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樱陷在恍惚的黑暗里抽离不开。
她好像听到有谁在喊,祝樱,吃饭了。
那是道轻灵飘渺的女声,祝樱从床上,坐到餐桌上。
祝祺也在。
很奇怪,他一直最注意外在形象,从来不会向今天这样抛开偶像包裹的大哭。
祝樱问:“你哭什么?”
祝祺流眼泪,说:“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呢?”
“我寄宿了。”
寄宿有什么好后悔的?
祝樱想不通。
祝母端着鸡汤过来,笑的特别开心:“我特意煮了鸡汤,熬了一下午,尝尝味道怎么样?”
升入高中之后,祝母总呆在那间逼仄压抑的次卧,有时候夜里,还会听到她扯着嘶哑的喉咙尖叫,没完没了的尖叫,然后是东西被砸时的闷响,纸张清脆的撕裂。
总而言之,像今天这样正常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祝樱很珍惜这点时间。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鸡汤。
是她没端稳还是她被烫的下意识松了手,祝樱不记得了,她就看到鸡汤突然撒了一地,滚烫的汤水四溅,祝母突然发了狂,一把推开祝樱,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尖叫:“啊———”
祝樱猛然惊醒。
她不住的喘/息,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
是梦。
祝樱用力闭了闭眼,双手抱膝,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拿出手机看一眼,三点半。
寝室静悄悄的,走廊的灯也已经黑了,只有阳台因为没有安窗户所以透出天光。
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祝樱叹了口气,披着衣服开门走进阳台,她手掌一撑跳到洗手台坐着,这个位置得天独厚,刚好一偏头就看得到月亮。
冬天室外有点冷,她吸了吸鼻子,穿上了外套。
左手边是郑柯的那把玩具水枪,对面挂着靶子。
祝樱一时兴起,拿起水枪研究了一会儿,装满水,对准“郑柯”。
闭眼,扣压扳机,枪管里的水“滋”的一声,源源不断地打在小人头上。
祝樱来回打了三次,竟然琢磨出一点打水枪的乐趣来了。
旁边的门突然打开。
郑柯表情愕然地与祝樱对视。
她转身关门,啧了一声:“大半夜的睡不着,滋我干嘛呢?”
祝樱拿水枪对准郑柯:“你自己挂的靶,还反赖我滋你了?”
郑柯举双手投降:“少奶奶饶命,我就是个上厕所的过路人。”
祝樱笑着放下枪。
郑柯凑过来坐她旁边:“怎么着?又睡不着?”
祝樱晃着腿敷衍道:“是啊是啊,做噩梦了。”
郑柯:“那看来柯老师的心理辅导课程又得开课了。”
祝樱捂住她的嘴巴:“闭嘴。”
“……”
郑柯光速拉上嘴巴的拉链,表示已经闭上了。
郑柯比祝樱高一点,两人现在这个位置,祝樱倾头就能靠上郑柯的肩膀。
她搂住郑柯的手臂,靠着她的肩上。
郑柯直着身体没动,默默让她靠着。
那股香草味又慢慢地漫上鼻尖。
两个人挨在一起,又温暖又舒服。
祝樱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手里的枪,昏沉睡意又涌了上来。
郑柯盯着对面的靶子发了半天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祝樱已经睡熟了。
她睡觉喜欢嘟一点嘴唇,唇珠圆滚滚的,很可爱。
郑柯抬手轻轻捏了捏小唇珠。
祝樱蹙着眉将脸往郑柯肩膀埋,两只手改换抱住郑柯的腰,还撒娇一样蹭了蹭。
小孩子似的。
郑柯勾着唇,扯了半天从她手里把水枪给抢过来,右手揽住她的膝盖窝,暗暗发力将人抱起。
郑柯有点艰难地推开门,将祝樱放在床上,起身正打算离开,左手又被祝樱用力的抱住。
郑柯怕吵醒了祝樱,只敢尝试着慢慢拽出来,祝樱睫毛颤了颤,死不撒手。
郑柯扫了一圈,扭身伸长右手探来床上的史努比玩偶,放进祝樱怀里。
祝樱翻了个身全身缩成团。
郑柯松了口气。
一抬眼,撞上许慕那双炯炯有神写满八卦的眼。
许慕一字一顿地做口型:“我看到了。”
郑柯:“看到什么了?”
许慕指了指祝樱,又指了指郑柯:“你们俩。”
这么聊天麻烦又不痛快。
许慕说完,干脆起身下床道:“出去聊。”
郑柯不太想,她真的憋了很久了。
许慕想带着人去外面楼梯过道,结果郑柯推开阳台的门,进了洗手间。
许慕想了想,阳台也行,没那么冷。
深蓝的天空云层缝隙里已经开始隐隐透着亮光,寒风吹得郑柯打了个哆嗦,她裹紧衣服,站在洗手台边上洗手。
许慕说看她一眼,道:“双标狗。”
郑柯供认不讳:“你终于看清了我的本质。”
许慕嗤道:“本质个屁,你就是居心叵测。”
郑柯揣摩了一下这个词,觉得许慕在用词遣句的方面天分很高。
她中肯地评价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许慕被她不要脸的程度给震惊到了。
许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打开阳台的门:“浪费时间,睡觉睡觉。”
郑柯在原地乐了半天,视线停到“修身养性”四个字上。
她慢慢收住笑,沉默下来。
天气太冷,早操早就已经暂停了,但是广播还没有关。
祝樱被吵醒的时候郑柯已经出门了,许慕刚好从床上下来,揉着眼打个呵欠说:“早啊。”
祝樱坐起来,头还是塞满了浆糊一样卡机:“……早。”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浅浅的一丝烟味,再闻的时候又消失了。
祝樱没在意,撩了撩头发起床。
桌子上留着张字条。
买早饭,顺便帮你带一份,不谢。
—Z。
寥寥几个字,填满了一整张A4纸。
份字那撇还跟打了激素似的,伸出去老长。
祝樱将纸揉成团,抛进纸篓里。
祝樱回教室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一包牛奶两个烧卖,郑柯没精打采地撑着下巴,眼下一抹青黑,要睡不睡的。
祝樱放下书包,说:“昨天你抱我回床上的?”
“没有,”郑柯说:“你梦游自己回去的。”
祝樱:“……”
祝樱没说话,低着头开始对着中文默写昨天背的单词。
郑柯坚强地撑过了早早自习和早自习。
下课铃一打,帽子一戴直接趴在桌子上睡。
江宿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了郑柯犯困的视频,趁郑柯不注意发在群里。
江宿那点拍照技术简直不能看,镜头抖个不停就算了,还挑了个死亡角度,全靠郑柯那点颜值死撑。
视频里,郑柯在沉睡的边缘疯狂试探,又基于对上课的尊重时不时开口读个单词,上一秒还清醒着,下一秒眼睛就已经闭上了,江宿憋着笑录了几分钟,不幸被郑柯觉察,郑柯斜他一眼,夺过手机往江宿抽屉一丢,视线全黑。
—绿小珠: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绿小珠:柯姐好飒好飒,今天也是舔柯姐的一天。
石头发了条语言,祝樱手指一动,点开翻译。
三十秒的语言,除了哈哈哈就是嗝嗝嗝。
朱珠发了个傻逼的表情包,几个人又开始在群里斗起图来,谁都没提小年过节抑或送礼的事情。
除了生日之外,祝樱在人际关系上用的心思很少,逢年过节更是一开始就明明白白说清了不来这一套。
但是郑轲——郑轲也许算个例外。
她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念头想为她制造一点惊喜,想逗她开心,想让她小年时也能收到别人的礼物,想明晃晃地暗示她,自己心里也惦念着她。
祝樱勾了勾唇,退出来点开一个名叫“专业跑腿承包各类业务”的聊天框。
—祝樱:现在还接业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