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昙神色变幻,倒是另一边被称为云护法的女子开了口,声音冷淡如常:“你们不是能耐么?自己找便是。”说着,她转头问望向萧昙:“我们走。”

  萧昙愣了愣,眼看对方已经抬脚往回走,恨恨地瞪了两人一眼,不甘愿地离开了。

  “不拿人吗?”时素欢望着远去的背影,紧了紧掌心,摩挲过剑柄上熟悉的纹路,皱起了眉,“说不定能试上一试。”她瞥了一眼拒霜,话语有些意味难测,“你的武功很高吧?”

  “我一介风尘女子,哪来的高强武艺,莫要逗了。”拒霜倒是一副坦然模样,看不出来话语真假,又自侃道,“你师从名门正派,我难不成师从欢凤楼吗?”

  时素欢一时有些不能辨别,只目不转睛地望着拒霜,然而很快又移开了视线,无语道:“你能不能先把这尊容收拾了,看着瘆得慌。”

  闻言,拒霜又露出森白的牙齿,略有可惜地走到河边蹲下身来,伸手去鞠水:“你不觉得这是次很成功的易容吗?”

  “嘁。”时素欢轻嗤一声,忽然想起之前的疑问,忍不住道:“你又没见过何淑儿,怎知晓如何易容成她的模样?”

  “脸都涂白了,哪里还需要这么还原。”水声传来,拒霜的声音有些含糊,“只随意打听些她的特征,再往那里一站,竹影幢幢,何淑儿又刚死,不见尸首,自是容易将我认成她。”

  时素欢一听便明白过来。被惊吓到的人哪里还可能再仔细辨别面容,自是跑都来不及,只一心以为是诈尸罢了。不比坤龙教的人,心如明镜,一眼便能看出对方并非何淑儿,是她们故意在捣鬼。

  “如今情况紧急,你方才说这何淑儿就在附近,既不能逮着他两问,又该从何处寻?”时素欢正在沉思,只听忽然传来“噗通”的落水声,猛地转过头去,正看到拒霜的红色衣角在水面一晃而过,只留下原地脱下的黑色寿衣。

  时素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跳,几步上前到了河边,下意识唤:“拒霜!”

  水面清澈,能看到那抹红色身影正往下沉去。

  时素欢来立刻屏息,想也不想地跟着跃入了水中。

  虽是午后,春日的水却依旧有些凉。

  那红色身影尚未远去,裙袂铺散开来,宛如一朵盛开在水底花。

  时素欢运起功力往下沉去,离得近了,便看到那张恢复了往日清艳的面容,此刻正闭着眼睛,无力地向上垂着手脚,在摇晃的涟漪里,带着迷离虚幻的美。

  时素欢心头焦虑,探出手去,终于触碰到了对方的指尖,连忙攥了紧。

  借着这拉力,时素欢终于靠近了些许,正欲将人往上拉,却有一股反作用力将她往下拉去。

  时素欢吃了一惊,身体在水中不易控制,直直地撞入拒霜怀里。

  腰忽然被揽了住。

  时素欢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便睁开了,唇角微勾,带着一抹笑意,随即脚尖轻踏,灵活得如同鱼儿一般,往更深处潜去。

  时素欢终于回过神来,当即变了脸色。

  她又被耍了。

  这人是故意投河骗自己的。

  时素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人大卸八块,正要挣脱,却只觉身上水压一轻,随即脚竟然落了实地。

  “看来没猜错。”拒霜松开揽着时素欢腰间的手,还要说什么,便见银光一闪,连忙往后跳了开,险些被划到脸。

  利剑出刃,时素欢脸白如纸,眼中却燃着怒火,剑尖直指拒霜。

  看来这次是真恼羞成怒了。

  拒霜心里忍不住乐了乐,脸上却收了笑,摆出一副无辜模样:“素欢作甚对我出剑?若非躲得快,这张脸怕是要花了。这脸一花,到时候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芙蓉娇!”时素欢气得不愿唤拒霜的名,“莫要欺人太甚!”

  “我如何欺你了?”

  “你分明是故意落水,还装得失足一般!分明没有陷入昏迷,还装得不省人事一般!”时素欢性子矜傲,方才还以为对方真遇到危险,竟还真情实感慌乱起来,此刻想来,倒滑稽得像是个大傻子!

  “我并未呼救,只想独身试探心中猜测。”拒霜望着近在咫尺的剑,却视若无睹,顾自瞥向对方,“素欢竟一同跳了下来,倒让我有些动容。”

  时素欢气得握剑的手都有些颤抖:“你有计划直说便是,谁稀罕一起同你跳?”

  “但你还是跳了。”

  拒霜从从容容上前,眼看这剑尖已然抵到脖颈,顷刻就要擦破那层薄薄的皮,时素欢下意识就要往后退,然而这一退又要示弱,梗着脖子没有动,只狠声道:“你再上前,休怪我剑下无情!”

  拒霜抬手,指尖轻轻捏住了那雪亮的剑刃,往下压去,口中软语道:“我错了,还不成么?”

  这哪里有半幅知错的样子!

  时素欢心乱如麻,又气又恼,忽听对方一声惊呼,再望过去时,剑尖竟沾了血,而拒霜已捂住了自己的右手,指缝里也跟着渗出血来。

  时素欢的手颤了颤,那滔天怒意像是突然被泼了盆冷水,担心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硬生生又憋了回去,收剑入鞘,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对方手上。

  那鲜血刺目,不像是作假。

  不安间,对方已经抬起头来,望着自己苦笑了下:“素欢还真是硬心肠,如此可消气了?”

  不知怎的,这苦笑落入眼中,竟分外不是滋味。

  “自作自受。”半晌,时素欢嘴里才挤出话来。

  拒霜没有说话,只扯了衣角,将掌心粗粗捆绑了一圈止住了血,也没有再提方才的事,只道:“这河底有乾坤,若没猜错,何淑儿应该就在此处。”

  说着,便往深处走去。

  时素欢也没什么心情多看,只大概环顾了一圈,猜出是河中暗道分支,也不知怎的已经干涸,空出一条道来。她沉默地跟在拒霜身后,脑海里反复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

  许是空气不畅,时素欢心里也分外憋闷。

  “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何小小的村子里却愣是找不到人。地上能藏身的,村民几乎都找遍了。”拒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竟是主动解释起来,“我两跟踪已是万分小心,对方又不是武林高手,怎会轻易发现?怕是故意诓人罢了。然而若是诓人,为何他们到了河边就恍然事有蹊跷?思来想去,这玄机怕是就在河中,这样一来便解释得通了。若是何淑儿当真出了来,那么必会留下踪迹。没发现踪迹,外面那个自然是假何淑儿,我们难免暴露。”

  时素欢没有应话,只闷头走着,却不得不承认这人心思缜密,远在自己之上,否则也不至于一次次被玩弄于掌心。

  通道并不长,没多久眼前便空旷起来,竟是个天然石洞。

  待踏进石洞,时素欢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子,连忙几步上前,蹲下身去探查情况。

  女子面容清秀,不过二十模样,衣衫有些脏了,鼻息虽然轻缓,但还是尚在。脸色有些苍白,小腹微微隆起,依旧在昏迷之中。

  身后忽然击掌声,随即是熟悉的声音:“没想到当真被你们寻到了,厉害,当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