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不知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时发出的声音不断。

  柳尘睁开眼,觉得眼前模糊一片。

  额头疼痛欲裂,耳后和脸颊上都充斥着血液半干的黏腻感觉, 肯定是被人打的地方流下来的血还没完全凝固。

  他觉得很晕,缓了好一会儿, 眼前才渐渐地恢复清明。

  这是一个偌大的仓库,里面堆满了破旧的麻布口袋和铁质废品。而他身处整个仓库的正中央,双手被绳子绑在身后,双脚则被绑在了凳子腿上。

  柳尘挣了挣, 发现绳子捆得很紧,他完全动弹不得, 看样子是光凭蛮力绝对挣不开的。

  “咔擦”一声, 火星照亮了仓库的一隅。

  柳尘顺着看过去, 那人离他有点远, 再加上仓库里很暗,他并没认出对方是谁。

  直到对方点着烟从背光的地方走出来。

  “这么快就醒了?”丁铠一抽了一口烟,吐出烟圈后才说话, “看样子马万下手还是不够狠。”

  柳尘抿着唇保持沉默,昏迷前看到丁铠一时他还没太注意,此时发现,这人变化太大了。

  与第一次见时那种意气风发, 整个人精神抖擞,看谁眼里都带着一点自傲一点也不一样。现在的丁铠一几乎瘦的脱了相,脸颊凹陷、面色蜡黄, 嘴唇干瘪到破了皮, 开口说话的嗓音更是沙哑,像是抽了几十年烟的老烟枪。

  “你倒是挺安静的, 既不挣扎,也不说话,都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要请你到这儿来吗?”丁铠一笑笑,拖过一旁的木头椅子坐下。

  “你们带我到这儿来之后肯定搜过身了,我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就算想跑也不知道往哪儿跑,更何况你把绳子绑这么紧,我想动也动不了。”柳尘语气出奇的平静,“所以语气挣扎弄得手腕上都是伤,还不如老老实实坐着。”

  “更何况,如果你们要我的命,早就下手了,根本不会把我绑在这里,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分尸埋进土里了。”

  柳尘用最淡然的表情说着惊悚的话,一点也不像被绑架的样子。

  丁铠一没有见到他预料之内的惶恐,突然暴躁地将手中的烟扔到地上,吼道:“那你就祈祷这几天呆在这里不会被我们折磨死吧!”

  气急败坏地用脚尖撵灭地上的烟头,丁铠一打开卷闸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仓库。

  笨重的卷闸铁门落下,整个仓库再度陷入黑暗,只有仓库最上方的横向通风窗透着微弱的光,但今天没有月亮,除了漆黑的夜空,什么也看不到。

  柳尘深吸一口气,霉味入鼻,呛得很难受。

  他咳了咳,牵动额头的伤口,一阵阵的疼起来。

  等缓过这阵疼,他冷静下来,大致推测现在应该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估计就是被绑架的当晚。

  但他消失的也够久了,景瑞渊恐怕要担心死。

  一想到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因为他失去理智,柳尘只觉得心疼,因为景瑞渊骨子里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要是能想办法挣脱,他说不定可以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思及此,柳尘不死心地又挣了两下手,绳子果然捆得很紧,完全没有变松的迹象。

  叹了口气,柳尘四下看了一圈,突然发现那一堆铁质废品里,有个东西有一瞬反光。

  那是……戚裕当时塞给他的那把匕首。

  *

  “不是我说,我们瞒着景越把人绑出来,真的没问题吗?”仓库旁的废弃小楼中,马万颇有些担心地问。

  “不然你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丁铠一看了看手表,发现手腕上的表不知何时在哪儿撞坏了,已经罢工。

  他又从口袋掏出两个手串,马万瞧见,问:“那黑咕隆咚的是什么?看着也不怎么值钱。”

  “黑曜石,庙里都有得卖,最多两百,不值钱的东西。”丁铠一将手串扔到一边,拎起另一串钻石手链,“这个倒是值钱,C家的独家定制,二手至少能卖个三百万。”

  “这么多!”马万眼睛一下子亮了。

  丁铠一把手链反过来又看了看,陡然发现刻在上面的字母:“草,怎么刻了字母?刻了字母卖不了。”

  对刻的字母丁铠一不是没听说,C家给柳尘和景瑞渊独家定制的,拿出去卖肯定有人买,但也会被警方立刻发现。到手的三百万眼看着飞了,丁铠一愈加暴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白色糖霜一样的东西,与当时在车里那包一模一样。

  马万伸出手:“分我一包。”

  “自己去车里拿。”丁铠一理都没理他,尽数到入口中,长出一口气。

  马万没动,而是看了看时间,忍不住问:“你说越哥到底什么时候来啊,约好的十点,这都十二点多了。”

  “你觉得他来了,会带我们一起逃吗?”丁铠一笑着问。

  “……什么意思?”马万心里一咯噔。

  “虽说他跟我们讲,他爸帮他把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但他爸会帮我们一起操作?他嘴上说会想办法带我们一起出去,可你真的觉得他有那个本事么?”丁铠一吐出烟圈,继续说,“港口那些货还没处理掉,毒-品洒进大海就不见了,但人不行,十几个活人,他难道一个个推进大海里吗?”

  马万听出了丁铠一话里的道理,破罐子破摔:“但是我们跟越哥约好了的,他要是不带我们走,我们、我们就说是他逼我们这么做的!”

  “那他也可以说是我们逼他做的。”丁铠一挑眉,“你还不明白么?他现在还没到,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他不一定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那现在怎么办?!”马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轻易便被丁铠一几句话带跑了。

  丁铠一说:“等景越来了看他态度,如果他有反水的迹象,我们就把港口的事捅出去,这样就算警方要抓我们,我们也算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证据,起码算戴罪立功,能减刑。”

  他还不至于那么傻,以前陪景越睡时,从对方那边拷走了不少重要的东西,几乎都是环洋娱乐的内幕,港口那些人的名单他也是有的。

  “好好,那我就跟着你了,你可别把我卖了啊。”

  “卖你做什么?我还要你帮我做个事儿呢。”

  “什么事?你说。”

  “绑架这件事,你咬死了是景越指使我们的,知道吗?”

  “行,没问题!我也不问为什么,我信你!”

  两人刚刚说完,便听见外面有车子急刹车的声音,马万立刻探头看过去,一眼瞧见景越从车里走下来。

  “来了!越哥来了!”

  “下楼。”丁铠一快步往楼下跑,他看着水泥楼梯一阵头晕,但很快缓过来,立马冲了下去。

  马万紧随其后。

  “越哥。”丁铠一一见到景越,便扑进了对方怀中。

  景越嫌恶地将他拉开:“人绑来了?”

  “照你的要求,绑是绑来了,就在仓库,不过……”丁铠一面露为难。

  “不过什么?快说!”景越厉声问完,走向仓库的方向。

  马万立刻帮他把卷闸门打开,仓库中再度有了微弱的光亮。

  “不过我们帮您绑来的是柳尘。”丁铠一将藏在口袋中的手机录音掐断,“那私生子身边都是人,我们实在是不好下手,这不正好撞见他心头肉了么?”

  景越看到柳尘的瞬间,表情就变了,戾气消散,眼中满是色眯眯。

  “哎呦,这不是柳尘吗?”

  柳尘丝毫不怵,眼神冰冷,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覆上一层寒霜,非常难接近。

  景越沉下脸,往前跨了几步:“少他妈用那种眼神看我!”

  见他扬起手要打人,柳尘不卑不亢,头都没动一下。

  令他没想到的是,丁铠一将景越拦住了:“越哥,这可不兴动手。”

  “做什么?我教训人还要你同意了?”

  “不是。”丁铠一赔笑道,“就是他要是哪儿磕了碰了,有个什么闪失,不太好跟那私生子交易,而且你瞧瞧他这一头血,别再脏了你的手。”

  景越忿忿收回手,视线往下一扫,才发现柳尘穿的衬衫不大合身,再仔细一看,就发现他领口下面有吻-痕,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

  他从第一次见到柳尘,就想尽办法要把人搞到床上,结果人没睡到,自己脑袋先开了花。之后,更是在宴会上吃了瘪,被景恒大骂一顿,直接被关了起来。紧跟着就是一路吃苦,东躲西藏,如今更是落得如此境地。

  全都是因为柳尘!

  一把扯住柳尘的领口,景越骂道:“呸,那私生子对着你这玩意儿还站得起来,真的是什么烂货都吃!”

  柳尘嗤笑:“怎么?我和我老公一夜七次刺激到你了?睡不到我是不是把你急死了?”

  景越被激急了,一脚踹上去。

  柳尘感觉小腿一阵痛,连人带椅摔在了地上。

  “把他锁好,他手机呢?”景越甩开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在这儿,不过没电关机了。”丁铠一朝马万使了个眼色,跟着景越一起离开。

  卷闸门第二次被关上,柳尘侧躺在地上喘着气,半晌,才从小腿的疼痛中缓过来。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中露出了头,月光从仓库上方的通风窗照进来,混在那堆铁质废品中的匕首更加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