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站安静, 树旁的路灯投影稀碎。
夜风温柔。
段思远偏偏头，看着坐在她身边专心摸手机的闻遥。
学了很久的闻遥用脑过度，早困了, 边打哈欠边回消息。
段思远看她懒懒的、惬意的, 就觉得舒心。
好像默默…默默看了那么些年，年月真如指间沙，转瞬就过了。
段思远前几年过得不太好, 纵然得到了帮助，那些受害者家属失去的是至亲，根本不是用赔偿就可以解决的。
她没觉得委屈, 只是很累。
而她只能看校园里路过树、路过窗台的闻遥。
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喜欢闻遥。
她是先关注了那么多年, 一朝才惊觉…原来我喜欢她。
等发现的时候, 所有情绪都刻成了习惯，比如总沉默追逐的眼眸和不经意间随笔写下的姓名。
她看的时候没意识、写的时候也没意识，等到看完了、写完了, 低头才反应过来。
段思远对手机依赖性很低，就只顾着看闻遥。
闻遥在论坛翻帖子看, 翻到了猴年马月…大概是高一刚开学时候的帖子。
帖主是学校负责摄影的，专门开了个帖，发学校的军训时候的风采。
闻遥挑着日期看照片, 帖子做得详细，每个班都有标。
闻遥先找到了自己班，然后点开大图看到了自己, 她那时候怕热怕晒黑，防晒怼脸涂得很厚, 自然在一群人里白的显眼。
闻遥想，谁都没她白嘿嘿嘿！
她胳膊肘顶顶身边的段思远, 偏头看段思远的时候撞进她浅淡温柔的眼眸里。
闻遥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她…在看我？
段思远问：“嗯？”
闻遥错开了眼，低头有几秒的不知所措，然后再抬眼看着段思远的时候，眉毛一拧：“…诶，我要问什么来着？”
闻遥被她晃得啥也没记住，眼眸疑惑，看着段思远问。
可段思远哪里知道她想问什么。
段思远只是想笑，便眼眸弯弯。
闻遥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才想起来：“你高一哪个班级的？”
“嗯？”
“我看到了我们高一军训的照片，”闻遥把手机给段思远看，“你看你看，这就是我！”
带着帽子、梳着低马尾、额际留着碎发，没注意到镜头，在跟身边的人咬耳朵说悄悄话，低顺的眉眼在笑，隔着屏幕都让人心暖。
后来因为偷偷讲话，被教官拎出去单独罚站了，就站在班级最前面。
段思远顺着照片往下滑一张，就是她的班级。
闻遥看了看照片里的段思远，点了点照片、屏幕放大。
那会儿她五官也未全长开，眉眼垂着，有点沉郁。
闻遥指尖在照片上滑动，视线在照片和人之间兜转。
“你好像…不太上镜啊。”
闻遥明显觉得现下眼前的段思远更好看。
段思远听着闻遥又说：“不过…也还是很好看啦。”
闻遥长按图片保存，上传到了云相册里。
“唉，明天又要上学了，好烦哦。”
闻遥说，“而且学校不是说，接下来要礼拜日提早到校，完成周测吗？”
闻遥想想周测就烦。
尤其是占用了双休时间就更烦了，虽然她平时回家也没事情做。
但是！
就很不爽！
闻遥头发又软又蓬松，被夜风一吹就要乱。
段思远想摸摸头，又没伸手，克制的抵了抵手心，说：“不烦不烦。”
近九点的公交车上人少，闻遥和段思远坐在靠门的双人座上。
闻遥总爱叽叽喳喳扯些闲话，或者点给段思远看窗外，路过的人和风景。
段思远话本来就不多，生活也单调枯燥，没什么值得分享的，性格也冷淡沉稳，所幸闻遥是个小话痨。
闻遥叨叨叨叨，然后才看到今晚月亮皎皎，还有零落的星星。
“今天有月亮诶。”闻遥说。
“对。”
“特别亮。”
其实最近几天天气好，每晚都有月亮，只是闻遥没在意。
她只有今晚抬头看了眼月亮而已。
***
最近，闻遥她们班的数学老师被学校推举，去参加省内教师级的数学竞赛去了，阮念暂时替苏姜代三班的课。
苏姜走前说：“好好看着闻遥那个小姑娘，别我到时候回来了，这孩子又一问三不知，周测又一口气打残了三班的半条腿。”
周测也要算班级平均分，然后进行排名。
阮念笑了笑：“行，苏老师你就安心去吧。”
她对三班的闻遥了解不多，只是…她班上的段思远和闻遥很熟络。
她想，能跟段思远处得很熟的女生，人应该不差。
其实学校里有一阵时间有谣言，说闻遥为人不好、脾气不好、性格不好、还有些更不好听的言论，说她考试作弊，说她走了后门才有机会上恒梧二中。
仙珠芙独家 但是闻遥成绩一直很稳定，偶尔进步几名、偶尔退步几名，进步最大的一次还是因为上次的数学成绩实在是太糟糕了。
直到…学校里有人传…闻遥被人包养。
这传闻匪夷所思，却还有人信了。
高一班里的男生大中午在教室侃侃而谈，说得好像确有其事，阮念当时中午有事交代，站在门口，乍一听到尴尬地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教段思远那么段时间，才第一次看她发那样大的火，那样怒不可遏，揪住靠坐在桌面上的男生领子，抵在眼前问：“你在说什么！”
段思远显少发火，她素来温和，情绪起伏也很小。
“哎呀说点什么怎么了？”
男生也挺烦，他只是听了别人说得话，又跟班上同学开玩笑似的提了几句。
段思远手被挥开，她面无表情地抄了本书脊狠狠砸在他脖颈上，抵着，眼神狠，藏了很久的温和沉郁被撕破，她一字一顿：“你再敢说她一句…试试。”
阮念本来要跨出去的脚又顿住了。
当天晚自修之前，闻遥大摇大摆走进了他们班，揪着男生的领子把人拉到走廊上，众目睽睽踹了两脚，踢得又狠又凶，闻遥泄完愤，问他：“是谁造的谣？”
那男生还嘻嘻哈哈企图盖两句，又被闻遥抵着人踹了。
闻遥身后站着陈斯鸣。
男生想，又他妈是拽领子！
他想还手，可是陈斯鸣一米八往上的个子，往人边一站又高又壮，凶眉恶眼，好像能把人脑袋抡下来似的。
男生有点怂，只能说了个人。
边上人说：“你校园暴力。”。
闻遥冷眼一剐，懒懒散散靠着走廊栏杆，问那个捱她踹的男生：“我有打你吗？”
显而易见…这男生敢说有，下场就可能是真的校园暴力。
“没有没有。”
闻遥漠然抬眼、眼眸冰冷，又拽，问那个说她校园暴力的人：“我打你了吗？”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没有。
段思远站在门口，看着走廊上的闻遥。
闻遥吊儿郎当，松松领子，侧目一眼，舌尖抵抵牙根，笑了起来：“要我给你一个…名正言顺举报我校园暴力的原因吗？”
她是随口说的，但是没人信她做不到。
全校都知道…闻遥跟校外的混混男生牵扯不清。
闻遥本人跟着沈中阳玩了很多年，又痞又野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管住嘴好嘛，”闻遥随口说，又跟只起了威慑作用的陈斯鸣闲聊似的说，“我倒很久…没见过这种八婆了。”
然后摇摇摆摆、走得嚣张。
暴力确实不好。
但暴力有用。
而且…她…好像…也没怎么暴力。
闻遥想，她打篮球的力道都比这狠!
段思远指尖抠在手心，抵着门，看着闻遥扬长而去。
先是自责。
她怕闻遥难过。
其实闻遥看着刚，她知道的时候人都懵了，脑子里先空白了一瞬才问跟她说这话的严佳佳：“真的假的？”
严佳佳满脸无奈：“真的有人这么说。”
闻遥只是实在想不出，高中生而已，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传言。
当然这影响不了她，全世界能影响她的没多少。
闻遥摸出了传谣的人，当晚就杀到他教室去了，然后在校园论坛上叫他们不服出来单挑，百度了造谣的法律条款，一条一条加粗黑体字，集合了所有的谣言和疑似造谣者，把名字班级都弄成了表格，还贴心的打了码，做了张十分漂亮的海报照片。
从此全校安静。
只有闻遥知道，打码的地方有个屁人名、班级，她随便编了几个名字然后马赛克一糊，逼真的程度不要太高。
阮念想，唉。
其实…她当时应该站出去阻止那些男生继续讲才对的。
太怂了。
阮老师觉得自己太怂了！
因着苏姜，阮念还问了段思远，她人怎么样。
段思远几许诧异，说：“人…很好，性格…很可爱。怎么了吗？”
“没事，”阮念默默看着教案，“要去她们班上课了，紧张。”
段思远说：“老师，不用紧张。”
闻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造谣的人是于妙，闻遥知道后只是没再搭理过她，根本没有网上看上去的那么凶。
但是失去了闻遥庇护的人，过得不太好。
和闻遥同处于一个空间和位置的感觉很好。
阮念上课对闻遥多了几分上心。
闻遥照例听得困困的，数学一进脑子就成了一团乱麻，乌乌泱泱的催人发困。
她头在桌面的一磕一磕，就在想要彻底放弃，直接趴桌子上睡的时候被阮念cue，阮念说：“要不然…闻遥同学上黑板，做一下这道题？”
闻遥：“嗯？”
这个针对…有点明显。
闻遥困意一下就散了，看了眼黑板上的题目…
好像…会一点儿？
闻遥也不确定，她站起身，上了黑板答题，粉笔字流畅、横平竖直，黑板字看着比人要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