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南方, 夷族夺城后烧杀抢夺,早在文丁时期大商国力就衰弱了,许多南方驻城长官弃城逃走, 让江淮与夷人不费一兵一卒取城。南方难民纷纷北上逃命, 昆吾再次告急。
在帝乙亲征消息发出后, 昆吾, 截城,自发的组织各地民兵誓死守住黄河门户, 等待君王平乱。
商人仍在,国还未亡。
商都的天空被灰暗笼罩,那是南方战火的讯息。是像一片死寂, 而天空下的他们, 是要去划破死寂。
聚王都周围护城十五万兵,加上王都内的五万骑兵,以及玄甲军, 另有五千押运粮草,此一战,当是死战。
马难驯养, 骑兵一直都是主要战力。
“寡人势必踏平南方。”
“出征!”君王震慑四海的呐喊, 将军士们心中久藏的热血激烫。
黑色玄鸟图腾幡旗飘挂于空,修长的戈整齐的排列。马蹄声踏踏, 铁甲蹬蹬抖动, 将王城震动。
子受率文武百官于宫城门口跪拜离去的君王。
直出城南,街道上位列的禁军隔绝了行人, 即使没有禁军, 此时也断不会有人在这条路上。
路两旁跪着的大部分是这些士卒的亲人,也有将领的亲族。
骑兵与玄甲步兵, 向来都是配合作战,为军队的重要力量,故而都是精选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刚成年,少年时就开始从军训练了的热血战士。
正因为年轻,是成家之时。其中不乏已成家之人,上有双亲长辈,下有妻子儿女。又或是还未成亲,心上有人,抱凯旋之心。亦不乏前日刚拜堂成亲,让其独守空房。
九死一生的战场,她们知道,可能一去不返,只不过路边上跪看的人里,有不舍,有伤怀,但无人哭泣流泪。
铁甲军士,铁甲冰凉,心却不凉。
亲属求其平安,亦求国家安宁,心中无不这样想,家国乱,将士征,保天下,卫平安,归否?
他们都坚信这次一定会赢,因为不仅有神将,还有他们的君主。
临近城南归楼,突从旁边一个店铺的楼上传出琴音,或许身后将士不知道这是什么乐器所奏,但无一不认为这个音色十分悦耳,甚至动情。
军前领头的都是大商统治阶级的上层,此音听的最多。
但自商容陨去之后,此音便成了绝响。而且帝乙总觉得音色虽好,但好像缺了什么,究竟是缺了什么?
南仲明白,断弦之曲。缺的不仅是一音,还有一心!
风从脸畔略过,拉着缰绳的手一刻也未曾松过,右手的鞭绳再次握紧。
琴音越来越近,过归楼时,南仲微抬了头,临街的窗子开着,只不过望不到人,心中一横,将视线移回前方,“抱歉,未想过归期。”
右手挥鞭,赤驹长鸣。
赤驹的声音,比琴声还震耳,入心。行军速度加快了三分,奔离出城,马蹄声越来越小直到城中归于平静。
“主夫人,走远了。”远山探出窗外伸长脖子往城南郊外瞧了瞧。密密麻麻的行军队伍只能看到一些点。
见弹琴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远山将被风刮着作响的窗子轻轻关拢。
女子四指轻划过琴弦后,道了一个字,“回。”
远山便将一旁挂着的袍子取下,双手捧到子淑身前,他是男奴,不敢替她披上,不知为何今日夫人出门只带了他。
袍子与琴换了手,远山小心的捧起那把断了弦的琴。
他进到府上已经快一月,其中最捉摸不透的就是两位主子的感情,远看,二人举案齐眉,在贵族里最是般配让人羡慕的夫妻。实则仔细瞧了才会发现,他们仅限于此罢了。
可是远山又觉得,二人内心都是各自情深,藏于各自,有时候还觉得,女方远比男方主动。
若说南仲是权臣手握兵马的大将军,一身荣耀功勋立身,对自己的妻子不满才如此,远山肯定是否定的。
南家后院之大,夫人一手管理,将南家治理的稳定无差,亦是在才学之上凌驾于众多男子之上,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得之,当万般珍惜才对。
远山只敢想,不敢多问,当家主人都对他极好,他明白自己的本分。
情音动人,曲停后徐易候在楼梯口,见子淑下来了就行了礼。
“方才,我听见了孩啼。”
楼梯口的人听得出这是忧思所致的声音。
徐易点了头,“回夫人,是老头子我的...孙女。”
“我记得,你女儿今年不过才十四,尚未嫁人。”
徐易微颤动一会儿,眼前这个女人还真是了得,明明丈夫刚走明明心中…她也能察觉这细微之事。冷静的让人害怕。
“栗儿,抱过来!”
房内的少女听了呼叫,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朝外走。父亲前面的女子,冷若冰霜,实在让徐栗没有什么好感,于是就不太情愿的抱着,不愿送过去。
“是我捡来的孩子~”
子淑瞧了一眼,孩子停止的哭闹,发出了柯柯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既然敢将店开在归楼旁边,想必也不会怕我知道你。”
徐易一改谦卑,会心一笑,“蒙夫人看得起,归楼业大,我这生意人不过是图一个借!”
从进门到出门,子淑都未给他们好脸色,是第一次碰面,只不过这第一次就让徐易胆寒。
“夫人昨夜一夜未睡,休息一会?”
回来后,子淑就一个人呆坐在凉亭内,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我不困。”
空山会武跟随南仲出征了,远山不会,但是南仲知道在暗处护着她的人有很多,就将远山留下了。
“那远山替您再拿一件袍子来,春寒,易吹坏身子,将军临走前嘱咐过了,要照顾好您。”少年年龄不大,却极聪慧懂事。
有意无意,她都透着一股冷淡,“他倒是会关心。”
“将军虽是个武夫,却心子细的很。”
她何尝不知道那份心子细,她是亲自尝过的败下阵来的人。
听着,思着,这心就越来越痛,只不过战场,是她插足不了的地方。
察觉到了主子眼神里多上了几分伤感,自觉的闭上了嘴。
半月后,二十万军队南下到商城,帝乙摔十万军赶往昆吾,虞起摔十万军在截城粮草断尽杀妇人充饥守城终于守不住时抵达截城。
由于南夷在截城久攻不破,正当士气下降。虞起摔军击破南夷先锋军队,斩获五千人,取得第一次小胜。
不管是多小的胜利,胜了就是好消息,就能振奋军心。
子受与子启同时理国,子受受的是子川一干太先王嫡系旧贵族扶持,势力庞大。而子启则是由子羡的同胞弟弟等一干新贵扶持,根基薄弱。
新旧贵分庭抗衡,南仲一走很明显就倾向于子受一边,大权也就都在子受手里。
截城小胜,王师顺利到达昆吾,这是前线传来的战报。
这次小声总算让朝臣们高兴了一把,不吐这口气,实在让南蛮子欺的以为大商真无人了。
“前线不日即将有大战,于此同时还会挥师南下取江淮。”
“战事吃紧,其粮草最为重要,出师时携带粮草只可渡三月,便还要选出一督粮出来,负责后方的粮草。”子受望了望台下左边整齐的文臣,又细看了右边稀疏不多的武将,基本上都是须长发白。
而自己旁边本该站着的子启,从第一天开始就称病不朝。
无人可用啊。
“粮草督运为大事,故而就不分官位大小,只看有无能耐!”
子受的话让子川勾了嘴角,左垮了一步后进言,“三殿下,老臣记得不错的话,尹公是武将出身,难得的文武双全!”
身后的吴修听了后亦出列,“国相大人,臣虽武将出身,但是是文职,又但辅国重任。”
子川等着他着急,“哎,方才殿下都说,不分官职,只看能耐,况且殿下治国之才,你我安心听从便是。”
“殿下可能不知,当年的尹公以文武在春试上博先王青睐,后伐夷立下军功,只不过尹公请辞,先王爱才不允才授了其文职。”
“可惜的是尹公的两个儿子就此就错失了父亲这一身好武艺的传承。”
当年之事,朝中多数人参与过,有些也听闻过,子受就在这听闻之列。
“我是武将出身,教了两个读书人的儿子,是不如相国您,将信亚培养的好。”
子川是文臣,儿子子信却是侍卫武官,这二人的儿子倒是继承相反了。
以牙还牙,两个老臣对峙。其他人皆不敢作声,子受看了看这两个人,朝吴世齐问道,“吴内史怎么看?”
一语打破争论,都纷纷安静了下来,吴世齐出列拱了手,“公子临危受命,是大王之信任,故全听公子言。”
吴世齐的话,他们应当听到心里去,没有偏袒父亲,也没有捧国相。
“那便由尹公负责后方的粮草,有三千人可供调动,如今还不急,尹公可先准备准备。”
由于刚刚吴世齐的那番话,吴修再拒绝恐要惹人非议。
父子两各坐马车回去,吴世齐故意让吴阳慢点赶车。
不过刚到家门就被人叫去了书房,吴世齐低着脑袋,“父亲!”
吴修看着自己平时老实的次子,不禁起疑心,“你这是何意?”
“国相乃是三殿下之师,殿下喊其相父,孩儿不能阻,但是父亲可以想,粮草督运实则是美差。”
“美差?南方多雨,且多盗贼,若一个不小心,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吗!”吴修还以为他年轻不懂战事的凶险,不像自己最先做的就是这粮草督运官。
“父亲试想,商为天下主,盗贼不敢与天下为敌,定然不敢劫军粮。再者,王上亲征,又有南仲在侧,此战必胜,父亲不仅能获得辅国之功,又能拿下这后方保护之功,两功一起...”
吴世齐所说,句句在理,吴修武胜于文,似乎被吴世齐说动了。
瞅了瞅吴世齐,“如今,我已授命,这督粮是跑不了了。只不过战场凶险,如我有个不测...”
吴世齐俯首跪下,“父亲有天神庇佑,定然不会有事。”
“你如今也不小了,该到议亲娶妻的年纪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大哥都...”吴修扶起吴世齐。
“父亲,孩儿暂时...”吴世齐是看出了这老头子生不出儿子就盘算着孙子了。“暂时没有那个心思。”
“你终归是要成亲的,原先我看好了来氏长房的次女,只不过...”来氏一家都被诛,吴修庆幸自己前阵子被猜忌而不敢去张罗这件事。
“你若不想娶妻也无妨,妾室什么的,都随你心意。”
随心意?吴世齐不禁心中耻笑,“孩儿会留意的。”
瘦骨的手轻摇着小团扇,将小火扇的大了几分,背后浮上几分阴凉,“你昨夜又...”吴世齐顿了口。
“是啊,你好几天都不回,床空着实在可惜。”
她的话没让吴世齐脸色好多少,食指不停的抚弄着吴世齐背后的白发,指尖刮得很轻,“怎么,老头又训斥你了。”
吴世齐放下手中的扇子,“不是,他让我娶妻!”
背后那不痛不痒的刮动突然停在中间点着不动了,之后那一点也没有了。
“那你呢?”
“我?”吴世齐转过身,“我如何娶?娶谁?难不成娶你?”
他之所以说这个话,是因他身份谁都娶不了,娶唐婉倒是可以,她可以替自己保密。但这不过是他说来笑自己的罢了。
南婉算得上是她继母了,怎么样都是荒唐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
“对,此生都不会嫁娶!”吴世齐说的肯定。
“不说这个了,今晚你陪我去个地方。”娶亲的事情,他总有办法搪塞过去,只是眼下还有事情要做。
“去哪儿?”
“归楼!”
唐婉一怔,归楼?除去隐于井市的勾栏不入排名。归楼可算得上是天下排名第二的楼,座落于城南那个人烟极少的一角,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知道的知道,但是不会说。
商人建国,将利益关系都可用金钱换之,带动前所未有的经济发展,之后各行各业兴起。
其中就有,赌,色,最为暴利。归楼便是那最大的赌坊,赌客来自九州各地,赌生死,赌封地,赌人。
说她是结合勾栏与赌坊的结合也不为过,楼内还有一大特色就是一周一次供宝,由楼内出,或由外商,每次都只供三件,获取的条件自然由宝主说了算。
最为出名的一次还是十年前,楼内供出了一个巴蜀的女子,为当天第一宝,引无数人哄抢,不惜拿城池奴隶来换,但是最后却被一个姓徐的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因规则是,交换条件由宝主所定,女子选了徐。
吴世齐只知道归楼是个天下信息库,也是人才聚集的地方,这些前尘往事这是第一次听唐婉说。
只不过徐氏这个姓让他震惊。
“对,是殷氏六族里仅次于王室的徐氏。”徐氏是商前期六氏之一,六氏共同治理,他仅此于王室,可谓是贵族里的贵族。
只不过十年前,如同现在的来氏一般。来氏不过是在商扩大之下衍生的姓氏,和徐氏差太远。
“女子进了府中不到一年,徐氏便被灭了族!”
吴世齐心中不由得一惊,唐婉言的这些,又让他联想到了什么,“巴蜀...那个女子,是你?”
背后突感一凉,子川还想故伎重演,让吴家做第三个徐氏吗?
唐婉看向她,一改之前的轻挑,“我说过,你是第一个!”
况且,我也不会让你灭族,至少不会让你死,唐婉心道。
“那那个巴蜀...”
“是我姐姐!”
吴世齐不由得再次惊慌,只不过这次带了一些难过,许是因为眼前女子的原因,“对不起,我....”
说话而动的唇被一束温柔覆上,“无所谓了,都过了十多年不是么?”
吴世齐沉默下来,耳边侧动了动,一旁的药罐盖子被热气充起挪出了声响。转身去看了看药,轻轻尝了一口,觉得可以了就倒出来了。
“你把它喝了。”温柔的话,听着总让人不想反抗。
只不过她还要问一个为什么,“这是什么药。”
“以前,我抓你手的时候,”吴世齐微微提眼看她,“你体内有一种很淡的毒,平常的医把不出来。”
说起来,吴世齐没有替她她把脉过,都是每次她凑过来无意间碰到了脉搏。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吴世齐并不想说什么,“喝了它。”
唐婉轻笑,“没用的,就算你是医仙都没有用。”
吴世齐端起送到她身前,“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吴世齐不过是想,唐婉受控于他是因这个毒,若自己替她解了,即使她不愿意帮自己做事,也能脱离苦海。
吴世齐眸子的颜色是比较淡的琥珀色,和他一身相符,充满着温柔。她不忍心拒之,端过汤碗没等吴世齐说话就一饮而尽。
这么干脆不给人一点机会,吴世齐也是无奈,“当心烫~”
烫不烫她都喝完了,剩下得只有苦了吧,“我房里有些蜜饯,你...”
“当初不过是哄你的,你记住了,我不吃甜的东西。”
吴世齐无话可说,好像每次一提到和自己有关感情的东西,眼前这个人的画风就会变。
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认识了两个唐婉。