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猛地收紧，顾泽脚步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ALLEN和另外两个医生走了出来。
ALLEN摘下口罩，苍白的脸上还印着口罩留下的痕迹，十分清晰。
他双眼通红，满头大汗，眉目之间写满了疲惫，甚至站都站不稳了，被另外两个男医生一左一右的扶着。
这个距离，顾泽听不到他跟凌承安说了什么。
但他看到凌承安身体一震，突然就摇着头，神情激动的跟ALLEN说着什么，脚下不停地往后退，撞到了走廊的长椅，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然后，凌承安就低垂下了头，好像没有再说话了。
强烈的恐惧倏地从心底深处一涌而上，席卷了顾泽的脑海。
仿佛被置身于冰窖之中一样，他的手脚瞬间变得冰凉彻骨。
他眼睁睁的看着ALLEN被两个医生扶着，朝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双腿在打颤，双脚发软的厉害，令他呆呆的站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视线在半空中与ALLEN相撞，顾泽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可逃避的空间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的死死的，指甲掐的他手掌心生疼，却还是没能让他那被恐慌侵蚀变得浑浊的大脑稍微清醒一些。
“承轩他……”ALLEN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断句断的顾泽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可他又不敢去问，生怕听到的是他不想要的答案。
毕竟凌承安还是那一副失了魂儿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情况不是很好……”ALLEN清了清嗓子，扶着自己的腰，“不过命是保住了。”
顾泽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身形一晃，脑袋一歪，靠着身旁坚硬的墙壁，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
酸涩的感觉怎么都抑制不住，泪水在眼眶中凝聚，似乎下一秒就能掉出来，使得他立刻就低下了头，藏起了自己的脆弱。
唇瓣嗡动，慢慢的一张一合，他轻声说着，声音却是沙哑的可怕：“多谢。”
ALLEN抬手捏了下顾泽的肩膀，嘴角用力的往上扯了扯，扯出一丝充满疲倦的笑容：“你先别谢我，等他彻底好了，你俩再一起谢我，请我吃顿好的就行。”
“你快去休息吧。”顾泽碰了一下ALLEN的手臂。
他能感受到ALLEN的胳膊一直在颤，尤其是手指，颤抖的十分厉害，是肉眼可以见到的幅度。
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ALLEN应了一声，又多看了一眼顾泽没有血色的脸庞，低声道：“你也找个时间休息一下吧，别把自己给累着了。之后要唤醒凌承轩的意识，主要还是得靠你。”
“好。”顾泽缓缓地点了下头。
看着ALLEN被两个医生搀扶着离开的背影，他身上的力气顷刻间被抽走，顺着身后的墙壁滑坐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命保住了就好。
只要命保住了，就有希望了。
一道阴影落了下来，顾泽下意识的抬起头，发现是凌承安。
凌承安的眼圈周围红红的，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尚未干涸，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贴在眼睑上。
他朝着顾泽伸出了手，把顾泽从地上拽了起来：“要去看看小轩吗？”
秦逸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模样霎时间闯入了顾泽的大脑。
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他蜷了蜷手指，想了想，低声道：“要。”
走在去病房的路上，凌承安给凌承风打了个电话说了下凌承轩的情况。
凌承风那边有些乱，就连站在一旁的顾泽都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
他的反应也是跟来的时候一样冷漠淡然，前后也就三句话的功夫，电话就挂断了。
“其实大哥还是挺疼小轩的，小轩能有今天的作为大哥功不可没。”凌承安收起手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就是大哥还始终放不下老妈的死，虽然说这事情小轩挺无辜的，主要还是老爸的问题，但小轩毕竟是那女人，咳，那位阿姨生的嘛……”
顾泽眸光接连闪烁了几下，没有说话。
在他们两人把话说开之后，凌承轩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
据说是凌老爷子死活不同意凌承轩的父亲想要跟原配妻子，也就是凌承风和凌承安的母亲离婚的事情，所以凌承轩的父亲带着当时在凌家工作，已经怀了凌承轩的凌承轩母亲私奔了。
后来，凌承轩的母亲在生了凌承轩后因为身体原因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在凌承轩五岁那年，凌承轩的父亲也遭遇了车祸意外身亡，之后凌承轩就一直流落在外。
直到九岁那年遇到了他。
而凌承风和凌承安的母亲，本身就是与凌家门当户对的豪门千金，为人心高气傲，认为丈夫跟下人私奔是一种对自己的羞辱，也无法忍受其他人的嘲笑和白眼，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当时还小的凌承风和凌承安。
“我当时才四岁，跟老妈接触也不多，但大哥那时候都九岁了。听爷爷说老妈对大哥一直都很好，寄予厚望，大哥也一直挺粘着老妈的。老妈葬礼的时候，大哥哭的撕心裂肺的，不过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大哥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了。”凌承安摸了摸脖子上带着的吊坠。
他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丝，神色有些落寞。
一模一样的吊坠，凌承风的脖子上也有一个。
根据凌承轩说的，这吊坠是凌承风和凌承安的母亲在遗书旁边放下的遗物，是专门给她的两个孩子留下的。
回想起凌承轩说起凌承风时那发光的眼神，顾泽薄唇一抿，轻声道：“承轩他很崇拜凌承风，也很敬重凌承风。”
一边在医生的指示下换着隔离服，凌承安一边说道：“六年的时间，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会，而且还学得很精，除了小轩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之外，也有大哥毫无保留培养和付出的原因。”
走过悠长的走廊，无菌重症病房映入眼帘。
隔着玻璃，顾泽总算是看到了凌承轩。
他脸上苍白的可怕，像是一张白纸，就连嘴唇都没有丝毫血色，身上插满管子的躺在那里，好似精致又脆弱的瓷偶，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明明只是十四个小时没有见到凌承轩，可对顾泽来说，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心口痛意登时蔓延开来，攫住了他的大脑，疼的他喘不过气。
他狭长的丹凤眼弥漫着一层雾气，眼底泛起阵阵湿润，眼尾逐渐发红，噙着泪水。
“走吧。”凌承安拍了一下顾泽的肩膀，“你眼睛都红了，赶紧去休息吧。指不定我这三弟过不了多久就醒了，要是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心会疼死的。”
顾泽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他现在的情况确实很不好，确实很需要休息。
而且苏权骏也要来了，他也不想让苏权骏看到他这个样子。
没有选择回之前为了陪秦逸而专门给他和凌承轩留着的那间屋子，顾泽单独要了一个房间，洗漱完毕后，趴在了床上，把脑袋埋在了枕头之中。
必须要休息一下的。
这样的情况，万一顾凛再来，他根本就招架不住。
可他一闭上眼睛，一地的鲜血就会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那都是从凌承轩身上流出来的。
他忘不了已经中弹的凌承轩努力地挪动着身子，确定将他整个人都遮挡的严严实实之后，神情顿时放松，嘴角微微上扬，朝着他露出的那一丝微笑。
他更忘不了凌承轩倒下之前，看着他的时候那炙热又浓烈，充满了留恋与不舍的眼神。
他曾以为两年多以前，凌承轩带着假简历跑到顾氏财团来应聘的时候，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大放异彩写满爱意的双眸已经足够暴露赤裸。
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那已经是凌承轩有所克制的表现了。
也难怪凌承轩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一直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身份。
比起最后的那一个眼神，之前所有的一切相加起来，都没有那么明显。
“咚咚咚——”
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顾泽身躯一震，眉心当即紧拧了三分。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来到了门口，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尽管这里是凌越国际医院，是凌家的地盘，但顾凛明显失心疯，连狙击这种事情都搞得出来，那派人悄悄闯入地盘来搞暗杀的概率也是有的。
这种特殊又关键的时刻，不得不防。
“是我。”秦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逸让我过来给你送个东西。”
顾泽收起手中的刀子，打开了门。
秦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
轻轻地嗅了嗅，淡淡的木质古龙香味顷刻萦绕在他的鼻间。
这熟悉的气息，让顾泽心底狠狠一痛。
“小逸说你肯定睡不着，所以让我把凌承轩的枕头给你拿过来。”秦璟把枕头塞到了顾泽的怀里，看着顾泽布满血丝的双眼，“行了，你休息吧，我去看看安……咳，凌承安的情况。”
房间门被关上，顾泽却是迟迟的没有动作。
收紧双臂，抱紧枕头，木质古龙清香环绕在他的身前。
就好像凌承轩一直站在这里，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