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虽然在她们手里, 但问题是当时在柴屋里那张车票是无意间翻书时自己落下来的,无法确定它原本准确夹在哪一页,但要从头翻找的话, 几百页的书, 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对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蝉好奇心很旺盛,心里若是有了点疑问, 当下不能解开就浑身难受,自己攥着那本书开始埋头一页页地对。
CC没那么纠结,吃完早餐就收拾好自己的背包,“那我就准备走啦。”
叶蝉啊了声,突然抬头道:“现在就走啊?那么急?”
CC笑了声,她继续留在这没什么好处, “正好龙姐姐要开车出去, 我搭个顺风车。”
叶蝉向外瞟了眼, 知道这是要去处理蔡继工,当下站起来送她出门,心里肯定是有点不舍得, 难得遇到个这么投缘的, 她是很难同人讲心里话的,但是对着CC却很容易开口, 应当也是她性格使然,只是现在她们的身份比较敏感, 也不好加上彼此的联络方式。
“那…你路上小心啊。”
CC正面抱着自己的包坐上副驾, 冲她摆手:“放心吧, 有缘再见喽。”
龙黎的车一走, 顾弦望便关上了院门,经过一夜时间, 想必组织的人现下正到处寻找她们的踪迹,照昨晚她们商议的结果,今早将蔡继工重新藏回地下基地所在的山岭里以后她们便准备启程离开福建直奔内蒙,但现在却出了新的问题——杨白白似乎真的联系不上了。
临走前折返一趟时间上倒并不急迫,横竖她们也要耗一耗,等着看组织和走鼠在内蒙具体情况如何,但这次和组织短暂交锋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她们人手不占优势,更重要的是缺乏装备和武器。
那张人皮图昨夜她们也研究了一会,全绘出的面积很大,横贯沙漠戈壁和草原,几乎包罗了大半阴山山脉在内,龙黎之所以笃定这张图并非出自龙家人之手也不仅是因为察砂观水,而是这张图里一反常态的点出了几个具体的位置,三个点,呈等边三角分布,光直线距离就达到了百公里。
这么大的范围如果她们自己埋头去找,只怕一两个月也别想从草原里出来,而且整个内蒙分布大片无人区,届时天高皇帝远,若真是和那个放血者克莱恩遇上,拳脚刀剑对上狙击枪,再加上龙黎心口的那枚炸弹,她不敢赌。
突破口还得从杨母身上找,若把她送回来的真是顾瑾年,那他一定知道很多秘密。
正想提步往屋里走,这个点顾弦望又接到一个电话,是姚错打来的,经过这几天的修养,总算也是传来了唯一一个好消息:师父恢复情况良好,这两天已经短暂恢复过意识,主治医师说差不多可以准备转院回北京了。
顾弦望近期都抽不开身,只能请姚错再帮着费心,他那头工作耽搁不少,虽说戏团是师父的,但内部工作还是得照常运转,姚错两头都得顾,她心里也过意不去,执着于给姚错打钱弥补经济损失。
她这头一提钱,姚错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地把人呛了一顿,约着等她回北京了一定回他家吃饭,说是他妈很久没见她了,也想得很,眼看又要过中秋了,这顿饭起码算个补偿。”
以往顾弦望对这些事并不上心,但这次姚错一提,她突然品咂出了些之前刻意模糊掉的弦外之音,“中秋我应该回不去,而且我不会让龙黎独自过节,所以……”
那头姚错顿了一下,也沉下声有些正式地问:“之前我在机场见到你们的时候就想问了,那个龙黎……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从贵州出来以后你们又联系上了?”
“她、她不是那什么组织的成员吗?你现在到底是在闹哪儿一出啊?这次师父受伤,不会就是——”
“不是。”顾弦望打断,“师父的事和她没关系,师父能得救才是多亏了她,而且现在她和组织也没关系了,清清白白。”
若是旁人,顾弦望现在大概就直言相告了,但对姚错,她的确下不了重口,而且现在这个时机,摆出真相她或许轻松了,对姚错而言却太残忍,她知道这人接受不了这个。
姚错似乎意识到什么,但又有些茫然,只能絮叨:“以前过中秋,你要么是在戏团跟着师父师兄弟一起,要么就是来我家,家里每年也都备着你的饭的,这你是知道的,弦望,你自己主意大,师兄就是个一般人,本事说大不大,很多事儿也只能干着急。”
“现在你家里刚出事,你又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我在想,要不然——”
顾弦望心里一突,忙说:“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别担心,照顾好师父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她想了想,终是婉转提了句:“师兄,如果今年阿姨还催得紧的话,你也考虑考虑,找个女朋友吧。”
这话一出口,姚错倏地沉默下来,成年人有些话不必说破,点到即止便知道彼此的意思,顾弦望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院门却突然被拍响。
叩叩叩,叩叩叩。
不紧不慢,但明显知道里面有人。
顾弦望心中一紧,低声说:“我这里还有些事,先挂了,你们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叶蝉也被拍门声惊动,奇怪地走出来查看。
顾弦望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在杂物间外抄起一根实心木棍,踮脚走到门边,顺着门轴的缝隙往外看去——
跟着便愣了一下,皱眉回头看了眼,谨慎地拧开门锁,“你怎么找来了?”
叶蝉看见来人的模样也傻了,说不出是慌还是气,“叶蓁?不是,你咋找来的?”
叶蓁西装革履风尘仆仆,见到叶蝉似也一肚子气,顾弦望左右看了眼小巷,见无人跟着,先将他拉了进来,重新锁门,放下木棍:“进屋再说。”
进了门,顾弦望给他倒了杯水,叶蓁道谢后才盯着叶蝉,没好气道:“你不是说来福建是找什么教授咨询论文的事儿么?”
叶蝉啊了声,没被他反客为主给糊弄住,“那我现在不就在福建嘛!咨询完了还不能旅个游?你别说我的事,我又没给你打过电话,你到底咋找到这儿的?”
叶蓁那张娃娃脸摆出架势来倒也有几分威严,他敲了一下桌面,冷声道:“你现在是一天比一天野了,我要是不在你手机里装个定位软件,哪天我就得跟着考古队下地去挖你!”
“叶蝉啊叶蝉,家里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这刚消停没两天,你就又有胆子去摸老虎屁股了是吧?昨晚福睿恩公司举办私人酒会,你是不是去了?!”
顾弦望略一蹙眉,坐下道:“这事不怪叶蝉,是我们的问题,但你怎么会有酒会的消息?”
叶蓁侧过头,收敛些脾气,解释道:“昨晚参会的人里有我熟悉的朋友,他以前见过这妮子,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信。”
他一股火气往上窜,瞪着叶蝉道:“你挺厉害啊,啥时候就混成走鼠的代表了?之前在贵州还没在那帮英国人手里吃够亏是吗?现在上赶着找人收拾你?”
叶蝉听了这话,自觉理亏,捧着书一言不发,讷讷的瞧着顾弦望。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思虑不周,正好你到了——”
“顾姐姐!”叶蝉赶紧接茬,“那什么,我事儿还没办完呢。”
“什么事儿?”叶蓁抬眼瞟她,“是小命还在,不甘心是吧?”
顾弦望抿了抿唇,换了个话题:“昨晚酒会应当参与的都是本地的古玩艺术业的老板,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北方经营么?原来对南方也有涉猎?”
这招好,叶蝉默默递来感激的眼神,还好之前和顾姐姐提过叶蓁是个工作狂,这是对症下药啊。
叶蓁点头道:“嗯,我做的旅游主要开发一些深度游路线,南方沿海这里倒不是旅游,做的是运输业,你知道我也算半条腿踏在以前老爷子的关系网里,近水楼台吧,他们古玩业黑白都沾,对运输这一块很敏感,需要找信得过的人,单子也稳定。”
倒是合情合理,顾弦望一时无话,她也的确没立场阻止叶蓁带人走,“家里老爷子身体还好?”
叶蓁并无异色:“都好,他身子骨一向硬朗,尚老爷子如何?”
顾弦望借机感谢:“恢复得也好,托你帮衬了。”
剩下的都是些寒暄话,半晌,叶蓁才说:“我听说这次走鼠的人都还没撤回京津,不知道是去忙什么去了,倒是那个苍狗,我到处打听了一下,是有些小道消息,听来很是离奇。”
“怎么说?”
“有人说,那家伙不是人。”
叶蝉哈了声,又被叶蓁瞪回去,“据说曾有人见过白术,你知道走鼠内部一些代号是传承的吧?他们管那些非常重要的手下叫亲卫,每一代亲卫去世了,名号才会往下传,但是白术这个代号以前一直是空着的,从没人用过。”
“当年龙家古寨的事以后,走鼠经历了很长时间的低谷期,后来凭借着流云苍狗这两个人才硬杀出了一片天,红三姐是个经商奇才,眼光很毒辣,但那个年头光有眼光是做不成事的,尤其是矿业、建筑业这两个行当,水非常深。”
“但走鼠似乎每次都很幸运,不论在哪个地头都能顺利地推开自己的生意版图。”
“听说,这和红三姐背后的那个幽灵有关。”
叶蝉听得津津有味:“幽灵?就是大苍狗啊?”
叶蓁懒得理她,接着说:“红三姐之所以苦练易容术,似乎也是为了给某个人遮掩身份,我打听了一圈,大部分人好像都不知道苍狗真正的样子,倒是有个离谱的传言,说是见过他真人,这人三十多年前就长这个样子,到现在是半点都没变过,所以说他不是人,可能真是个鬼。”
样子没有变过……若此话当真,反倒能解释他出奇的身手从何而来,三十多年前,顾弦望蓦地想到老太公曾说那次密会上饮用过人参血的走鼠小弟子,他说那个弟子当时便得了重病,命不久矣的模样,但用过人参血后却能与高手一搏。
在秦岭时白术也多次提过自己身体不好,当时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信口开河,但若是真的话,莫非他身上也有禁婆骨?
顾弦望心头暗惊,当下迫不及待想赶回杨家再与老太公确认一番。
这当口,龙黎正开门进院,迎面见了叶蓁,面上却并不惊讶,直言道:“这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先回杨家一趟罢。”
她这话没头没尾,听起来好像她们先前已经商量好了一般,但顾弦望之前只说了杨白白打电话的事,根本也没提过要折返杨家,而且叶蓁在这里,若是跟回去看见杨母,也是个麻烦。
片刻间顾弦望心念电转,决定顺着她的意思,“嗯,行李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不过叶蓁恰好来找叶蝉,你看——”
叶蝉忙说:“去!我们也去!我哥之前误杀了黑猩猩还没给人家道歉呢,都到这里了,不去一趟不合适。”
叶蓁白她一眼,但也觉得不无道理,“嗯,先前的事的确是我的错,于情于理应该去一趟,我开了车来,可以跟着你们走,路上再买点礼品就是了。”
龙黎点头,也不再作耽搁,将行李送上车,留下钥匙后便启程直奔杨家古厝。
路上叶蝉跟着叶蓁的车,龙黎为了避开摄像头,拐了不少弯路,直到重上高速,路线才彻底稳定下来。
“你好像并不奇怪叶蓁会突然出现,之前就预料过么?”
龙黎看了眼后视镜,他们的车跟得很稳,“他能找到一次,自然能找第二次,这回用的是什么理由?”
顾弦望将方才的原话复述给她。
龙黎哼笑声:“倒是合情合理。”
顾弦望又说了白术的事,问:“你怀疑他?”
“现下还没什么证据,但是弦望,组织在进入夜郎古寨以前也曾精密布置过,以我们的惯常经验,行程里会出现你们两个外人,本身就是异常。”
她若有所指:“他这一路跟得未免太紧。”
眼看临近天马岭,顾弦望不无忧虑:“既然怀疑,将他引到杨家到底是有些冒险了。”
“无妨,钓大鱼总得下真饵,杨家足以试探他的意图,若他当真只是无关之人,内蒙之行,我们还需要借助他的人脉弄到些装备。”
“嗯,现在就是不知道杨白白那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久也联络不上。”
龙黎宽慰道:“杨家居于深山,我们在山上时手机信号也是时有时无,倒不必过于忧虑,以我们离开时杨母的状态来看,两日内应当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这时谁也还未料到,车辆再次驶入杨家古厝的时候,会看到那样一副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