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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诗邈合上抽屉, 想着拿回去还得检查成分,她好烦处理这套流程,于是她转身抓住女孩的胳膊往门口走,“我给你去买盒新的。”

  “谢谢。”虹末丽老老实实跟着陆诗邈, 两人下楼走进了警车里。

  大白天突击检查, 街头上站满了围观群众, 大爷大妈用上海话窃窃私语,陆诗邈听到耳朵里后垂下双眸, 可身边的虹末丽却没躲闪,心安理得挺着脑袋走路, 摆出一副傲贱表情。

  或许是她听不懂吧。

  像她这般光明正大的, 陆诗邈倒很少见。

  刚刚在昏暗的房子里, 陆诗邈只觉得虹末丽哀艳凄厉,虽看不清她的样子, 拷她的时候摸了一手汗, 害她擦了好久。

  迎着阳光陆诗邈再去看她,又和那店里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虹末丽鼻梁高挺, 头发长长的到半腰,皮肤点糙。不知道是吃不饱还是故意维持身材,她挺瘦的,手铐在手腕上直晃,「女人臀是空虚的金矿山。」在文明社会制度之中,虹末丽何尝不是在用自己漂亮模样淡食自我青春, 又是谁嫖谁?

  陆诗邈叹了口气转头看去。

  那街口的采耳店红绿色广告拼接在一起,夺目, 像是那天接机时局长让她高高举起的引宾牌, 仿佛让又一次重现二十三岁时看到的旺角街头。

  那繁华又旧破的九龙旺角, 是香港人口密集之地。白天大大小小广告牌横在天上,五颜六色迷乱了人眼,跑车就停在商业街边。

  薛桐会走在她的前面,两手背在身后呈巡逻姿态,可明明她们两个来只是为了逛街。

  她们走到街铺里,人挤人的情况时常出现,陆诗邈不小心被人挤推时,薛桐就会用背在身后的双手,精准接住她的手腕。

  然后薛桐会一直牵着或是捏着,直到人少的时候再松开。陆诗邈有时候会怀疑,薛桐难道不怕抓错吗?可惜她没找到这个答案。

  晚上的旺角会变得陌生起来,抽烟纹身司机,站在街上招手的男女,突然遇到在胡同里的吸.毒仔,好似浮萍漂泊人各有各命,这些边缘人潜伏在噩梦余生,大喊救命然后…偷生。

  陆诗邈连连叹气,坐上警车。

  她又想起薛桐,不知道那年的薛桐是如何对待这些女人,是否也和她如今这般带着无奈。

  -

  “采血验尿的抓紧时间过来啊。”陆诗邈自从进了重案就像是骡子,转个不停。看了眼手表已经大中午,她也顾不上吃饭。

  “小陆,过来商讨一下审讯重点。”李斯廷急急忙忙走来,拍拍陆诗邈肩膀小声道,“下午要申请传拘程光。”

  陆诗邈把警务通递给朱哥,跟着李斯廷脚步往办公室走。

  “程光组织卖.淫没跑了。而且我严重怀疑爆炸案的凶手,就是工地工人。”李斯廷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负责审讯的警察都在办公室等待了。

  “劳保鞋,建筑密道,程光情人,组织□□,工人嫖.娼,指向性都太强。而且这个张琳社会关系很简单,除了程光几乎排查不到什么。”

  “张琳电脑网安那边怎么说?”陆诗邈想起之前还有个受害人物品在手里,说不定会有线索。

  “啥也没有,白忙。”李斯廷摇头。

  “讯问重点放在,程光在卖.淫组织里是什么职位,通过方式达成交易,重点放在对程光和张琳身上,重点盘查2020-2021星海建造过程中,程商工地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程光背后是否有犯罪集团,是否涉及到其他犯罪问题,今天初讯必须打开突破口!不管你们攻心也好,欲情故纵也好!”

  李斯廷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钟,今天四点之前我需要一个能拿去申请传拘程光的口供。”

  “开始干活。”李斯廷从兜里掏出几只笔,开始在询问表上签字。

  “李队,我想试试那个叫虹末丽的。”陆警官提出这个要求

  “行,那我们两班倒,你先去吃饭。”李斯廷将笔放进口袋,“我们软硬兼施。”

  “对了,那个女孩需要吃避孕药,我外卖等到了,我拿进去正好跟你换班,你记得告诉她。”陆诗邈想起药的事,嘱咐一句。

  “这个你可别找我报销啊。”李斯廷点头,随后推门走了。

  陆诗邈拿着外卖,跑上三楼办公室,对着电脑里的勘验照片一边看一边吃。

  陆诗邈捧着碗里的凉皮,对着电脑里的尸体图片吃的很香,难得她今天挑食地不想吃大碗碳水,吃什么都觉好吃。

  这张现场勘验图她看了不下八百遍。

  由于犯罪现场起过大火,遭过微量爆/炸,所以尸体上能提取的微量证据实在是太少。

  作案工具的材质没法提取,不知道到作案工具,其实相当失去了一层重要线索。受害人身体的衣服已经烧毁,也就没法直接找到凶手和被害人之间产生过的物质交换。

  除了外围的可疑脚印,可以说这个现场几乎就是「无痕现场。」

  劳保鞋?

  陆诗邈挑起凉皮放进嘴里,这个鞋是为了绝缘还是穿着习惯?如果是穿着习惯,难道凶手是个隐居在工地里的化学高手?

  陆诗邈又看了眼消防勘验报告。

  烈性炸.药成分可能会带来爆.燃和爆.轰两种可能,发现存在电雷/管。雷/管这东西说管理算是比较严格,购买渠道比较少。

  毫无头绪。

  对着电脑吃完了凉皮,陆诗邈拿着整理好的资料下楼,在门口执勤室拿过外卖送来的紧急避孕药。

  审讯室上方亮着红灯。

  证实罪恶的诞生。

  下午两点陆诗邈敲敲门,“李队,我吃好了。”

  李斯廷见到陆诗邈来了,起身对着虹末丽拍拍桌子,“再好好想想。”

  她把药捏在手中,退出半个身位,让李斯廷走出审讯室,“怎么样?招了?”

  “卖/淫当然招了,虚虚实实,前后口供矛盾,说的乱七八糟的。”李斯廷有些不耐烦,“我得去整理一下现在的口供情况,跟进一下进度,你正好盯着。”

  “好。”陆诗邈走进去,代替李斯廷的主讯问位置,但她没坐下,而是从保密塑料袋里掏出了药盒,走过去放在女孩眼前,“知道怎么吃对吧。”

  “等着我给你倒水。”陆诗邈转身走向饮水机,接了杯水。

  过程中有一分钟没人说话,密封隔音的审讯室像是被开了静音,只有饮水机咕噜咕噜。

  “为什么没读书?”一次性水杯放在虹末丽面前,陆诗邈开口,其实她这人对别人没什么好奇心,就算是对着薛桐有的时候也就是用自我观察。

  “还能为什么?读不好,也没钱读。”虹末丽说话声音沙哑,像是烟嗓,她扣出一颗药吞进肚子里,仰头喝了水,“这是避孕药吧警察同志。”

  旁边笔录小哥看了看陆诗邈,原封不动把话记录上去了。

  “上面几个大字,看不懂?文盲水平?”陆诗邈闷闷的,,就….对无知少女的一种悲哀痛觉。又或者是旁边的笔录小哥太严肃了。

  让她们两个女性很不自然。

  当然,陆诗邈也在想,她很庆幸自己能有机会念书,甚至在四年前还能第一时间分辨出英文单词,立马判断出薛桐拿回家一盒避孕药。

  “没上过几年学,看不懂。”虹末丽歪着头,两个手扣死皮。

  陆诗邈端过电脑,看着上面的口供笔录。

  女,二十三岁,小学学历。

  家庭成员: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无父无母。

  卖.淫经历:被老乡骗进进洗浴中心后被人强.奸,随后开始进行卖.淫交易。

  笔录小哥记录的嫖资。

  “一次300,有时候200,还有的时候50,看管事给多少。”

  …

  赌资和下面这句话连起来,让人觉得格外毛骨悚然。

  陆诗邈几乎很少很少参与讯问阶段,除非有需要证据确认的环节,物证辨认环节。她被李斯廷这些直接的问题,看懵了。

  “一次50?身体这么不值钱?”陆诗邈翘着腿从口袋掏出笔,签字笔在她指尖转了又转,她喜欢思考的时候手里有东西在,会让她思路更清楚。

  “那程光说我命不值钱,就指这个价,说什么…薄利多销。”

  陆诗邈又被薄利多销四个字惊到,摸了摸下巴沉默半晌,“一天接多少个嫖客?”

  “我刚刚不是都说过了嘛,还要再说一遍吗?”虹末丽冲着电脑努努嘴。

  笔录人员指了指问题相关对应的回答。

  「有的时候五六个,看客人时间,有的时候少。」

  “他们胁迫过你吗?为什么不离开这个□□组织?”陆诗邈又问一句,她都没往下看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笔录人员又指了指下面这段,“陆组。”

  陆诗邈垂眸看过去,「没胁迫,不过睡什么床都一样,里面还管吃管住,就算住在外面也不正经了。」

  不正经了。

  陆诗邈盯着虹末丽那头长发看,暗淡发黄,似乎也不是染的,也许只是营养不良,又或许是很久很久之前非主流没褪色。总之她就低着头看着那盒避孕药,整个人呼吸感很重。

  陆诗邈不是男的。

  但她觉得此刻自己看她的样子,仿佛像是男性凝视。

  看着她的口供,顺着她头发纹理,陆诗邈眼前都是画面,但却不是性唤醒的画面。而是她蹲在地上的样子,她黑暗里张开的眼睛和嘴巴,以及身上趴着那些吸血的鬼虫,好像关于xing的一切样子,都能在她身上找到投射。

  这让陆诗邈想起昨晚薛桐华山路,百年古董建筑里的那张白床。

  是一张正经的床。

  但也躺了两个没关系的两个人。

  可薛桐只会叫她的名字,她也只会喜欢薛桐,和床是无关的,和人也无关,和爱有关。

  “你经常会看到程光吗?”陆诗邈没在口供上找到这个提问,于是开了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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