往下还有个七八米深才能着地。
顾弦望没解释,转身就去拉她的防护服拉链,“把衣服脱下来。”
易招还没反应过来,外套已经给拉到脚底了,她莫名其妙抬起脚,又问:“脱衣服干嘛?要做绳子嘛?”
海克斯准备的这批防护服主要材料是水刺布,扛血液用的,拧结起来相对还比较牢靠,顾弦望蹲下身,让易招趴到她背上,然后用水刺布结结实实把两人捆在一起,这时候易招才勉强看到外头是什么情况,绝壁悬崖啊,下头跟没底似的。
“你不会是要背着我爬下去吧!?”
她话音未落,顾弦望已经面对洞口退到崖壁边缘,下头的风呼呼直吹着屁股,易招大半个身子都腾空了,她吓得赶紧抱住人,喷火枪就卡在脖子间,乍看人和枪浑然一体,跟个登山包似的。
很好,求生意志很强,也省得自己再嘱咐了。
脚尖下落,这次没有安全绳,顾弦望完全凭借身体的力道来维持平衡,手指抠抓在岩缝中,每一次落脚都必须选择正确的岩点,她们两人的重量很大,一旦失足必死无疑,精神需要无限集中,哪怕头顶侧面的岩洞口已经有手电光照了出来。
呼吸间,她几乎进入了某种冥想的状态,注意力这东西很有意思,集中到极致后,人反而会有种超然感,好像灵魂挣脱出**,从高空视角俯瞰自己,顾弦望莫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她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只是攀岩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
是谁呢?是你么?
你这家伙也曾这么莽撞么?
“呵。”攀行过半,顾弦望无端地笑了声。
笑声意味不明,却把易招吓得毛骨悚然,浑以为这人是要放弃了,马上要松手一起摔下去。
“你、你咋了啊?”
“没怎么。”顾弦望稳稳地落下脚,“想起一个故人。”
易招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搭腔,不说又怕她松手,只好问:“谁啊?”
记不清了,“大抵,是个混蛋。”
“啊?”易招愣了愣,“男人啊?”
“女人。”顾弦望咬了咬牙,“极好、又极坏的女人。”
易招觉得顾弦望多半是有点精神失常了,她转着眼珠子往下瞥,隐隐约约好像能看着地了,心脏终于能放进胸腔里,“混就混呗,反正她又不在这儿。”
顾弦望沉默下来,很快边上也放下一道拼接的木梯,吱吖乱晃,仰头一看,是卸岭那帮人跟着下来了。
她加快速度,不多时终于落地,解开捆绳,易招差点僵手僵脚地摔个屁墩。
不等两人回头看清楚地形,身旁突然劲风一闪,顾弦望下意识侧过身,掌风当下在半空转势,一条强有力的手臂环过她后颈,猛地扑压下来,她一倒,牵扯着易招跟着摔跤。
俩人就地翻了两滚,顾弦望的手已经摸到了后腰的枪,正抬头,却见易招脑袋上落着个球状的东西,乱毛呲着,像是个羽绒球。
“啾!”
怔神瞬间,她脖子上立马感觉到些许湿气,有人闷声拿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哑着嗓子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吸了下鼻子,立马爬起来,嘘了声,拉着顾弦望和易招贴着岩根儿往深处走。
七天了,七天啊。
由她拽着手臂,顾弦望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着叶蝉的背影,浑身是泥,衣服贴着腰线瘦了两三圈,血腥泥腥水腥,气味掺杂一处,若不是听了声,她根本分不出这是谁。
原以为这一奔便要许久,没想到叶蝉只拉着她跑出两百余米,跟着脚步一顿,矮身在下头扒拉石头,把几块大石一搬,她让两人先钻进洞里,里头也就容纳单人钻爬,叶蝉断后将洞口重新垒砌,然后指挥道:“一直往前爬就行。”
易招都懵了,完全是跟着顾弦望在动,等到又爬出十来米深,里头豁然是个岩腔,气味非常感人,很难说和她村口那个臭泥塘子比谁轻谁重。
顾弦望刚露头,顿时和个枪口面对面,两人四目一对,互相之间脸色都很奇妙,萨拉把枪身一抬,吹了声口哨,“呦,好久不见啊。”
“输了输了。”她靠回岩壁,曲腿嗤笑,“欠你三百,记账上。”
“切,记记记,你就光记吧,底裤都快输没了!”
前后声音一夹,易招茫然地爬,茫然地钻出来,然后茫然的找个角落把自己缩住,说实话,她感觉自己跟见了鬼似的。
顾弦望先看见的,是萨拉的腿。
她先前受伤的那条腿已经从膝盖处完全截去了,现在就用老式的绷带缠裹着,她身上也涂满泥浆,看起来应该是故意遮盖住气味,叶蝉最后露头,转身就用乱草把洞口堵住。
整个岩腔完全密闭,里头空气稀薄,通风全靠那条石道,环视一圈,便可见岩腔里稍微平整些的岩面上全是铅笔的涂画,满洞的五子棋残局,脚下是诗词歌赋,顶上是时间计数,每过一天就画个新的动物,今天是第七天,叶蝉画了个笑眯眯的猪头。
“嘿嘿,我是不挺臭的啊?”叶蝉弯腰站着,搓了搓鼻尖,“能不能再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