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传媒艺人宿舍楼——

  屋内安静至极, 柳尘不久前说的话像循环播放的广播,始终盘旋在弓伊的脑海中。

  他蹲下身,捡起被砸坏的仙人球, 指腹被仙人球刺扎到也不为所觉。

  “弓伊,你想活着。”

  短短七个字, 弓伊反驳不了,因为他真的想活着。

  但人有灵魂的活着和空虚的活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他挣扎这么久,不是为了当个行尸走肉。

  小心翼翼将地上四散的花盆碎片收拾掉, 弓伊从橱柜中找了个不常用的杯子,将泥土重新装到杯子中, 又将仙人球栽了回去。

  之后, 他洗干净手, 默默把地上撕烂的剧本捡了起来。

  一页一页地拼接好, 用透明胶带贴上,然后认真的看了起来。

  *

  柳尘收到消息的瞬间一扫白天的懊恼,他紧紧抓着景瑞渊的手:“弓伊同意了, 他说他愿意试一试!”

  “嗯,小小辛苦了。”景瑞渊给他夹了个鸡腿,“不过,先吃饭, 你们应该约个时间当面聊。”

  “我知道。”柳尘这回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我在和你约会,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

  景瑞渊没作声, 不过显然很满意, 表情透露着一丝温和。

  晚上,两个人回到家, 柳尘才给弓伊回了消息。

  小土不土:好啊。

  小土不土:什么时候有空?当面聊聊剧本?

  弓伊:都可以。

  小土不土:那就明天见?

  弓伊:好的。

  隔天下午,柳尘提着一大包上回景瑞渊帮他在云城带的特产再次到弓伊住的地方登门拜访。

  这回,弓伊提前替他准备了拖鞋,还倒了杯热水。

  “之前都太仓促了,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塑料袋接触面小,柳尘知道弓伊还没到伸手能接的程度,为了避免皮肤接触,他示意置物柜问,“我放在这儿?”

  “好,谢谢。”弓伊有点好奇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视线一直游移在上面。

  “云城的特产,之前我先生去云城出差的时候帮我带的。”柳尘解释。

  “哦,谢谢。”弓伊又说了一遍谢谢。

  柳尘笑道:“不用那么客气。”

  弓伊指了指沙发:“你坐。”

  “我坐这儿就行。”柳尘拉过角落的小圆凳,把沙发让给弓伊。

  弓伊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抱着剧本坐下。

  柳尘这才注意到,昨天被他撕烂的剧本已经被缝缝补补地粘好了,颇为欣慰。其实他今天带了本新打印的来,不过看弓伊这么宝贝昨天这份,便没多此一举地提。

  “我们……要从哪里开始聊?”弓伊微垂着头。

  “拍戏的时候会接触很多人,你能克服吗?”

  弓伊没想到柳尘不聊剧本,直接跟他聊最现实的问题。

  过了许久,他才小声回答:“我会尝试克服。”

  “那就可以了。”柳尘说,“我最开始跟季导推荐的就是你,他其实演员都还没找齐呢,咱们剧组经费不够,没有投资方,不过你的片酬由我开,正常的价格,不会多给,能接受吗?”

  “……不用多给。”弓伊想了想,又补充,“也可以不给片酬,我的吃住公司都帮我报销了,没收过我钱,还、还免费帮我请了心理医生。”

  “但你还是怕我先生。”柳尘跟他开玩笑。

  弓伊词穷,半天才说:“董事长太严肃了,除了你,大家都怕他。”

  柳尘捂着肚子笑的极为开心。

  弓伊看着他,良久,他轻声问:“为什么想叫我去演?如果犯病……大概率会演砸。”

  “因为你惜命。”柳尘选择有话直说,“而且,就算你出现应激,在这个角色身上,也不叫演砸,而是本色出演。”

  “在片场,在这个角色身上,你可以发泄你所有不甘的情绪。”

  “弓伊,你不是想做演员吗?挺过这一回,或许就成了。”

  弓伊沉默许久,柳尘说的话句句戳心,他确实惜命,演戏也是他的梦想。

  “不过,我也不是白帮你的。”柳尘笑着说,“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弓伊微怔。

  柳尘正色:“你的戏份杀青后,如果顺利,我希望你能帮景瑞渊向警方作证。”

  向警方作证,意味着他要说出自己曾经阴暗的,一直想逃避的过去,而且,可能还是向所有人揭开自己的伤疤。

  “我其实……”

  “觉得是很过分的要求?”

  “嗯。”

  柳尘猜到了:“所以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等到你杀青时如果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也可以。不管答案与否,如果你依旧不同意,我会想其他办法帮他。”

  弓伊双手紧扣,好半晌才点头:“好,我会好好考虑。”

  *

  有了柳尘的加入,《暗巷》剧组不仅投资问题解决了,连拍摄场地的申请也进入流程,其他主演也陆续签了拍摄合同。

  最终,《暗巷》的开机仪式定在七月一号。距离正式开拍还有一个月,柳尘美滋滋多了个长假。

  陶安帮他安排了个演技课程,白天,他上完课就会去找弓伊说说话,两个人聊的不多,基本围绕剧本,弓伊的状态肉眼可见的有好转。

  这天晚上,柳尘一到家,就发现家门口停了辆货车。

  他莫名看了好几眼,确定这车是来家里送货的。

  车上的师傅似乎等很久了,看到柳尘立刻跳下车:“哎,你是这家的人不啦?”

  “是,怎么了?”柳尘一脸茫然。

  “我来送货的咧,你们这个一车的……”师傅话还没说完,小阳从公馆里跑出来。

  “师傅,师傅,我来帮您搬吧,您直接卸货就行。”

  柳尘拉住他:“这是买了什么?这么大一车。”

  “杂志呀,夫人您忘啦,景先生不是买了五万册您的杂志。”小阳干劲满满地撩起袖子。

  师傅一边拉开货车后门,一边说:“哦,我说那么多的书上头印了一样的图案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师傅拿出一本,比着看了半天;“这也不像啊。”

  “师傅,您看错啦,咱们家夫人是这本上的,您瞧瞧这多好看。”小阳将背面的副刊翻过来给师傅看。

  “哎呦,还真是,好看,多帅一小伙子。”师傅连连点头。

  柳尘虽然有点窘迫,还是为对方的夸奖道了个谢,然后帮他们一起搬。

  景瑞渊在书房的办公桌对面沿墙腾出了十五平米的空档,专门用来放杂志,他应该是提前交代过,地上贴着地面打了一层白色的置物架,所有杂志被小阳一摞一摞地往上堆着。

  最后五十本时,小阳说:“这五十本单独放着就行,谢谢师傅。”

  三个人搬了百来趟,才把杂志通通放好,师傅热的满头大汗:“行哎,你们有钱人真牛,同样的杂志买这么多。”

  那师傅临走时还在不停地比着大拇指。

  柳尘看着这占了书房三分之一空间的杂志,颇为无奈。

  晚上,小阳忙完便下了班,柳尘洗过澡后躺在沙发上,一边翻看剧本一边回景瑞渊的消息。

  小土不土:杂志到了。

  小土不土:你今天几点回来?

  [爱心]我先生[爱心]:今晚要和广浩、石项禹、唐肆煜一起吃个饭。

  [爱心]我先生[爱心]:要晚一点,你别等我,早点睡?

  小土不土:哦。

  小土不土:独守空房。

  小土不土:还有五万本杂志陪我。

  [爱心]我先生[爱心]:小小,等我回家,我陪你。

  小土不土:[]

  柳尘笑的弯起了腰,他打字回复对方。

  小土不土:逗你的,好好工作,我困的话很早就睡了。

  [爱心]我先生[爱心]:我知道,我十点前会到家。

  [爱心]我先生[爱心]:如果你实在困就睡吧,要是能等我就等等我。

  小土不土:知道啦。

  *

  景瑞渊看完手机上的回复,将手机收好。

  “目前项目进行的很顺利,天文博物馆已经开始动工了。”

  “有官方的支持,肯定是快的。”广浩很开心,他在宴会那天就想跟景瑞渊合作,等了这么久,可不是让他等到机会了,“不过,我听说景先生你的账户因为公安那边调查云城官员的案子被冻结了,后来第二笔投资的钱……”

  “我爱人给的。”景瑞渊抿了口酒,状似不经意地炫耀,“他把积蓄都给了我。”

  广浩面露惊讶,过了片刻,又格外羡慕地说:“你们两位还真是伉俪情深,柳先生真的很爱你,我要是能遇到个对我这么好的,至于这把年纪了还没结婚吗?”

  “嗯。”景瑞渊说,“所以今晚如果没什么事,我九点就走了。”

  “啊?这么早?”石项禹还想留景瑞渊喝喝酒呢,因为跟Flourish的合作非常顺利,石项禹从他父亲手里接手的SET的股价都涨了,最近没少听他爸夸他。

  “我订了Norman,渊哥你不去?”唐肆煜也试图挽留,他们好兄弟好久没聚餐了。

  “不去。”景瑞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现在八点半,从这里回南溪公馆要四十分钟,考虑到路上可能堵车,他九点走,十点前肯定能到家,“我要回去哄我老婆睡觉。”

  广浩、石项禹:……

  唐肆煜轻咳一声:“好,嫂子确实挺黏着你,要不你现在就走吧。”

  “行,那我走了。”景瑞渊毫不推辞,饭也不吃了,抓起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被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唐肆煜摊开手:“不是,我就是说说客气话,这人还真说走就走啊?”

  “算了,咱三喝吧。”石项禹闭了闭眼,接受现实般举起杯子。

  *

  “滴滴”几声,大门被打开,景瑞渊走进玄关,看到客厅还亮着灯。

  他很快换下皮鞋,快步走过去,就看到客厅的灯和电视都开着,但柳尘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厚厚的剧本。

  景瑞渊走上前,指腹轻轻擦过柳尘的唇,他在这人唇上落了个温柔至极的吻,然后轻轻将人抱回了卧室。

  柳尘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另半边床铺是空着的,并没有残留的温度,俨然景瑞渊回来了,但还没睡。

  他踩着拖鞋从房间走出,发现书房的灯亮着。

  “你在做……”问话戛然而止。

  柳尘看到,景瑞渊将那单独摆着的五十本杂志中每一页他拍摄的内容单独剪了下来,然后一面一面贴在了摞成小山一样的杂志堆三面。

  从上到下,全是他不同pos拍下的内页。

  “你、你贴成这样干什么?”柳尘惊讶地问。

  “醒了?”景瑞渊将最后一页贴好,站起身,一脸坦然,“当然是办公的时候欣赏。”

  “你确定是欣赏,不是要做点别的?”柳尘眯起眼走上前。

  “你要试试吗?”景瑞渊一把抱起他,将他放在了书桌上。

  柳尘瞬间直面上百张自己的脸,他无奈地趴在景瑞渊肩上,语气里尽是羞耻:“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变-态的爱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