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欢?”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风潇,正百般无赖地把玩着茶杯,一眼就看到身后的时素欢,“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目光落在戴着斗笠面纱的拒霜身上,似是难以置信般,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因为动作过大,椅子发出刺耳的拖曳声,他也恍然不觉:“这……这是……”

  拒霜探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清艳面容,轻轻勾了勾唇角:“风公子,又见面了。”

  风潇倏地涨红了脸,一时竟有些结巴起来:“芙……芙蓉姑娘。”

  “风公子唤我拒霜便可,莫要这般客气。”拒霜的视线落在一旁笑盈盈的女子身上,面容同之前见过的风玲有七八分想象,只是气质迥异,客气道,“这位想必是风家二小姐了罢?之前叨扰贵府,未能上门请安,还望海涵。”

  风珑对傻弟弟的反应视若无睹,视线轻飘飘扫过来,含笑不语。

  拒霜的视线很快落在正堂,那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与任芸也有几分相像,看起来略微年长些。她点了点头,算是行礼:“可是任凡任大夫?”

  任凡站起身来,礼貌地点头应了,随即望向上前的任芸:“小妹,这三位是……”

  “是前来问诊的病人,”任芸耐心解释了一番,“这生死蛊我了解不多,也没有什么法子对付,她们就想来问问风小姐和风少爷可否知道华姨的下落。”

  说完,任芸望向几人:“你们既互相认识,那就方便多了。”

  “问谁?”风潇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生死蛊?我怎么听不懂。”说着,走到时素欢身边小声道,“这短短几日,你们怎么遇到这么多事?芙……拒霜姑娘没事罢?”

  时素欢无语地看了一眼好友,很是不愿上前相认:“她?好得很。”

  拒霜笑了,话语娇滴滴的,似能掐出水来:“多谢风公子挂念。”

  话落,便见时素欢有些不悦的目光扫过来,抿了抿唇却没说什么,而是望向风珑:“珑姐姐,你认识华瑟吗?”

  风珑颔首:“勉强算认识罢,倒是见过两回。”

  “这华瑟是何人?”风潇见在场所有人都似是知道,只有他不知道,有些懵,“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风公子不曾听过也是正常,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任芸莞尔,“这华瑟乃家母同门,也算是吾等师叔。鬼医一派素来同风秋山庄交好,只是华姨独来独往惯了,不常在江湖走动。你那时还小,许是没什么印象罢。”

  风珑瞥了风潇一眼,没有理会,自顾自继续说道:“我记得一回是我七岁的时候,被歹人所害,中了剧毒,华姨前来相助。多亏了她,我才保下一条命。还有一次再大些,华姨找山庄求一珍贵草药。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个小女孩,据说是新收的徒弟,天赋极高,只是不喜言谈,小小年纪就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印象颇深。”

  风潇脸上露出一抹惊色:“什么?!二姐你竟然中过毒吗?”

  “你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这时候倒知道关心起我来了。”风珑轻嗤。

  时素欢也是第一次得知此事,暗道难怪珑姐姐身子骨差些,往常以为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如今才知有这段秘闻。

  风潇露出些许羞愧神色,又觉得有些愤怒:“何人这般丧心病狂,竟对幼童下手?”

  风珑的目光晃了晃,没有多言,只漫不经心道:“那时山庄式微,众人虎视眈眈,难免被欺负。”

  “那,珑姐姐后来可有华瑟的消息?”时素欢有些紧张。

  风珑摇了摇头,沉吟了会,又道:“如今算来,那小女孩也约莫和风潇差不多年纪,既是师从华姨,这小女孩想必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找到了她,自是能找到华姨。”

  “可这小女孩从何处去找?”问话的是风潇,“偌大江湖,岂不是大海捞针。”

  “毒么……”时素欢抿了抿唇,忽然目光一亮,转头身旁的拒霜,两人的视线对在一处,几乎是异口同声。

  “毒女黑阎罗?”

  这毒女黑阎罗,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

  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三年前,于青天白日之下,此人毒杀五虎帮上上下下二十六条人命,在当时惊动整个江湖。

  没有人知道五虎帮为什么会惨遭灭门,对方也从不屑于争辩,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走。

  有人试图主持正义,却都无功而返。

  后来又有两个不长眼的醉汉无意撞见此人,不知详情竟上前调戏,只见对方弹了弹手,醉汉便当场毙命,七窍流血而死,死样凄惨。

  女子喜穿黑衣,这样的次数一多,便传开了黑阎罗的称呼。传闻她浑身剧毒,触之即死。

  这黑阎罗在江湖中形影无踪,神秘非常,无人知晓她的姓名,也无人知晓她的来历,只道谁若是看到她,便如同阎罗索命,难逃一劫。

  风珑望了一眼风潇,叹息:“你要是有素欢的一半聪明,我和姐姐也知足了。”她伸手捋了捋裙带,继续说道,“若说用毒,华姨敢称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虽不曾亲眼见过那黑阎罗,但这性子习性,倒是与印象里那从匆匆一瞥的少女有几分相像。”顿了顿,“没记错的话,当初见面她穿得便是一身黑衣。”

  “此话思来并非没有道理。”任芸沉吟道,“以华姨的张扬性子,教出来的徒弟的确不可能在江湖默默无闻。”

  “没想到……”任凡抬手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若真是黑阎罗,实在是可惜了那一身修为。你们便是找到她,也怕是说服不了帮你们医治。”

  闻言,时素欢的脸色有些差:“总归是要试上一试。”

  “稍等片刻。”任芸说着,走进里屋,过了会拿出一个洁白瓷瓶,“此行不知成败,我们也着实帮不上什么忙,这瓶药是华姨当时留下来的,一直没有用上。虽不知对蛊毒是否有效,但至少能缓解些痛苦,说不定多些时日,多几分生机。”她望了一眼何淑儿,目光温柔,将瓷瓶塞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小姑娘,祝你好运。”

  任芸的掌心温暖,因常年劳累指尖起了茧,身上带着令人安心的药草香气。一直没有说话的何淑儿用力握住了那瓷瓶,环顾一圈,眼眶忍不住红了:“谢……谢谢大家。”

  泪水滚落,何淑儿心中动容,几乎要忍不住饮啜起来。

  这些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自己在这群武功高强的人身边,更是最不起眼的一只小蚂蚁,却都为自己无私相助至此,毫无轻视之心。

  虽……命运不公,历经种种绝望,却没想到在产残喘之际得到如此顾怜,此生已是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