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率的军队扫荡北方沿海平原, 一直打到了渤海西南,疆域扩之一倍。
大江天险,南方仍旧对峙着, 久攻不下。越是心急, 战事越是不利。
带血的布被一个颤抖的捏握着, 铜盆里的火苗点燃绢布的一角, 火顺势蔓延上来。
“孤该怎么办?”子启皱眉。
身后的内侍躬身,“王叔之前与公子说过, 不如去!”
子启沉着脸,不悦,“我乃天子同胞兄!”
天子东征, 王都悬空, 太师子干被杀,大理官子胥余被囚禁,大商民心尽失, 西周闻讯,暗中筹谋。
观兵试探诸侯后的第二年,武王联合各地诸侯伐商。
微弱的火光打在小竹简上, 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痕迹, 不一会儿后被人掐断扔进了火盆里。
军帐外在庆功,东边打了胜仗, 而西北却起了战火。
精锐尽在东边, 此距西边万里。王畿西北的兵力不足难以抵抗联合的诸侯精锐。
天子令大江下游的南仲撤兵,放弃大江以南的地方, 率军东进防守。
大将皆东征, 大商缺将,叛军攻势猛烈, 商军节节败退,西北牧野前方以黄河为屏障,宗室中以微地君主子启为首组织军队抵抗。西周未能进。
天子密诏,王城危在旦夕,南仲率军连夜拔营先行,铁蹄踏响山河。
外面战火纷飞,王城内也是混乱一片,百姓们纷纷携家眷向南逃走。
“爹爹是在伤心...没能好好保护好这个天下么?”
吴世齐重重摇着头,润着嗓子道:“爹爹是在自责,没能照顾好苓儿。”
九华宫派人将微氏与吴苓接进宫,囚禁在宫殿内,一关便是数月,后宫戒备森严,吴世齐能做的,只有待命。
吴世齐握拳,颤笑着,“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我,什么也握不住,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知觉,女儿窜起的个头都有他胸口那么高了,吴苓拉着他的手,“爹爹不用自责,女儿被囚禁宫中她们不敢对女儿做什么,倒是女儿连累爹爹了。”
“二公子,东边和西边都在打仗,今日我们出宫时看见了大大小小往南边走的车队。”微氏低声提醒道。
“我是大商的相!”吴世齐不耻。
“爹爹不走,女儿也陪着爹爹。”
吴世齐抚上女儿的头,“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拥挤的街道上,人声不止,夹杂着马蹄声与车轮碾压之声。
“苓儿姐姐!”
“这是谁家小姑娘啊...”
“能骑着赤色的马,你说是谁家的姑娘。”
沫城的赤色马不多,女孩身下的是一匹年轻力壮的赤色骏马,仔细瞧的话会发现与南仲的赤驹有些相似。
女孩身后还跟着数位府卫。
“别家姑娘都坐轿子,只有镇南侯府的小世女不喜欢乘轿子,四五岁便学会了骑马射箭,如今这骑术啊,不比你们这些大人差!”
“怪不得,真是将门虎女啊!”
赤马行驶到相府门口时被用力一拉高抬前肢,女孩从马上跃下,不顾众多人在,扑到了吴苓怀里,大哭了起来。
吴世齐与微氏还有身后一干人看的目瞪口呆。
女孩带来的一干人也连忙跟着下马,牵紧了赤马恭敬的低着头。
“好好的,怎的哭了,你悄悄你这哭的?”吴苓赶忙抽出帕子替她擦拭。
南歌抱着她不肯撒手,也不肯让她给自己擦泪,哽咽道:“几次来府上寻都不见你,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你的去向,我便寻思着,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后来阿娘更是生着大气让我不许再提。”
南歌比她小,却长得还要高她一些,见她这般委屈的样子吴苓有些心疼。
吴世齐愣站在哪儿凝视了许久,开口道:“外面不太平,你们有话就到府里说。”遂带着人先入了府。
“阿爹...我...”吴苓轻推开南歌。
父亲与兰姨已经入府走远。
这般大的孩子,他们只当是姐妹情深罢了,至少那些下人是这么认为的。但吴世齐记得,她情窦初开的年纪,就是女儿这般的大小。
“好了,你别哭了,还要做大将军的人呢,你看看你!”
南歌嘟着嘴,“我是听了耿叔叔的话得知你回来,拼了命的逃出了府,最后还是被他们追上了。”她瞥向侯府的府卫。
府卫们将头低的低低的。
“你知道吗,外面兵荒马乱的。”
“我知道,爹爹走了这么多年,就是在外面打仗吧。”南歌暗沉下水灵的眸子,侯府的人瞒着她,她也能在其他地方知晓。
前些年天子亲征东夷,沫城都传开了,她爹爹是大将军,她怎能不知道。
“我也好多年,没有见过爹爹了,都快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脑海里有一个高大的身躯,“娘亲房里的画像也被藏起来了...”
与此相比,吴苓没有母亲,自多年前她明白后就不再问及。
两个孩子,相惜,相怜。
沫城的东北角,面对着十万大山,山间沟谷纵横,树林茂密,送走多少寒冬,迎来无数春夏。
“歌儿那孩子一定又去寻她了。”城墙上临望,山川尽在脚底。
耿少怀低头,“是,少主子听到消息后一早就骑着马去了。”
子淑不再强求南歌去学那些礼制里繁琐的规矩,也不再逼迫她要像个侯门世女一般端庄。
“西边的战火快打到牧野了。”耿少怀试探的望着她。“牧野离微地极近。穿过便是王都。”
“西边的军队多是临时组织的军队,牧野守不了多久。”
子淑深邃的眸子看着东边,“东边打完,轮到西边了么!”
“攻东夷两年,精锐尽出,赋税沉重,百姓苦不堪言,天下的民心,尽已归周了。”耿少怀走上前在她旁侧鞠躬,“先前孟津观兵之时属下就猜到了西周不久后将要反叛,故而未得主子允许,私自与南方联系。”
“我说过,我不会走的。”
耿少怀闭上眼,他太了解这个主子了,所以仅是与南方联系了,他也知道子淑想知道什么,“天子多日前就已经下旨让镇南候赶赴牧野了,大军今夜会抵达沫城南。”
耿少怀走后,远山看着夫人单薄的身影,“将军他是真的苦。”
东夷打了多少年未果,如今刚灭,西周便来犯,南仲扛着的,是一个将要坠落的天下,这一生注定都要在战场之上。
国将不国,苦的何止是他一人。
“大军不会停留,你想办法与空山取得联系,帮我把这个给空山,让空山转交给她!”
子淑从袖口取出一只细长精致的小匣子。
忘归楼有不少身手好的人,偏偏她让不会武功的远山找空山转交,远山不懂她的意思,但是还是照做了。
随后她支开了众人,独自走向大山深处。
“若能置身事外,谁又愿意招惹这些是是非非,奈何生来注定,你躲不开的,逃不掉的。”东北的山很安静,老先王以沫城为王都的时候一场大火将这几座大山烧毁,于是下令封了山,之后虞侯遂征蜀地有功,就向天子要了这几座山头。
如今数十年过去,茂林早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更甚,只是封山的命令一直未撤下。
“母亲...您若还在,能否告诉淑儿,我该如何做才好!”她的眸子如这山川一般的墨绿,大山中没有人,所以不会有回应,有的只是耳边无尽的风声,以及脚下的溪边的泉响。
奔袭的大军,每隔半日会短暂的休息一会儿,入了夜大军行军至城南休息了一小会儿,准备连夜赶往牧野。
篝火旁,空山拿着一支小匣子递给了南仲。
“远山送来的,是夫人的...”
南仲伸手又迅速收回,“送回去吧!”
“您不打开来看看吗?”
南仲摇头,她不想给自己喘息,亦也不想回头了。“你送回去吧,一会儿拔营,尽快回来。”
空山愣在哪儿有些犹豫,“将军,此次去牧野凶险万分,您不回...”
“滚下去!”南仲起身怒视。
空山站着不愿动,南仲将他手中的匣子抽走转身离开。
喊来了指挥令下令拔营,让虞起率军先行。
棕色的骏马飞弛在城南的山间小道上,这风如刀割一般刮在脸上,早已经过了城门开启的时间,沫城城门紧闭。
城楼上戍守的军士听见马蹄声警惕了起来。
“快快开门!”
“城下何人。”
“吾乃镇南侯南仲,奉天子之命回来平乱!”
“已经过了开门的时辰,将军还是快快去牧野援军吧,延误了战机可不好!”城南守城官今夜换了人,出来替守城兵回着。
沫城早已经变天,南仲咬着牙,纵马朝东边去。
结果四个门皆不肯开。
在薛地的那段时间,仙去的师父常常入南仲的梦。梦里给她带来的总是不安。
身旁是一望无际的天,既无物也无色。
“多活的十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疑问,困扰了他十年。
“这答案,就在你的周围。”
“淑儿?”他唯一能想到就是她。
老道人还是没有回答他。
“那师父...”
三年期快满,南仲紧着的心开始急切,偏偏这城池守卫森严。
“是将军吗?”
黑夜中,南仲骑马盘旋在城东附近。
“远山?”
“夫人在城角栖山内的庄子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