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大了。
叶如笙立于屋檐飞角之上,浑身已是湿透,一双眼却眨也不眨,隔着窗棂望向时素欢,银色的剑在夜里反射出雪亮的光泽。
“不要……”半晌,时素欢才自喉咙间挤出字来,痛苦地摇了摇头,“你打不过她的……”
她能对师姐留手,可拒霜呢?一定不会。过去也只是个死。
时素欢的喉头滚了滚,雨丝飘进来,沾湿了她额前的发:“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定不想看到你有事……就算是为了他们……”
“就算是为了他们,”叶如笙却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句道,“黄泉底下相见,也好过如今这般苟活于世。”
“不是的……”时素欢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窗棂,那剑尖几乎逼到了鼻尖,她也浑然不顾,“师姐!你若死了,这叶家便是从此断了血脉。”
叶如笙却忽然笑了笑。
她的唇角往上扬,目光死寂,衬得整个人愈发凄凉:“难道你以为,我还能大大方方成婚生子不成?纵是如此,事件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可怜人,不如就让所有恩怨断在我这最后的血脉上。”
她的话语轻下去,散在风雨里,像是呢喃一般。
“素欢。”她的目光晃了晃,忽然如往常一般唤她,“你……是不是曾喜欢过我?”
闻言,时素欢的瞳孔猛地一缩。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指间的窗棂被生生撅了断,木刺深深扎进了肉里。
“原来是真的……”叶如笙从她神情里窥见了答案,掩下眸去,片刻才复又抬起头来,缓缓垂下了手里的剑,“这般想来,我的确伤你至深。”
“没有的事……”时素欢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哑得几乎听不清,“师姐一直对我很好。”
叶如笙望了一眼手里的剑,低声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对你这般好。爹爹严厉,我又是独女,只当你是妹妹爱护,从你身上攫取亲情温暖。虽偶尔察觉到一丝异常端倪,却并不曾多想,生怕扰乱了这份情谊,是我自私了。”
时素欢咬紧了牙,眼眶酸疼干涩得厉害,怔怔地瞪大了望着几乎要融入夜色里去的叶如笙。
叶如笙微微勾了勾唇角,视线扫过时素欢的眉眼,有一瞬间温柔的亲昵,片刻已化为决绝:“我知你不会杀我,我亦对你下不去手,便容我再自私一次罢。我会去寻芙蓉娇,你若还在意我一分,便答应我莫要插手。此次便当你我诀别,生死勿论。”
言罢,她收剑入鞘,衣袂一展,已经从屋檐落下。
“师姐!”时素欢下意识地探出手,想要去抓,却只抓住了一手冰冷的雨水。
指间的木刺沁出的血滴,被雨水很快冲刷了去,又不停涌上来,落在漆黑的夜里,无处可寻。
时素欢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颓然地跪在了地上。
夜色已深,不知黎明何时才来。
翌日。
玉华见到时素欢时,神色一惊:“睡得不好么?”
时素欢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碰了一鼻子灰的玉华摸了摸指间玉环,跟着上了车,继续前往兴城。
刚坐下,对面的时素欢却又忽然抬头看过来:“拒……她说有事要做,你可知是什么事?”
玉华耸了耸肩:“大概是青凌堡的事罢,离开前,她收到了相延锋的飞鸽传书。他们家的鸽子总是夸张,非要在鸽腿上绑个青色绸带,生怕别人认不出似的。”
时素欢抿了抿唇,没有应话。
玉华挑了挑眉,故意逗她:“说起来,这相延锋对东方好像挺有意思的,你不吃醋么?”
时素欢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没再理睬他了。
如果是去青凌堡的话,师姐应该没那么快找到机会下手。师姐虽去意已决,但以她的了解,并非鲁莽赴死之人,如今一身剑术皆废,应当会想其他办法寻仇。
无论哪个死,都是她不愿看到的局面。
时素欢一咬牙,忽然朝玉华道:“掉头。”
“啊?”玉华像是听错了一般,睁大了眼睛。
时素欢一字一句道:“我要去青凌堡。”
“你去青凌堡作甚?”
时素欢的眉头极快地蹙了蹙,冷着脸道:“理由你不是说了么?”
“说什么了?”玉华话音刚落,便惊觉过来,脸色一僵,“你认真的?”顿了顿,“你尽管放心,东方是肯定不会对相延锋有意思的,她……”
“你不去我自己去。”时素欢看起来病没多少耐心,打断了他的话,作势欲站起来。
见状,玉华连忙服了软:“去去去,立刻去。”说着只好探出头招呼两位侍女,“暂时先不回玉府了,改道青凌堡。”
侍女并不多问,颔首应了,当即调转了马头。
玉华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感慨自己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脚。
青凌堡在风秋山庄的南边,从风秋山庄过去,倒是比回兴城还近些,马自然是好马,走几天也不带累的,第三日午间便到了青凌城。
“我可先说好了,”玉华提醒道,“你来了这青凌城,可别生气。”
时素欢闷头不做声。
也难怪玉华担心,这还是时素欢第一次来青凌城。
玄剑派和青凌城素来不对付,换作往日,若是穿着玄剑派的衣衫过来这,几乎要打起来,没什么好脸色。如今玄剑派被毁,最高兴的自然是青凌派。
“什么北玄剑,南青凌,都是狗屁!”
几人刚下马车,便听到一男子高亢的声音从窗口传来。
其实玉华真的想多了。
如今的时素欢,哪里还在意这些。她面色淡淡地缀着玉华往里走,余光都不曾瞟一下。
身边的人还在高谈阔论。
“连引以为傲的剑招都是偷来的,真是好不要脸!”男子哈哈大笑起来,“简直是江湖之大耻,亏还好意思同我们青凌派齐名!”
“可不是。”有另一个略微尖细的男子声音应和道,“琨哥,什么时候也引荐我进一下青凌派呢?”
“你啊,还差点意思。”被唤做琨哥的男子挥了挥手,“让你爹多卖点饼罢。”
同伴忍不住起哄地笑起来。
“要三间上房。”玉华敲了敲桌子,目光已经扫过去落在床边那桌人身上,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啧,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这青凌堡也真是的,好好的一个门派,弄得乌烟瘴气,什么人都有……”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喊:“你……你不是玄剑派的那个时素欢么?”
几乎是瞬间,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全部落在柜台前的时素欢身上。
终于写到青凌城了。
拒霜马上又要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